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让她混乱的思绪沉淀下来。她转过头，目光平静而温柔地看向江屿。那眼神清澈依旧，没有他预想中的任何评判，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理解。
“江屿，”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温和，“我明白了。明白你为什么说‘不会了’，明白你的‘怕来不及’从何而来。那段经历……一定很痛苦。”
她的理解，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轻轻拂过江屿心中的废墟。他微微一震，缓缓转过头，对上了她的目光。那双微挑的丹凤眼里，没有半分利用他脆弱的意思，只有纯粹的、不带施舍的共情。
“现在，”夏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将话题从过往的沉痛拉回到现实的症结，“我想告诉你，我喊停的‘为什么’。”
她的目光坦然地迎视着他，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不再回避核心问题。
“你提出的‘试试’，我很困惑。我努力去理解，去适应你的方式——那些安排、接送、补偿式的关心。可是江屿，”她微微蹙眉，带着一丝困惑和受伤后的清醒，“我感觉不到你在‘试’我这个人。我感觉到的，是你像一个精密的项目经理，在完成一个叫‘妥善处理夏晚’的任务清单。”
她的顿了顿，眼神飘向远处的万家灯火。
“你看我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像在审视一份待签的文件，或者评估一个需要修复的项目。你的靠近，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没有好奇，没有试探，没有恋人之间该有的那种……小心翼翼的悸动和温度。”
夏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江屿心上，让他无法辩驳。
“还有那些场合，苏倩，还有别人看我的目光……它们都在无声地提醒我，我站在一个原本属于别人的位置上。这种感觉，让我如坐针毡。比当年只能远远看着你……还要难受。”
她没有提及那十年的暗恋。那是她心底最隐秘的珍宝，也是她最深的卑微。她不愿以此作为筹码，更不愿让他觉得这是一种需要“回报”的沉重负担。她夏晚的爱，不需要用时间来证明其分量，也不需要以此博取怜悯或愧疚。她选择保留这份只属于自己的、无声的心意。
“所以，我喊停了。”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坚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感受不到你‘试试’的诚意里，有‘夏晚’这个人的存在。你看到的，或许只是一个需要你‘负责’的对象，一个填补你愧疚感的符号。”
她微微扬起下巴，瘦削的肩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依然挺立的小树。
“江屿，我不需要那样的‘试试’。我不需要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也不需要一份建立在愧疚和责任之上的关系。那对我，不公平，对你……也是一种消耗。”
她的话语，如同秋日里最清澈的溪流，冲刷着江屿心中被“做事”掩盖的盲区。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用行动代替感受的真相，被她温柔而犀利地一一指了出来。她不是在控诉他的过去，而是在清晰地指出他当下行为模式对她造成的伤害和误解。
江屿看着她站在秋风里，身形单薄却背脊挺直，眼神清澈而坚韧。她没有用“十年暗恋”来加重他的负担，也没有歇斯底里地指责，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感受和底线。这份清醒的自尊和强大的内心，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看着她那双映着河水的、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夏晚，和沈知遥，是截然不同的存在。她需要的是平等、尊重和一份能看见她“夏晚”这个人的、真实的感情。当然，她也需要关心和爱护，她也想感受他的宠爱。
巨大的羞愧和一种混杂着明悟的复杂情绪冲击着他。他沉默了许久，目光紧紧锁在夏晚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笨拙的探寻。
“夏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郑重，“我……明白了。以前不明白的，现在……好像懂了一点。”
他艰难地寻找着词汇，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给我一点时间……学习。不是学怎么‘宠’，是学习……怎么去‘看’一个人，怎么去……感受。” 他顿了顿，目光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这一次……不是‘试试’，是……从头开始？学习……开始？”
北风卷起枯叶，落在两人之间冰冷的石板上。夏晚看着江屿眼中那份近乎笨拙的真诚和那份想要改变的决心，心湖深处，那根紧绷的弦，悄然松动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轻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越过他，投向街口偶尔疾驰而过的车流。良久，一个很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江屿，这不是学习班。”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温柔的无奈，却也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不能让自己的喜欢变得糊里糊涂的。“心的距离，不是靠学习就能拉近的。它需要……时间和真实的靠近。”
她重新看向他，目光清澈而包容：
“但我可以给你时间……去找到你自己的心，去确认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异常认真，也带着一丝释然：
“在那之前，我们……就做回普通的同学吧。没有补偿，没有责任，没有试探。只是……重新认识，从零开始。”
做回普通的同学？重新认识？从零开始？
江屿怔住了。这个答案，比他预想的“好”或“不好”都要复杂得多。它像一道温和却无比坚固的屏障，隔开了他所有试图靠近的“做事”冲动，也给了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需要用心去丈量的起点。
他看着她平静无波却异常坚定的眼神，知道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她能给出的、最大的宽容和机会。她不再将他推远，但也绝不让他轻易靠近那个她守护了十年的、最珍贵的心房。她为他留了一扇门，但那扇门，需要他用找回的“心”和真实的行动去叩开，而不是靠任何过去的“债”或“恩”。
一种混合着失落和巨大希望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激荡。失落于不能立刻拥有，却又因为这扇门的存在而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动力和一种……奇异的轻松感？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名为“补偿”的包袱。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承诺，没有保证，只有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承载着千钧的重量。
“好。”他低声应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重新认识。从零开始。”
他伸出手，眼神里的透出自我拉扯和一种莫名的失落的神色，但他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刻意的、公事公办的郑重：“你好，老同学。”
夏晚回握。他的手干燥、温热，指节分明，带着属于成年男性的力量感，但那份力道控制得极好，没有丝毫逾越。短暂的触碰，一触即分，像完成了一个必要的社交礼仪。
“再见，老同学。”夏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眼神里蕴含着一丝诀别的凉意。她不再看他，转身，裹紧身上略显单薄的外套，一步步走进单元楼老旧的门洞。手上还残留着他手掌的温度，那双手，她曾经无数次地在头脑里回想过，牵起来是什么感觉？上次荒诞的一夜，除了当时的羞赧和身体的记忆，其他的什么也没感觉到，如今这次再见的“牵手”，可能就成了两个人最后的交集了吧。
昏黄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又熄灭，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初冬的街道上，北风微寒。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废墟之上，达成了一个关于“重新开始”的、充满未知的契约。不是恋人，甚至不是朋友。只是……同学。
江屿站在原地，直到那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整栋楼沉入黑暗。巷子里的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他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静静地站着，高大的身影在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有些孤寂。
重新认识？从零开始？这个看似简单的要求，对他而言，却像一个全新的、陌生领域的入口。他习惯于掌控、计算、行动，习惯于用可量化的付出换取明确的结果。而“心”的距离，如何丈量？如何靠近？他毫无头绪。
但他答应了她。
江屿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似乎能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一些。他转身，走向停在巷口的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车里的暖气发出嘶嘶的声音，却驱不散映在江屿眼中夏晚带着冰冷的眼神，好似一种无声的诀别。自从同学会之后，夏晚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江屿。以前，她的眼神总是有温度的，不管是倔强的、慌乱的、意乱情迷的，那眼神里总有一丝压抑的……隐秘。
是喜欢吗？
夏晚喜欢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那混乱的一夜，她抱着他，抱得那么紧。“江屿，江屿……”她的声音里带着乞求的绝望。
江屿到现在才第一次认识了那个“夏晚”。
“你说了‘再见’，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再想着见面了，那就换我来。”江屿那片荒芜的内心，需要有人来重新搭建了。虽然会痛，掏心剜骨、重塑血肉，那就慢慢来吧。
双更，双更，今天双更[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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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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