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破了!”
“快跑!”
尖叫声随天上崩裂的万千灵光碎片一同散在空中。
只见碎裂的结界外,涌现出无数密密麻麻诡谲黑影,身体畸形扭曲,宛若地狱爬出的恶鬼。
“不能退!”
有人嘶吼大喊。
可惜地上弟子早就乱作一团,有的手脚发软,和鬼影厮杀,有的提剑而逃,当即被鬼影穿心而过,胸口徒留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血窟窿。
而鬼影捧着温热尚在跳动的心脏,咕叽地狼吞虎咽。
霎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漂杵。鬼魅如风卷残云,冲向凝结界防御的弟子。
“衔星,快想办法!”
说话的正是方才喊不能退的沈瑎。他一身黑袍,袖摆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正因如此,能明显看到不断从他身上飘走的血珠,被卷进风中。
方才结界破时,修补结界的他以及数九位长老皆遭受到反噬,筋脉寸断,七窍开始流血。唯一看上去镇定而毫发无损的衔星长老,正凭一己之力,调动漫天破碎的灵光,重新织就结界。
血腥裹挟着飓风冲来,年轻的男人面色极其冷静,漆黑的眸子里只倒映出手心符篆的光亮。直至手心阵法大成,他剑眉一紧,喝道:
“去!”
一时间符篆金色光芒大甚,许多离得近的鬼魅皆发出刺破耳膜的惨叫。而本在簌簌掉落碎片的结界,竟原路返回,不断拼凑在原本的位置。
此时此刻,男人掌心下压,厉色唤了句:“遥岚,来!”
手中顿时召出一把冰蓝色长剑。剑长三尺,剔透如寒冰,剑上燃着蓝色烈焰,比地狱业火还要妖艳可怖。而他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数丈以外。蓝色剑光一掀,鬼魅凄厉消散。
被护佑的弟子喜极而泣,如鸡仔一样拥簇过来:“长老!”
“师兄……”
人群中响起低喃的唤声,正是眼含**的小师妹。她如今已是长生堂教习长老,医术精湛,却修为极低,受了惊吓后四神无主,只能用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谢濯。
谢濯不待安慰两句,旁边弟子望着天上,忽然瞪大眼睛,表情狰狞到裂开,双目泣血,惊恐道:“他……他来了!魔头来了!!”
他……
谢濯倏然回头,头顶的弦月已然变了颜色,通体赤红。与此同时,一道尖锐的长啸从天际传来,再眨眨眼,庞然大物出现在护山结界的上空。
那是一只双翼撑开的巨大凤鸟,宛如从地狱而来,通体幽青,羽毛的光泽似忘川水波,绚丽又危险,长长的尾羽拖在空中,与赤月齐平,交织出冰火两色。
而凤背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负手而立,姿态慵懒。身上红袍宽大松垮,广袖几欲垂到地上。前襟被风吹得散开,露出一小片白皙滑腻的胸膛,在结界的灵光下,皎洁如春雪。
谢濯手指紧了紧,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三个字——楚、观、行
修补过的结界被越来越多的鬼魅撞响,看上去岌岌可危。长老们无能为力,纷纷从天上落地。而一落地,皆踉跄一步捂住胸口吐出血。
弟子们心里蔓延出绝望,双股颤颤,眼有血丝涌出泪来。有几个年纪尚小的走过来,害怕地拉住谢濯的衣袖。
谢濯又何不颤栗,手中‘遥岚’细细嗡鸣。
天上这个人,他亲眼见过,对方挥一挥衣袖,人间一座繁盛城市顷刻间变作鬼影憧憧,魍魉游荡的死城;掸掸指尖,一座修真大派瞬间毁在他手下那群没有人性,没有血肉的疯狗手里。
而现在,他让疯狗对准了云栖门。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绝望的氛围下,众人心如死灰,呼吸都停滞下来。直到那人忽然开口:
“我并不喜欢你们给我取的称号。”
这声音不似地狱修罗那般沧桑沙哑,更若月下君子松间听琴,溪水泉涧流的清澈朗朗。
“说了多少遍,要叫我九曜魔尊。”
许是被逼至绝境的人往往更有血气,楚观行这声毕,立马有耿直的弟子指着天上怒骂:“呸,你这魔头,竟然还敢玷污九曜仙尊的威名,真是……真是恶心至极!”
