晋城的工作终于赶在元旦之后结束了,夏晚在家待得都不想去津州了,家里有妈妈的唠叨,有可口的饭菜,有熟悉的街坊邻居,还有关于他的回忆。
“去了津州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看你瘦的,活像个竹竿子似的!”
临行前,夏妈妈还是像以前一样不停地叮嘱着。
“知道了,妈,我会的。但是谁叫我天生丽质呢,吃啥都不长肉啊,这点不就随你了?”夏晚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夏妈妈出去给她倒水。
夏晚的目光望向书柜,右侧抽屉里,有一本带密码锁的小本子,鬼使神差一样,走过去,拿出来,沉甸甸地捧在手里。
那是一本浅蓝色封皮的带密码锁的小本子,上面印着一只可爱的黄色的猫咪,密码是什么,连夏晚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鼓囊囊的本子里夹着好几个折成信封样式的纸,那是少女时期,没能寄出去的信笺,当然,她也没打算要寄出去。
“晚晚啊,走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包的那盒饺子啊!”夏妈妈一边走进屋子一边说。
夏晚眼疾手快地把那个小本子塞到背包里,“知道啦,妈!”
津州的生活似乎按下了重启键。
夏晚回到津州,重新投入工作。旧厂房复核的报告早已提交,引发了一些业内小范围的讨论,但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江屿公司的话题。新的项目是一座民国时期老银行大楼的加固改造,图纸复杂,历史资料残缺,工作量巨大。她把自己埋进厚重的图纸、尘封的档案和需要反复勘察的现场里。身体的疲惫是最好的麻醉剂,能暂时屏蔽心底那片被强行划出界限的荒芜之地。
林薇小心翼翼地观察了她几天,发现她除了更安静些,并无异样,才敢凑上来。
“晚晚,晋城……没事吧?”她试探地问。
“没事。”夏晚从一堆泛黄的建筑图纸里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淡却真实的笑意,“都解决了。我和江屿……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林薇瞪大眼睛,“怎么说清楚的?他……”
“我们做回同学了。”夏晚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普通同学,没有其他。”
林薇张了张嘴,看着夏晚眼底那抹不容置疑的平静,最终把一肚子的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叹息:“行吧,同学就同学。只要你别委屈自己就行。”她拍了拍夏晚的肩膀,“有事儿别憋着,姐们儿永远在。”
夏晚点点头,心头微暖。她知道林薇的担忧,但此刻,这种界限分明的“同学”关系,反而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轻松。不用再猜测他的眼神,不用再承受那份“补偿”带来的压力,更不用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之下。她只需要做好自己,专注于脚下正在走的路。
江屿那边,同样沉寂。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更没有李默的“热心”安排。他仿佛真的从她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夏晚偶尔从行业新闻或同行口中听到“江屿”的名字,总是伴随着某个重大项目的成功竞标或某个技术难题的突破。他依旧是那个站在行业金字塔尖、冷静自持、手腕卓绝的江总。似乎晋城那个迷茫、坦诚甚至有些笨拙的男人,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他们,又回到了同学会之前的生活轨道,之前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改变并非毫无痕迹,只是以一种夏晚未曾预料、也极其微小克制的方式发生。
项目中期汇报会。甲方、设计院、施工方、监理方齐聚一堂。夏晚作为结构安全鉴定方的代表出席。会议进行到一半,关于一处关键历史承重构件的加固方案,施工方代表和设计院一位年轻工程师发生了激烈争执。施工方坚持采用更便捷但可能影响历史风貌的现代加固技术,年轻工程师则据理力争要求采用更复杂、成本更高但能最大限度保留原貌的传统工艺。会议室气氛有些紧张。
夏晚专注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笔。从专业和文物保护角度,她内心更倾向于年轻工程师的方案,但她也清楚施工方的顾虑。她正斟酌着如何开口介入,一个沉静的声音从会议桌另一端响起。
“打断一下。”
是江屿。他不知何时也出席了会议,坐在甲方代表身侧,显然是以特邀顾问的身份。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姿态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争执的双方。
“方案的选择,核心在于平衡安全、成本与历史价值。”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掌控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施工方的效率诉求合理,但历史风貌的保留是项目的重要价值点,不容忽视。”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地落到夏晚身上,“夏工是结构安全鉴定专家,对历史建筑的结构特性和加固技术有深入研究。她的意见,我认为应该作为重要参考依据。”
他的话语逻辑清晰,立场客观,完全是从项目整体利益出发,点出夏晚的专业身份,将她自然而然地推到了决策的关键位置,却没有半分逾越界限的亲昵或刻意。
夏晚微微一怔。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场合,用这种方式提及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夏晚定了定神,抛开瞬间的杂念,迅速进入专业状态。她站起身,走到投影前,结合图纸和现场勘察数据,条理清晰、论据充分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既指出了施工方方案的潜在风险,也分析了年轻工程师方案的可行性及优化空间。她的声音清朗沉稳,逻辑缜密,专业素养展露无遗。
最终,在她的专业分析支撑下,会议达成共识,采纳了优化后的传统工艺方案。年轻工程师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会议结束,人群散去。夏晚收拾着资料,江屿也从另一端起身,隔着尚未清空的会议桌,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分析得很透彻,夏工。”他的语气平淡,如同评价任何一个表现优秀的同行。
“谢谢江总。”夏晚也平静回应,微微颔首,同样保持着专业而疏离的礼貌。
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率先转身离开了会议室。夏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尖在文件夹的边缘轻轻划过。刚才那一刻,他眼中只有对她专业能力的纯粹欣赏,没有任何杂质。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好。
夏晚走出会议室大楼,冬日的阳光有些苍白。她呼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冷空气中消散。
说了再见,没想到真的能再见。
津州那么大,大到从大学到就业,他们都没能见上一面;津州又那么小,小的近半年,他们见了面、睡了觉、恋了爱、分了手……然后又见了面。
夏晚看着被苍白的阳光照的同样苍白的柏油路,内心五味杂陈。但好像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好像,真的在尝试“重新认识”她。不是夏晚这个需要他负责的“麻烦”,而是夏晚这个“结构安全鉴定师”。
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吗?夏晚不知道。但至少,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陌生的老同学。可能,从此之后就不再见了吧。
夏晚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抱着一小打资料向着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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