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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避险仓的金属门传来几声敲击。
齐奕闻声立刻上前用身子抵住门板,隔着狭小的缝隙往外看,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闻见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开门,是我。”外面传来黎川的声音,夹杂着沉重的喘息,“那些胎礁消失了,目前人数已经减半,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齐奕输入密码,避险仓的门发出“滴”的一声清响,缓慢滑开。
黎川站在外面,身后的走廊里一片狼藉。
齐奕连忙将他拉进来,盯着他倒吸了一口气。
黎川身上的白T沾满了血迹和污渍,红黑相间,几乎要看不出颜色来,衣领撕裂了一大片,露出锁骨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往下看,他的手臂上都是渗血的伤痕,指尖还在往下滴着血。
也许是源于医生的素养,齐奕对别人身上的伤口特别敏感紧张,他指了指黎川额角那道格外狰狞的外伤,“你坐下,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没事。”
黎川抬手擦了一把额角的血,动作随意得像是擦了一把汗,他的目光越过齐奕,直接锁定坐在角落里休息的解寒声。
解寒声披着齐奕的外套,腿上盖着黎川刚刚抱他时裹着的床单,脸色依旧苍白无色。
他歪过头,正冷冷地看向黎川。
那双情感复杂而充沛的眼睛,此时只剩下疏离的审视。
齐奕让黎川也过去坐,自己则是准备出去拿一些日用品、食物和药。
这个避险仓是他一手打造的,非常隐蔽安全,护盾等级也很高,如果真到了怪物横生的末日,这里无疑是最佳落脚点。
黎川走过去,鞋底在水泥地面上留下淡淡的血印。
解寒声靠在墙角,长腿随意地支着,搁在身侧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地上的日记本。
明明姿态慵懒,气色也差到极点,可举手投足间的压迫感却还是十分强烈。
黎川在解寒声面前蹲下身,单膝跪地,“伤口怎么样了,还流血吗?”
他低声问着,伸出手想去查看他胸前的绷带,却被打断。
“黎川。”
解寒声忽然抬起腿,将鞋踩在黎川的膝盖上,阻止他向前靠近。
“谁允许你碰我的?”
声音很轻,却像是刀子一样锋利,“他们应该告诉过你,我有洁癖,不喜欢和别人接触。”
黎川的手僵在半空,缓慢地收了回去,他垂下眼,“声声,我想起来了,你希望我记得的,我都想起来了。”
“我是卓斯然,我们一起长大。”黎川看着他茫然冷漠的眼睛,“你…不记得了吗?”
“声声。”黎川独自面对胎礁时挺得笔直的脊背,此时居然弯了下去,他微乎其微地哽咽了一下,颤抖着声音说出四个字,“我是…哥哥。”
解寒声很轻地笑了一下,轻蔑的意味很重,他从地上拿起那个日记本,当着黎川的面翻阅起来。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写着——
[黎川,就是哥哥,我很确认。]
[黎川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无从得知他伤害我的原因,也无法追溯他对我的情感,也许一切本就没有意义,是我太过执着,一身罪恶,却还幻想被救赎…]
[那就一起毁灭吧。]
解寒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就像是演员在阅读剧本,艰难地揣测着自己写下这些字时的心理活动。
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他无法带入分毫。
他和黎川在仙玉岛上的所有记忆都已经消失,眼前的黎川只是一个日记本里的角色。但矛盾的是,笔记本里记录的那些强烈的爱恨,会让他产生一种必须要在意这个人的执念。
解寒声感到很累了,现在的他,不想再去在意谁,只想将眼下这场复仇游戏进行到底,哪怕他无法活到最后也没关系。
这场游戏的结局注定是无人生还,早死晚死其实并无太大差别。
他不怕死的,他一直都不怕死。
或者说,解寒声觉得自己早该死了。但大仇未报时,他还咽不下这口气。
解寒声拧着眉飞快翻动日记本的纸页,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依旧不理解。
不理解过去的自己,居然为了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产生了“求生”的念头。
“你说你是我的哥哥。”解寒声终于开口,声音很淡,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本日记,修长的指尖停在被泪痕晕染的纸页上,“可我记得,你欺骗过我。”
那一页写着:
[十三岁生日那天,哥哥也背叛了我,他说会给我一个惊喜,却把我送到了研究站做**解剖实验。]
[我被剖开胸膛的时候,我大声惨叫,我拼命挣扎,我一遍遍叫“哥”,可他就站在玻璃窗外看,表情非常的云淡风轻,我至今都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是我的哥哥吗,为什么会有这么狠的心。]
[那一天后,我觉得我被全世界背叛了,但我依旧没死,活到了今天,大概是因为,我有一条顽强的贱命吧。]
黎川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平静,“是,我欺骗过你。”
他承认的很干脆,没有辩解,也没有解释。
解寒声点点头,翻页的节奏缓慢而冰冷,空气一寸寸凝结成冰。
他说,“在我的异能觉醒之后,你还试图用枪杀死我,因为觉得手上沾满鲜血的我,太过肮脏?”