长老们面色愤愤,一声未吭。弟子骂完这一声,终于知道后怕了,往谢濯身后躲。
楚观行目光随着弟子,但并没有落在他脸上,而是冲着谢濯,温柔地唤了声:“师弟,三载未见,别来无恙。”
小弟子们并不知眼前这个叛徒是他们衔星长老的师兄,一个个圆溜溜地睁大眼睛。年纪稍长的弟子低声咒骂“叛徒”,只有长老们闻声黯然,脑海里闪过一些陈年旧怨,目光躲闪起来。
谢濯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他和自己的关系,怔了怔。一声师弟,仿佛穿梭数年时光,回到曾经神武台作战,扶摇剑冢生死逃亡。
他握紧手中遥岚剑,才没有将错愕写在脸上。当然,他也不可能真的和对方寒暄,于是沉下脸,回道:“你既然肯与我称兄道弟,便是承认你是我云栖门弟子。楚观行,速速收手。”
楚观行沉默片刻,也没笑,也没闹,而是身体前倾扶住额头。再抬眸,猩红的瞳孔闪过凶色,刹那间,他抬手猛地往前一送,红剑从掌心出鞘,而他声音肃然,雷霆之势呼啸而来:
“让我收手?先看你能不能接下这一剑!”
——轰。
赤剑如长虹,如飞箭,如磐石击卵,携带千钧汹涌煞气,破开重新升腾的结界。
空中的符篆遭到反噬,纷纷自燃,在空中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谢濯反应极快,当即抬剑迎上。遥岚剑在手中迸发浩瀚灵力,他的身影隐没在漫天炽烈的蓝光之中。
众人只听“铮——”然一声,赤蓝两剑相撞,金色火光四溅,硝烟弥漫,不得不遮住眼睛。再开眼,空中两人身影已经撞在了一起。
他们手中剑身相抵,横在前胸,眸子映着滔天光亮,不容退避分毫。
直到谢濯嘴角淌下一缕血痕。
楚观行盯着他,一双凤眼昳丽深邃,嘴角揉开一丝笑意:“修补完结界,你已是强弩之末。再不放手,当心一不小心,玩火**。”
生死攸关,谢濯竟然也笑:“我放手,你就能让我活下去?”
楚观行:“那自然不能。”
红蓝两光外,鬼魅从结界破口鱼贯而入,铺天盖地,遮天蔽月,笼罩在山门上空。
惊呼声,求救声直冲云霄。
长老们迅速指挥:“退,退至后山!”
楚观行斜眼,不屑一顾评价道:“负隅顽抗。”
继而又盯着谢濯,道:“你瞧见了么,他们要丢下你不管了。”
谢濯持剑的手臂青筋凸起,每一寸筋脉甚至因灵气灌输而发起光来。豆大的汗珠从他下颚滚落,他咬牙道:“闭嘴。”
楚观行勾勾唇,似乎并不想与他僵持,瞬间退几十丈。
熟料他一走,灵场骤弱,疯狗似的鬼魅闻味而来,咆哮着冲向谢濯。
谢濯筋疲力竭,堪堪抬剑去挡。
“师兄,小心背后!!!”
本该跟人撤离的小师妹忽然大喊,奈何谢濯被前方鬼魅缠住,自顾不暇。来不及思考,陡然听见皮肉撕裂声。
他心觉不对,灵海滚热,扫出一记暴击,将缠身的鬼魅烧尽,扭头去看,一个鬼魅飘在空中,低头大口大口嚼着什么,而它身后,是身体迅速下落的小师妹。
青色衣裙翻飞,胸口迅速被血污填满。他睁大眼睛,将那鬼魅除去,在她落地前冲过去将她抢在怀里。
女子身体很娇小轻盈,这是他第一次抱她。
许是修习治疗之术,心脏被掏空,她竟还能转动眼珠子说话。只是连串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滚而下:
“师兄,我……我不逼你了。”
“我不逼你成亲,但,但我真的……”
她没说完,纤细的脖颈软垂,气绝而亡。
那一瞬间,谢濯是茫然的。
鬼魅如网朝他袭来,他如雕塑一样直挺挺坐在地上。直到一道剑光替他扫开头顶阴影,将他喝醒:
“谢濯!”
