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下项链，凝望着阿克斯的脸。他睡着，和之前许多次，你从你模糊不清的梦里轻轻睁开眼睛，没有吵醒他时看到的他一样。他放松而幸福地睡在你旁边，望着这样放松而幸福的他，你也总会感到放松和幸福。你经常这样想：为了这样的幸福，为了你们两个人的这样的幸福，和这个人这样躺在一起是……
他的睫毛在颤动。他正在醒过来。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有一个魔法，你想起来，可以瞬间移动距离。你是圣子，你可以连续不断地施放这个魔法，你可以让他睁开眼睛时看不到你的影子。
不告而别，悄悄离开，避免争斗，避免被他阻拦。
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是他应得的。他背叛了你对他的信任和依赖。为了他自己的愿望，把你拉到一条你不该走上的道路上。
可是……你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看他睁开眼睛，望向你。像先前的无数个早晨，他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欢喜的笑容。那欢喜是纯净的，你看不出任何得意或者狡猾，或者别的会让你看不起他或是惧怕他或是厌恶他的情绪。那欢喜的内涵只有一个：爱。
爱让他因看到你而欢喜，仅仅如此。
“你饿了吧？”你说，“给，我做的烤饼。”
你们两个一起吃晚餐，你做的晚餐，苏醒以来，这是头一次。挺好吃的。你觉得挺好吃的，阿克斯也说好吃。阿克斯说：真好吃。
你没有对他说话。
你们很快就吃完了。他沉默了一会，垂着头，观察着你们身下的魔法阵。接着，他开始夸奖你的笔法，说他一直觉得，你的魔法阵看起来总是格外优美……
“那时候，我是凭着这个认出了你，”最后，他说出了这句话，“你画法阵的笔触，我循着这些，辨认你，找到你。”
你觉得自己的心被攥紧了，一阵疼痛。
“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你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说，“你想问：我骗了你多少，我说过的话里，哪些是假的。”
“……你没有和我一起跟着一个老师学习过。”
阿克斯轻轻摇头，湛蓝的眼睛望向你，那其中有一抹哀伤。
“这个，我没有骗你。”他说，“我熟知你战斗的风格，熟知你的强项和弱点，而你，如果你没有失忆，你也熟知我的。”
“那为什么他们都不认识你？”你问。
“因为那些认识我的神官们已经死了。”他回答，“他们不是我们的旧识，你成为圣子后，才认识的他们。”
他听起来总是这样，似乎很有道理，让你想要相信，而不是质疑。
“我不相信。”你说，“你可以告诉我真相，或者继续隐瞒。无论你说不说，明天早晨，我会和你分别，回到神殿，承担我应该承担的一切责任。”
你看见他在你说出“分别”这个词时攥紧了手，那对瞳孔开始收缩。不过，在又一次让魔族的特征露出来前，他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不能‘告诉’你真相，”他说，“真相太复杂了，我‘告诉’不了……我只能让你恢复记忆。”
你睁大眼睛，而他坦然地面对着你这样的视线。
“对，”他继续说，不用你说出口就知道你想要质问什么，“是我让你失忆的。”
你站起来了。
愤怒吗？是的，愤怒。你没想过这个可能吗？不，你想过。某一刻一闪而过的疑心，可是很快，被否定了。因为他望着你的温柔的眼神，不愿你受一点伤害的保护你的心意，还有那许多次，吻、拥抱【】……
愤怒。不是因为被伤害，被背叛。而是因为给出这伤害和背叛的人是他。他不应该……他为什么不应该？如果你把他对你说过的话全都当做谎言来看待，把他提起的那些你们共同经历的回忆全都当做他编的故事——他造成了你的失忆，多么合情合理啊！他是魔族，他对你有**，他想得到你，享用你……他……
他想留住你，不让你去为这个破败的世界继续牺牲下去。他不想失去你。
说不出话。说不出对他的咒骂，对他的指责。何况说到底，你不记得他的夺取。你记得的是他的给予。虽然充满谎言，充满私心，但他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
所以，为了他的这种真挚，这是你唯一可以回报他的了。你没有攻击，没有说话。你转过身。你不打算明天再走了，你现在就要走。
他站起来，从你背后抱住你。
“我让你失忆了——我是怎么做到的？因为神殿背叛了你！”他紧紧攥着你的衣襟，“我们大吵了一架，你和我分别，就像此刻——我让你走了！我把你推向了那些全是披着信徒外衣的豺狼们那里！等我再找到你……你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他们不来帮你！一个圣子死了，还有下一个……呵，发现神不在了，意识到你是最后一任圣子，又过来虚伪地叫你‘奥米亚大人’了？”他此刻的愤怒仿佛比你更甚，你颈上的皮肤感受到他激烈的喘息，“可你还是不想放弃那群杂种，你还是想挽救这个活该被战火燃尽的世界……你总是想为别人去死，你总是觉得别人比你更值得活下来……你总是这么……看不起自己……即使做了圣子……”
你握住了他抓紧了你衣襟的手。
“你也看不起我，”你说，“你看不起我到觉得你应该剥夺我的记忆，替我做决定。”
他笑了，笑声里的痛苦也让你也觉得痛苦。
“你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对我说出这句话，”他说，“不过，这是我造成的，所以……我不否认你的一切指责。以及……对不起，让你觉得自己被蔑视。”
在黑暗的旷野上，他松开了你，然后，让你转过身来看他。篝火在他身后燃烧着，为他几乎描出了一圈光边。
“让我带你回到那里，那个我夺走你记忆的地方，”阿克斯告诉你，“让我把你的记忆还给你……然后，让我继续跟着你，我们继续干你那永远也找不出道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伟业——拯救生命，平息战火。如果你要牺牲，让我先为你牺牲——让我死在你前面——”
他在你面前跪了下来，仰望着你。
“求你了，奥米亚。”
你无法对他说出那一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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