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开车，陈耀一跟白锦荣坐在车后。
马路两边的树木稀稀朗朗，路灯昏黄带着几分寂寥。
车开了两个小时，陈耀一从二人的对话里大概知道沈珠今天去做什么。
半个月前，沈珠的表舅发高烧，全身体检没查出问题，在医院住了几天依旧不见好转，现在在家躺着，高烧怎么都不退。沈珠表嫂是个不信鬼神的，是表侄子偷偷求沈珠帮忙。
沈珠借着探病的由头偷偷查看，她表舅是丢了一魂。普通丢魂很好解决，可沈珠用了很多办法依旧不能使表舅的魂归位。
这种状况，多半是魂被扣在某个地方，沈珠满村子找魂的时候碰上了处理同样问题的白锦荣。白锦荣接手的那家更棘手，已经有进气没出气，眼看着就快没了。
白锦荣在‘病人’身上提取到一缕气味，他用追踪符寻到沈珠家，现在黄色纸片跑了，两人又要重新找线索。理来理去，线索实在有限，找不出解决办法。
索性先不聊了。
白锦荣搓着手里的一块黑牌，他对陈耀一说，“你是横死鬼？能正常沟通也是奇事。”
“这样吗……”陈耀一平时刷视频也了解一些关于玄学方面的知识，横死鬼的意思是意外身亡，更多的他就不懂了，不过从白锦荣的语调中能听出来是在夸他，他挠挠头对眼前的帅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沈珠转动方向盘，对着后视镜里的陈耀一解释道：“横死鬼，因意外提前结束阳寿，怨气堵在喉咙处，不能正常与人沟通，称为闭喉。耀一，你真的很特别哦。”
陈耀一想了想，大概因为他没有什么特别想完成的事情吧。
走高速大概三四个小时，凌晨一两点总算到了沈家村。
陈耀一脚尖探出车又缩了回去，“地上的有层青雾，会不会有毒？”
“雾？”沈珠打开手电筒在地上照了一圈，她什么都没瞧见，“白先生，你看见了吗？”
白锦荣点根香在眼前绕了三圈，“嗯。”
“耀一，原来你有阴阳眼！”沈珠双眼总是亮闪闪的，朝气蓬勃。
“我没有。”陈耀一不好意思的笑笑，地上雾气很浓，陈耀一站直了是会完全淹没在雾气里。
白锦荣把陈耀一挂在自己腰间，七十厘米高的陈耀一在一米九的白锦荣身上和饰品差不多。
蚊虫嗡嗡低鸣，白锦荣头扭向一边。
陈耀一忍不住欣赏白锦荣线条流畅的侧脸，白锦荣眼珠滑向眼尾，“陈先生，能看出青雾是从哪冒出来的吗。”
“嗯？”陈耀一回神观察周围环境，他指了指远处树林的方向，“我感觉是在那。”
白锦荣端起罗盘，确定地点头，“走。”
“等我几分钟，我去表舅家拿两件衣服。”九月末十月初，前两天又刚下过雨，白天有太阳穿长袖觉得热，晚上只穿长袖又觉得冷。
白锦荣和陈耀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沈珠表舅家里的灯全都亮了，紧接着就是女人的嘶吼。
沈珠表嫂：“滚！你能弄明白什么！带着你那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滚出去！”
沈珠表侄子：“妈，就试试吗，爸已经这样了！”
沈珠表嫂：“滚！滚！滚！”
沈珠背着包，手里拎了两件衣服。
陈耀一想开口安慰两句，沈珠却早就习以为常，她把一件宽大的校服递给白锦荣，她对眉头紧皱的陈耀一说，“闲言耳边过，随心而动。走吧，我们出发。”
沈家村所有人都葬在村尾的树林里，树木遮天蔽日，没有多少杂草。坟包一个挨着一个，有几个刚下葬的，土包上盖了几个花圈，月光一照，稍稍有那么一点反光。
黑漆漆的夜晚，走在坟地，让人不寒而栗，不过有沈珠和白锦荣在，陈耀一没什么怕的，他感受着空气的流动，不放过一丝异样，总是要帮点忙的。
可走了几百米，陈耀一连个鬼都没瞧见。
白锦荣和沈珠面色也越发凝重，他们对望一眼，直奔树林最深处。
原本只到小腿的雾涨到了腰，眼前的坟淹在雾气里，只隐约看见青色的墓碑立在那。
比起刚才看见的坟茔，这的墓碑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那，雾气好像是从那里冒出来的。”陈耀一指着靠河边最近的一个坟，一层层雾气青纱似的盘旋聚拢又散开，有生命似得。
沈珠拨开墓碑前的野草，墓碑上只留一个沈字，其余的全都被人用凿子敲的面目全非。
白锦荣找了一块木板对着坟包挖起来，沈珠犹豫几秒，跟着一块帮忙，“这是我高叔公的坟，里面应该是空的。”
“你怎么知道？”
沈珠解释道：“这坟是我高祖父在世时给高叔公立的衣冠冢。高叔公十八岁时离家，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直到二十年前，在我爷爷八十大寿那天高叔公回来了。”
白锦荣：“他活了一百多岁？”
