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至节这日,大雪飞了满天,子午岭被一片银白笼罩,天地一色,寂寥无声。
夜无珩身着玄衣负手而立,在这银白一色的天地间格外醒目。他的身后万尺冰崖谷风肆虐而上,携裹着巨大的拉力将人往深渊里带。
他立在崖边一动未动,精致如同天外仙的脸上也没有丝毫情绪,独眉眼间戾气重得很,此刻正盯着对侧,好整以暇地等人开口。
“夜焱,收手吧!”
一道清冷男声堪堪从夜无珩对面传来,声音主人白衣翩跹,一尘不染,满头乌发上覆着薄薄一层雪,给这位本就凉薄的仙君又添了不少的寒凉。
夜无珩懒懒地抬眼,久立下的身形随之稍晃了晃,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言语尽是挑衅:“收手如何,不收手又如何?事到如今,你是觉得凭你扶澜仙君的名号,便可来管教本尊了?”
顾淮莳不语,一双浅色的琉璃眸随即沉下去,他握紧手中的清沐剑,手筋突起:“只要你收手,我就......”
“你就怎样?若我此刻收手,你就立刻调令山下的数万修士围攻魔岭,继而将我生擒,囚于高塔,挖去魔种,挫骨扬灰。像上次那样,对吧,扶澜君?”
夜无珩挑眉看向他,见顾淮莳神情黯然,他却心情大好地笑出声来。
崖边栽着的晚来香被簌簌银雪压弯了头,无言立在风中,远处一只孤鸟,惊声雀起,消失在寒雾里。
他笑得可怕,却又悲凉,良久,一口污血从胸腔涌出,溅到身旁的积雪上,瞬间绽开朵朵鲜红。
夜无珩止去笑声,抬手抹了下唇,冷言道:“跟了本尊三年,竟敢瞒着本尊联络了这么些个狗东西,顾淮莳啊顾淮莳,你的本事当真让本尊惊喜。”
“夜焱,你伤及经脉修为大减,现在收手,我会替你向长老们求情。”顾淮莳眸光在地上一片鲜红处扫过,嗓音不由得一凝,连同手中的清沐也跟着颤抖起来。
“求情?”夜无珩正抓起一把雪洗指尖的血污,听到此处,仿佛听到什么笑话,饶有兴趣地抬眼看向对方,慢吞吞地答:“不劳扶澜君了,今日本尊若丧命于此,你便留下给本尊殉葬吧。”
说罢,他才清洗干净的手中魔气乍现,黑雾缭绕中出现了一把长刀,夜无珩抬起手臂,弯刀直指:“杀了本尊,才叫本事。”
顾淮莳蹙起眉峰,沉声道:“你知道的,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本尊竟不知杀伐果断的扶澜仙君,心思也会有如此弯弯绕的时候。”
夜无珩掌心挥动,弯刀出鞘,带着强悍的戾气直逼向顾淮莳,迫使对方出剑抵挡,两把神武相对,碰撞而出的威力惊动了山下驻守的各世家修士。
“长老快看,那是什么?”纵横逍遥一弟子指着子午岭上空的赤焰交映,灵气伴着强悍的魔气,直冲九霄。
众人大骇,纷纷起身仰面而观,开阳长老神色沉重:“不好,该是淮莳与那魔头打起来了。”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上去支援?”有人问。
“那魔头虽说已经身负重伤,但身载魔种,淮莳一人怕是会吃了亏。”开阳捋着一把山羊胡须,思虑片刻,道:“各家听令,现在随我攻上子午岭,势必要将魔头夜焱挫骨扬灰。”
命令一下,宛如一道火舌燃起,传到身后各世家子弟耳中时,竟有了燎原之势,他们齐齐举剑叫好。
“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
愤慨激昂的声音响彻子午岭,自山下蔓延至断崖边,经久不息。一众人浩浩荡荡的往山上走,顶着冽风,踩着厚雪,也只走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未至崖边,就听见夜无珩疯魔似的狂笑。
他浑身浴血,双目赤红,胸口处被人用利器捅了个窟窿,还在往外浸着血,可他却不知痛楚,笑地浑身颤抖,连那把戾气极重的弯刀也拿不稳,掉在地上砸出一个重重的深坑来。
夜无珩缓缓起身,盯着顾淮莳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笑道:“真是好啊,好一个扶澜君,好一把清沐剑!”
