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事件后的第二周。
这一周,鹿砚的手心或许已经不疼了,但心里的伤口仍在化脓。
她沉默寡言,避开所有可能与庄鹤予接触的机会。
庄鹤予则变得更加冰冷、严厉,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但细心的人或许能发现她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空洞。
一场月考刚结束。所有老师都在办公室高强度地批改试卷,时间紧,任务重,压力巨大。
深夜,办公室只剩庄鹤予和另外一两个老师。
鹿砚,她习惯于在教室里待到深夜。
过度劳累、精神紧绷的庄鹤予在统计一个棘手班级的成绩时,因为一个低级失误,导致几个小时的工作成果瞬间消失。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庄鹤予没有大哭大闹,而是陷入一种死寂的绝望。
她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死死地压住自己的眼睛,肩膀垮塌下去,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像是被掐住喉咙般的哽咽或沉重的叹息。
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被彻底击垮的无力感。她的手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
庄鹤予看着电脑,一动不动。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工作完离开了,硕大的办公室里只剩庄鹤予。
鹿砚学习的有些累了,便站起身准备去水房洗把脸。
她站在办公室门外,恰好透过门缝或窗玻璃,目睹了庄鹤予这彻底失态的一幕。
鹿砚透过玻璃,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切。她的心被狠狠揪住。
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正确、永远强大的庄老师,竟然也会如此脆弱不堪?
突然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她瞬间将这一切联系了起来——老师的过度劳累、她的冰冷、戒尺的严厉……
鹿砚忽然明白了:庄鹤予的冷酷,并非针对她个人,而是一种极度恐惧下的过度防御。
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庄鹤予,那层冰冷的铠甲碎裂了,露出里面不堪一击的血肉。这景象比她挨打时更让她感到疼痛。
老师”害怕失控,害怕越界,所以用最极端的方式将鹿砚推开,同时也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恨意和委屈,在这一刻奇异地消散了。她看着那个脆弱的身影,心里涌起的不是胜利的快感,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酸楚的悲悯。
“所以她是和我一样痛苦的吗......她打在我手心的每一分力,都反弹回了她自己心里。她不是在惩罚我,她是在惩罚那个对我无法狠心、却又必须狠心的自己吧......我们都被‘老师’和‘学生’这两个身份困住了,谁比谁更可怜呢?”
鹿砚没有犹豫,转身快步走向学校24小时开放的便利店,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鹿砚回到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她没有敲门,而是直接轻轻推开了门。
庄鹤予像是被惊扰的受伤动物,猛地放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
她的眼眶是红的,脸上或许还有未擦干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惊愕、狼狈和一丝被窥见脆弱的愤怒。
鹿砚没有看其他的东西,她的目光平静地、直接地落在庄鹤予身上。
她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姿态,没有委屈,但似乎带着些许讨好。
鹿砚走到庄鹤予桌前,将那杯温热的牛奶轻轻放在她面前,没有碰到任何文件。
她看着庄鹤予震惊而混乱的眼睛,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
“老师,喝了吧,身体要紧,不要工作的太晚了,会很累吧。”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我只是看您有些累才来送牛奶的,不要觉得我恶心好吗......”
见庄鹤予不理自己,鹿砚深深叹了口气,转身便回了教室,继续学习。
门关上后,办公室陷入死寂。
庄鹤予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杯牛奶上升起的、微弱的热气。她整个人像被冻结了一样。
那杯牛奶比戒尺、比任何斥责都更灼热地烫伤了她。她所有精心构建的防御、她赖以生存的规则和距离,在这个女孩平静的慈悲面前,彻底土崩瓦解,碎得一文不值。
庄鹤予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者、教育者、惩罚者,此刻却发现自己才是被看穿、被怜悯、甚至被“拯救”的那一个。
这种角色的彻底颠倒,带来的将是毁灭性的自我怀疑和前所未有的情感海啸。
她只是瘫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直到那杯牛奶彻底冷掉。
在终于忙完工作后,已经十点了,庄鹤予还是路过了教室。
她脸上带着疲惫,甚至比平时少了一丝凌厉,多了一丝犹豫。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的光拉得很长。
她轻轻敲了敲敞开的门板,打破了寂静。
鹿砚抬头看了一眼。
庄鹤予走进教室,步伐比平时慢。她没有走到讲台上,而是站在离鹿砚座位不远不近的地方,这个距离试图显得不那么有压迫感,但依然保持着界限。
庄鹤予非常直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鹿砚,我想...和你聊聊。”
庄鹤予坐在鹿砚旁边,其实她的真正目的是道歉和解释戒尺的事,但她教师的身份和骄傲让她无法直接说“对不起”。
“你一直是个......很优秀、很认真的学生。”
庄鹤予抬头注意着鹿砚的表情。
“如果之前.......我的某些方式.......让你觉得难以接受,我.......”她的话在这里卡住。
“我不是故意的。”
庄鹤予非常不自在,眼神游移,不敢长时间接触鹿砚的目光。
她的手会无意识地握紧再松开。
鹿砚非常安静地听着。
她不会哭,不会抱怨,也不会轻易接受这份含糊的“歉意”。
鹿砚会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目光看着庄鹤予,轻声问:
“老师,您到底想说什么呢?”