沈珠：“对，不仅没有死，也没有老。”
坟包土很松，白锦荣挖了一会，土下的棺材露出来，照常理来说棺材埋在地下怎么都有几十年了，上头的漆丝毫不见褪色。 棺材上扬起的尘土呛的白锦荣干咳两声，他扔掉手里的木板跟沈珠一块蹲下去。
沈珠曲起指头敲了敲棺材板，“锦荣，帮我推一把。”
白锦荣，沈珠：“一，二，三。”
两人推，棺材盖纹丝不动。
白锦荣对沈珠摆手，他把手里的黑色木牌放在棺材盖上头，之后单手去推。
吱嘎，棺材盖被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浓郁的香味直冲陈耀一鼻腔，他忍着咳嗽不敢有任何动作。
沈珠的手电往棺材里照，从陈耀一的角度，他只能看见一只腿和落在大腿外侧的手，手腕骨突出，手掌很窄，手指修长，像是女人的手。
“高叔公！”沈珠忙伸手去揭高叔公蒙脸的黄布。白锦荣一把薅住沈珠的衣领把人从棺材里拽出来，“不能乱动。”
“那些青雾是围着棺材转，他身上一点都没有。”陈耀一把自己看见的说出来。
棺材躺着的男人绸缎似得头发压在身下，露出的皮肤跟刮了腻子一样死白。
白锦荣把黑牌压在男人身上，他扯开男人的衣领，又掀开男人衣摆。
一道红线缝在男人肚脐的位置。
“这是什么？”沈珠问。
白锦荣撸起高叔公的袖子和裤脚，四肢上都皆有一段缝进去的红线，他眉头紧锁，“有一种锁魂法，是用活人魂魄做绳，缝在三魂七魄的位置，便可行走于世与常人无异。他只抽人的一魂或者一魄，大概是怕惹本地土地的注意。被夺走一缕魂魄的人虽不会死，但下半辈子都会在疯癫中度过。”
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沈珠的高叔公，种种疑问在沈珠脑袋里云雾似得翻腾不休，她问：“现在怎么办？把红绳拆开？”
“不可。”白锦荣解释道：“破不了施术人的法，强行解开会伤了生魂。”
陈耀一作为刚成为鬼的普通人，他对玄学一无所知，只想到最简单的方法，他小声提议：“我们是不是可以找一个本地鬼问一问线索。”
“注意力都在雾气上，都忘记了。”沈珠掏出一张符纸往天上一抛，符纸瞬间点燃，化为灰轻轻落在地上。
等了一会，诺大的坟地，还是一个鬼影都没有。
“来的路上我也一个都没瞧见。”陈耀一想起黄色纸人来，“该不会都被吃了？”
白锦荣拧紧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已经有六个人出事，只差四个，他又可以用这幅肉身行走在人世间。我们一定要在他集齐剩余魂魄前解决掉他。既然他的肉身在这，我们先在这等到天亮。”
白锦荣重新盖好棺材盖，把土重新埋上，他隐藏起自己和沈珠的阳气，在树根底下等着。
坟地里一片寂静，没有风吹草动的声音，也没有虫鸣。
沈珠盯着自家高叔公的墓碑默默发呆。相差了一百多年的亲戚，按理来讲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高叔公不一样，他父亲早些年在工厂工作落了残疾，她又惹了瘟疫，是高叔公帮忙治病，又教给她爸吃饭的本事，他们全家能有现在全都要归功于高叔公。
白锦荣嘴唇紧抿着，他黑溜溜的眼珠盯紧罗盘。陈耀一迷迷糊糊间他的脚下嗖地闪过一阵凉风。
陈耀一眼前的草没有一根在摇晃，他拍了拍白锦荣的腰，小声说，“白先生好像有东西。”
“嗯。”罗盘转动的飞快，白锦荣攥紧手里的黑牌，沈珠回过神来，她捏紧手里的红绳，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黑洞洞的夜跟张开嘴的怪物似得。
又一阵冷风摩挲过两人一鬼裸露在外的皮肤。
沈珠屏住呼吸，她实战经历不多，心里有些发慌。不过有外人在，她怎么都不能露怯。
那股子青烟飘了又聚，凝聚成模模糊糊的人形。
白锦荣和沈珠使了个眼色，沈珠嘴巴开合念动咒语，她手里的红绳直奔青雾的脖颈。
眼看着是拴住了，白锦荣举起黑牌拍向青雾的脑瓜顶。
青雾霎时间散开，又在不远处聚集，身型单薄，瞧着和棺材里的尸体差不多。
沈珠抡起红绳朝青雾脑袋抽去，雾气分成两份，一左一右直奔沈珠白锦荣二人而来。白锦荣向前踱了一步，他握着黑牌对着青雾拍。
“白先生，你身后！”陈耀一眼看着另一缕雾气绕过沈珠奔着白锦荣后背而来。
就在同一瞬，陈耀一被拖拽出好高，而白锦荣和沈珠立在地面上仰头往天上看。
陈耀一欲哭无泪，“喂！你不是要抓活人的三魂七魄吗！我是死人，你快放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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