顾淮莳白衣上染就一片殷红,无疑是夜无珩身上的血渍,他手里的银剑还在往下淌着血滴,融入雪中时,煞如点点红梅齐绽。
夜无珩抹掉脸上的血,猛然挑起弯刀,在空中狠狠劈了一下,引得将将赶来的人皆为之一震,戒备十足的盯着崖边的魔头。
开阳一马当先,拔剑怒指,“竖子嚣张,今日老夫替天行道,定不会再让你逃了去。”
夜无珩轻蔑一笑:“凭你也配?”
又有人大喊:“魔头,你身上杀戮深重,背负了数条人命,现下已逃无可逃,还不快束手就擒!”
夜无珩听得好笑,甚至颇有些嫌弃道:“能不能换几句话讲,来来回回都是这两句,莫非诸位只会用这几句话来匡扶你们口中所谓的正道?”
“你……”那修士登时被气的涨红了脸,指着夜无珩愣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顾淮莳往前一步,沉声喝道:“夜焱,现在收手,随我回去!”
“回去?顾淮莳,本尊向来最不喜惺惺作态之人,你说的回去,是回哪去?”夜无珩拂去衣袖上的落雪,又将凌乱的衣衫理整,挑眉看他,却没能等到对方回答。
他冷哼一声,转身看向一众修士,道:“你们,不就是想要本尊体内的魔种嘛,本尊今日便成全了你们,谁能杀了本尊,不止魔种,还有本尊的这把神武羌煜,一一送给你们。”
“夜无珩,你犯下杀孽无数,揽月风尘整个宗门上下七百六十二条人命,尽数毁于你手,今日,我等就替他们报仇雪恨!”队伍中一名身着天青色外袍的青年男子愤然而起,拔剑朝着夜无珩刺了过去。
紧接着,又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仿佛都和夜无珩结下了杀妻夺子般的深仇大恨,纷纷拔剑怒指,杀意四起。
强劲的谷风哀嚎着,吹得夜无珩的衣摆猎猎作响,他手中的羌煜翻转,刀身被团团黑雾遮着,阻去了几道剑气横扫而来的罡风。
“废物!”夜无珩冷哼一声,一道结印横空落下,数十名修士尽数被魔气灼伤丹元,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顾淮莳脸色愈加难看,他握紧清沐,上前拦住欲要再次发作的夜无珩,道:“强行动用魔种的力量,你会爆体而亡的。”
夜无珩已然杀红了眼,并未将此话听进耳朵里,他挥开顾淮莳,任由手中那把诡谲妖异的弯刀向外砍去,挡去攻击的同时,还将冲在最前头人的头颅尽数斩下,满天银白染成赤色,鲜艳可怖。
而就在夜无珩的弯刀距离开阳长老的胸口不足半丈之时,一把泛着冷光杀意的银剑从他的心脏处冒了出来,一剑穿心。
是顾淮莳持剑从他背后刺入的。
夜无珩身形一顿,手中弯刀铮然落地,发出一道沉闷的嗡鸣声,接着,他转身一掌拍在顾淮莳身上,这一掌的力道耗尽了他周身全部力气,二人皆被这道魔气震开数丈之远。
夜无珩脱力半跪在崖边,周身魔气肆虐,他面容扭曲,仿佛痛苦至极,不多时仰面大喝一声,一众人抵挡不及,被这道扑面而来的魔息震的东倒西歪。
开阳大惊:“不好,魔种要觉醒了!”
顾淮莳神色陡然一变,众修士子弟闻声大骇,纷纷四散而逃,顾淮莳却反道而行,他飞身跃起,不顾开阳长老的拼命阻挠,毅然而然地抱住夜无珩,与他一同坠下身后的裂谷崖底。
戾风骤起,挟裹着毁天灭地般的力量,将二人一同卷入大墟,子午岭轰然塌陷,顷刻间覆压了整片魔岭。
这一战打的天翻地覆,日月同悲,纵横逍遥的长公子顾淮莳以身殉道,与魔头夜焱一同封禁大墟,生祭魔种。
自此尘世清明有法,再无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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