他的口吻并不难过,倒像是读到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剧情,眼底的玩味和轻视,让黎川感觉到他们之间好像已经隔了万水千山。
黎川的睫毛颤了颤,“声声,我可以解释。”
“十三岁把你送走,我承认是我还没有想清楚,我有我的使命,我只想尽快让你觉醒,帮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黎川根本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直接干脆,却不沾半点理,“而且直播秀的负责人找到了我,他跟我说如果不能让你的仇恨值飙升,你将没办法觉醒异能,活不过十八岁。”
“直播秀的负责人,是谁?”解寒声眼底的光变得锐利,一字一顿问他。
“我…不记得了。”黎川如实说,所有的记忆都已经恢复,唯独那个人的脸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模糊,“是一个年长者,男人。”
…
两人僵持了许久,解寒声突然笑了。
“所以,我现在活过了十八岁,要感谢你。”
“声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解寒声低头咳嗽了两声,身子微微抖过一阵,“你知道我十八岁前的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是在手术台上长到成年的。”
睁开眼就是无影灯,耳边常年围绕着仪器的嗡鸣。
他没吃过东西,没自主地上过厕所。
被各种管子缠遍全身,导尿管里常年排的都是血尿。
解寒声抬起手,指尖抵上自己的太阳穴,轻轻点了点,“每一天,每一秒,这里的记忆都在提醒我。”
电击,解剖,药物实验,被绑在手术台上像个畜生一样任人宰割。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脊背不自知地又开始发颤,“你让我活下来了,可这样的活着比死痛苦一万倍。”
房间里陷入死寂。
黎川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解寒声仇恨的目光。
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终其一生也无法弥补。
十三岁的解寒声也许不会恨自己利用他,他只是需要有人可以站在他那边,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可以让他在地狱里看见一丝光。
“我十八岁那年,你为什么对着我的胸口打了一枪后不辞而别?”解寒声继续问。
“你当时的精神力很低微,被人操纵了,那个人是跟了我很多年的仆从,他用你的身体威胁我。”
黎川感到呼吸困难,他想说谎,或是圆滑些,把话说得容易被接受。
但当他看到解寒声的眼睛,和虚弱苍白的脸,便不想再欺骗他一丝一毫。
黎川闭了闭眼,指节在身侧微微收紧,“我不喜欢被威胁。”
当时的解寒声被影子人附身,对方逗弄地拥抱他,以一种下位者的身份向他发出挑衅。
海神的掌控型血统,让他几乎是没做任何犹豫就从解寒声的心脏里掏出了龙月之心。
至于这个过程中对方所承受的痛苦,在他权衡的利弊之内。
这么做的前提是,他知道解寒声有自愈功能,即便心脏被毁也可以愈合。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解寒声难过的时候,自愈能力是会受到限制的。
而那一天的解寒声,陷入了极度悲伤,自愈系统崩碎,几乎流干了身上的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不过后来,我发现你无法自愈,所以我把龙月…把星核送到了你的心脏里,星核重组了你心脏的血肉,也帮你重塑了自愈系统。”黎川说。
他不奢求解寒声原谅他,只是想把真相说给他听,“我没有嫌你肮脏,也从来没有想要置你于死地。但是我承认,那时候的我,还没有明确自己的心意。”
他对解寒声的感情,是在经历神罚的那五年逐年加深的。
他感同身受了一些极端的苦难,在那些难熬的漫长时间里,回想他和解寒声在一起生活的这十几年,才后知后觉,一切原来那么美好。
逆境中的相濡以沫,原来,那么珍贵。
可事到如今,好像一切都回不去了。
解寒声合上本子。
“我想知道的都已经问完了,说实在的,我不在乎你的回答。”他说,“只是想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过去的解寒声在本子里写:
[我要找到哥哥,把七年前的事情问清楚]
现在,一切都明了了。
解寒声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冰凌花上,想起他和审判之镜的那些约定,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然后他笔直地望向黎川。
“你可以滚了。”
那双眼睛不再有恨,没有怒,甚至没有一丝波动,空空如也。
“我的日记告诉我,我应该对你有感觉。”
解寒声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笑意像是海面的浮冰,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他说:“可是我现在,对你没有任何感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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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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