庄鹤予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终于用一种带着疲惫和巨大痛苦的声音开口了。
“我不该体罚你......”
鹿砚看着庄鹤予,她波澜不惊,只是表面罢了。
“对不起啊,鹿砚,你对我明明是关心,我却把那理解成了你对我的爱意。”
鹿砚没有回应,没人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原谅庄鹤予。
庄鹤予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轻声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鹿砚只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庄鹤予转身准备离开教室,背影显得格外寥落。
“老师!”
庄鹤予回头。
“其实老师不道歉我也会原谅老师!我根本不生气!老师要注意身体啊!回家注意安全!”鹿砚笑着说道。
庄鹤予也笑了。
第二天课间,鹿砚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办公室。
“老师,作业齐了。”
“好,放这里吧。”庄鹤予从教案中抬起头,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稳,但眼神里有一丝极淡的、只有她们两人能懂的缓和。
鹿砚放下作业,却没有立刻离开。
庄鹤予看向她,好似在用用眼神询问。
“老师,下节课是体育课,可以再给我张假条吗?”
庄鹤予点头。
又到了熟悉的上午最后一节课。
阳光正好,庄鹤予站在讲台上,声音清晰地讲解着解析题目。
当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教室后排,与鹿砚的视线相遇时,她没有再像过去几周那样迅速移开。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冰冷的隔阂,也没有了令她心慌的灼热,只剩下一种清澈的、全神贯注的明亮。
庄鹤予的心微微一动,仿佛被温暖的春水浸了一下。她几不可查地停顿了半秒,然后极其自然地将目光移向下一排,继续讲她的课,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半秒的停顿里,包含了多少如释重负的叹息和失而复得的慰藉。
鹿砚看老师的眼神也变了。
痛苦、倔强和怨恨被抚平,重新变得明亮和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的喜悦。
她可能会更勇敢地迎接庄鹤予的目光吧。
下午的时候,鹿砚在校园里正心事重重地走着,庄以凡和她的朋友嬉笑着从后面跑过来,不小心又差点撞到鹿砚。
庄以凡停下脚步,语气比上次友好多了。
“诶?鹿砚!”
鹿砚马上从思绪中回过神,仅用了0秒就认出是她,但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庄以凡同学。”
“鹿砚鹿砚,你后来...没再找我姐告状吧?”她带着点狡黠的笑问道,也算是为上次的事做个了结。
鹿砚微微笑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
庄以凡突然指着鹿砚衣服上的挂饰。
“你也玩光遇吗?”
“嗯…偶尔玩。”
“我姐超爱!但我玩游戏的时候我姐就会说我不务正业,真的是!”
庄以凡继续小声吐槽:“我姐那个人啊,在家里也可古板了,管我比管她学生还严!过几天是我生日,她都不打算让我好好过......”
鹿砚捕捉到关键词。
“生日?你快要过生日了吗?”
庄以凡嘟着嘴:“对啊,就是明天!可我姐说了要低调,不准我出去疯,就在家里吃个蛋糕吃点菜算了,没劲透了。”
她眼珠一转,忽然看向鹿砚,冒出个主意......
“诶!鹿砚!明天你来我家玩吧!反正我姐你也认识!就咱们和你们班那个叫一伊的,一起吃蛋糕打游戏,肯定比我姐安排的东西好玩多了!”
鹿砚完全愣住了,心跳骤然加速“去...去你家?庄老师她吗......”
庄以凡大大咧咧地:“哎呀没事!我姐明天负责做饭,她做饭可好吃了!我们玩我们的!她要是敢摆臭脸,我就不跟她好了!来嘛来嘛,人多热闹!”
庄以凡好像把鹿砚的犹豫当成了对庄鹤予的惧怕。
庄以凡继续发动攻势:“就这么说定了哦!明天下午七点,我家在街里,但是我的手机被我姐绑架了!那我给你我姐微信号,你加我姐!到时候我用我姐手机给你发定位!顺便咱俩也加微信!”
鹿砚的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地震。
去庄鹤予的家,这个诱惑太大了。这意味着她能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庄老师,能接近她的私人世界,听庄以凡的意思,还能加上庄鹤予微信。
虽然害怕尴尬,也知道这很冒险,但那种想要靠近的本能,以及庄以凡的热情难以拒绝。
鹿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好..好吧,我会准时到的。”
开心地跳起来:“太好啦!说定了哦!我先走啦!明天见!”
她蹦蹦跳跳地追上朋友,远远地还能听到她喊:“记得加我姐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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