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年 1 月的崇流,冬雪落在吉安委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很快融化成水痕,像一道道无声的泪痕。陆拾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手里握着刚挂断的手机,听筒里还残留着大华吉安委医政医管局局长张斌的声音:“陆拾,河口那边出现不明原因肺炎,大华要成立热瘟防控医疗经略专班,你熟悉底部医疗资源调配和治保支付,明天来马宗报到,参与经略制定。”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进她精心编织了二十多年的棋局。从三胜医院的住院医到崇流吉安委的处长,从操控导航手术资源到主导 DRG 分组改革,她每一步都踩着 “资源倾斜” 的阶梯向上爬,而现在,“重大公共卫生事件” 这个曾经写在观察本上的 “下一步目标”,终于变成了现实。
办公桌上,摊开的观察本停留在 118 年 12 月的那页,“借‘重大公共卫生事件’进入大华吉安委” 的字迹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旁边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 “热瘟防控治保衔接”“跨区域诊疗协作” 等关键词,都是她这两年偷偷准备的预案。桌角堆着一沓文件,最上面是《崇流 DRG 改革热瘟应急调整方案》,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连 “热瘟期间脑胶质瘤患者远程会诊报销比例” 都提前算好了。
“陆处,这是三胜医院送来的‘神经外科热瘟防控预案’,温乐主任让您过目。” 秘书小张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蓝色封面的文件,“还有,市治保中心老周刚才打电话,说有几家私立医院想申请‘热瘟发热门诊资质’,问您能不能优先审批。”
陆拾接过文件,翻开第一页,温乐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建议将术中 MRI 设备预留 2 台用于热瘟重症患者颅脑损伤救治,脑胶质瘤患者术后随访改为线上会诊,治保报销比例提高 10%。”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温乐总能精准地猜到她的心思,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是 “热瘟期间医疗资源调配” 的政绩,而三胜医院的预案,正好能成为她去马宗汇报的 “底部案例”。
“私立医院的资质审批,让他们按流程提交材料,优先审核和咱们有协作关系的几家。” 陆拾把文件放在桌角,语气平淡,“告诉张磊他们,要是能腾出床位接收轻症患者,后续 DRG 权重可以适当倾斜。” 她心里清楚,这个时候给私立医院好处,他们会更听话,以后她去了马宗,崇流的 “利益圈” 也能牢牢抓在手里。
小张走后,陆拾打开电脑,准备整理热瘟防控的资料。邮箱图标突然闪烁,一封匿名邮件跳了出来,发件人是 “一个曾经的医生”,主题栏写着 “你欠他们的,该还了”。她心里一紧,点开邮件,附件里的内容像一把把尖刀,刺破了她精心维持的 “改革先锋” 面具 ——
里面有 105 年王讯的 “EGFRvIII 抑制剂原始数据”,红色批注标注着 “陆拾修改后数据与原始数据误差 25%”;有 108 年地动灾区农民张某的病历,“术后轻度偏瘫” 的诊断下面,附了一张张某坐在轮椅上的照片,背景是破旧的农家院;还有 113 年肥瑞药企的 “基因数据交易合同”,她的西角离岸账户信息赫然在列,甚至连 “10 万美元咨询费” 的银行流水都有;最后是 117 年儿童医院的 “药品短缺登记册”,“阿莫西林断货 12 天”“头孢曲松缺货 8 天” 的记录旁,画着一个个小小的哭脸,是当年护士手写的标记。
邮件的末尾,只有一句话:“陆拾,你还记得 88 年你妈住院时,你在病房外说的‘要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吗?”
陆拾的手指开始发抖,鼠标从掌心滑落,砸在键盘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认得这个发件人的语气,只有应立会这么跟她说话 —— 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值夜班、一起讨论手术方案的同事,那个因为她篡改数据而失望离开的医生,那个始终守着 “医生初心” 的人。
她猛地想起 108 年地动灾区的帐篷里,张某妻子哭着说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想起 115 年儿童医院的老郑拿着断药清单,红着眼眶问她 “对得起这些孩子吗”;想起 113 年生物样本库的技术员小声说 “这些基因数据要是泄露,患者**就完了”。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此刻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她对 “大华吉安委” 的渴望。
手机突然响了,是李姐打来的,声音带着慌乱:“陆处,不好了!西角那边的离岸账户被查了,肥瑞药企的马克昨天被带走调查,他们好像把‘基因数据交易’的事供出来了!还有,当年帮你盖‘检验专用章’的李霞,现在在纪委配合调查,你…… 你得赶紧想办法!”
陆拾的脑子 “嗡” 的一声,一片空白。她以为那些过往早就被她用 “改革成果” 掩盖了,以为离岸账户的钱、伪造的数据、灰色的交易,都会随着她进入大华吉安委而永远消失,却没想到,这些 “把柄” 一直被人攥在手里,在她最接近目标的时候,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走到观察本前,翻到第一页,103 年的字迹还很稚嫩:“陆阳:出局,回老家县医院,无威胁。教训:对可能分走资源的人,不能留任何机会。” 一页页翻过去,“王讯:课题负责人替换”“文雯:廉洁风险举报”“儿科:DRG 权重下调”“基因数据:10 万美元”…… 每一页都是她踩着别人往上爬的证据,每一个字都写着 “**” 和 “算计”。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吉安委大楼前的广场上,有人戴着口罩匆匆走过,手里提着装满口罩和消毒液的袋子。陆拾想起张斌的电话,想起马宗的经略专班,想起观察本上那个圈了又圈的目标,可现在,这些都变得像窗外的雪花一样,虚幻而冰冷。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应立打来的,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应立的声音很平静:“陆拾,我知道你接到了大华吉安委的通知,也知道李姐那边出了问题。那些证据,我手里还有很多,包括你当年伪造的乙肝报告、截留的防护服、手术台上故意松动的导航探头连接线。”
陆拾的声音带着颤抖:“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 应立的声音顿了顿,“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当年救过的患者,现在因为你的经略缺药;你当年追求的精准医疗,现在变成了你的敛财工具;你当年说的‘救死扶伤’,现在只剩下‘资源倾斜’。陆拾,你还有机会回头。”
电话挂断了,陆拾站在原地,手里握着观察本,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想起 88 年,母亲躺在病床上,她攥着母亲的手说 “我要当医生,治好所有像您一样的病人”;想起 98 年,她第一次主刀手术,成功切除患者的脑肿瘤,患者家属给她鞠躬时,她心里的那份骄傲;想起 102 年,周老师术后能说话时,眼里的那份感激。
那些曾经的 “初心”,不是没有过,只是被她在追逐权力的路上,一点点弄丢了。
办公桌上的手机又亮了,是张斌发来的短信:“明天上午 9 点,马宗西站南广场集合,带好你的改革资料,热瘟防控刻不容缓。” 旁边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应立发来的,只有一张照片 ——102 年她和应立、王讯在三胜医院门口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穿着白大褂,笑容干净而坚定。
陆拾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窗外的雪还在下,覆盖了广场上的脚印,也覆盖了这座城市的喧嚣。她不知道自己该选择马宗的经略专班,还是选择面对那些被她伤害过的人;不知道该继续走在权力的棋局里,还是回头寻找丢失的初心。
她翻开观察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一句话:“棋局未竟,初心何在?” 笔尖停顿在 “在” 字后面,留下一个长长的墨点,像一个未完待续的问号,悬在冬日的寂静里。
雪,还在下。而她的选择,还在风中飘荡,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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