是沈瑎。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走!”
这句话原本就是一句废话。
走?能走到哪里去?碰到这个屠戮了半个多修真仙门的魔头,退,还能退多远?
楚观行说得不错,不过是负隅顽抗,垂死挣扎。
劝楚观行回头?
不,他收手都来不及了!
沈瑎再一次解决一波鬼魅进攻,忽然扭头道:“你说什么?”
原来谢濯一直在低低念着两个字:
不退……不退……
“不退!”
遥岚剑剑身狂鸣,吸卷空中灵光,与主人身上一样,出现灵流经脉,宛若寒冰碎开的裂痕。
黑影叠嶂,排山倒海狂嚣而来。谢濯乍起,在涛涛煞气中逆流而上,直取玄凤上的红衣人。
沈瑎心中澎湃,在冲击下睁不开眼睛,但心中明白:
他这是……
这是要自爆,跟楚观行同归于尽!
近了……近了!
谢濯心中默数,但在陡然,温风将他包裹,恐怖的煞气一息间化作绵绵春风,吹拂他的面庞。
地上原本漆黑森然的山林表面,变作漫天遍野的梨花树。连天上月亮也变了,一轮旭日,缓缓从云雾中探出。
一时间,金光普照大地,将他和手中的遥岚剑都染成柔和的金色。也正是这金光,抚静了他脑海的躁动,滚热的心口,焦躁的灵海。
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楚观行不见了。
他被迫降地,持剑左右张望,除了千树万树的梨花,什么也没有,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更没有喧天惨叫和厮杀声,仿佛到了另一个尘世。
“楚观行?”
“楚观行!”
没人应答,不知又在耍什么把戏。
他吞下喉间腥甜,正欲一剑破幻象,身后传来窸窣声。
他耳尖微动,习武之人的敏锐使他迅速挽一个灵巧的剑花,将灌满灵力的遥岚剑朝声源处刺出。
剑光送出气流,空中漂浮的花瓣随他的动作一同送了过去。
只是下一秒,他瞳孔蓦然缩成针尖大小,连手腕都在发颤,逐渐脱力。
遥岚剑,不偏不倚,捅穿了对方的……心脏。
“哼,还是和以前一样,上不了规矩。”
楚观行眉梢都是疏狂的笑意,张口,却有大片大片血从嘴里涌出来。
可是怎么会?
他是魔身,即使心口中一剑,也不该这样。除非……
谢濯又一次茫然了,他感觉自己指尖微疼,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底翻涌,呼之欲出,却被隔绝在奇怪的屏障之下。
他眨眨眼,嗓子不易察觉的沙哑:“为什么不躲?”
遥岚剑随主人心意消失,楚观行的眼睛,耳朵,鼻孔,都在往外渗血。滴落在他的红衣上,消失不见。
楚观行没有倒,反而还有闲情逸致拈住一片梨花瓣。花瓣在他的指尖上,白到透明,跟他声音一样:
“因为我不想活了呀。”
说罢,指尖一松,花瓣飞走了。凤眼的目光缓缓移动,终于又一次落在谢濯的脸上,细细地,平静的,落在他的视线中。
薄红的嘴唇微微张合,一字一句:
“小师弟,你聪明一世,却也没能给我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后来我想了想,大抵我是个脏人,不配活下去。我的去处,就止于此了。”
——死在你手里。
a抚:哦吼吼,感谢你还能看到作话。
这大概是一本劝反派从良的故事。
千万不要站错liao,谢濯攻楚观行受,本文视角主攻。
章一为冗长的回忆,算作楔子吧,正式故事开始在第二章。
首发三更,翻页启程啦~[红心][粉心][猫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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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师兄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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