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紧了,快!”
站在陈耀一前头的人穿了一件黑色长袍,看脸是一个中年女人,她手心捧着一只油灯,在说话时烛火被吹的前摇后晃的。
陈耀一眼睛追着烛光,腿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了似的机械地跟着女人。女人转身背对着他,烛火被遮住三分之一,极致的静谧包裹着两人,四周没有一点声音。
陈耀一恢复些神智,他侧头看了眼身后,黑漆漆的,能见度不到一米。他后退两步,忽地传来歌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陈耀一浑身寒毛直竖,走在他前方的女人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出洞去。
陈耀一站在原地,一群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垂着头背对着他。刚才的歌声消失,气氛沉默,凝固。他下意识想要退回山洞,回头却发现山洞和女人一块消失不见了。
离他十几米的青衣鬼甩着一脸的横肉,“新来的补位,我们再唱一遍。”
青衣鬼说话时肚子上的刀口一开一合,肠子顺着外翻的肉往地上淌,“声音要齐,要大,哄得尘柄王高兴你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青衣鬼塞回肠子,挥舞手里的扇子指挥所有鬼。
散在舞台各处的人聚在一块,排成一个正方形,刚刚好角落有一个空位,陈耀一低头补上那个缺。
站陈耀一正前方的男鬼扯着嗓子唱,大概是太用力,男鬼脑袋咕噜噜滚到地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生前都是人,只是死后发生了一丢丢的改变,不怕,不怕。陈耀一安抚好自己不跳的小心脏,他拎起男人的脑袋拍掉上头的灰,“给你。”
男鬼接过头按回脖颈儿上,他青灰色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的笑意,“谢谢你。”
看,还是很友好的吗。陈耀一微笑表示不用谢。
合唱继续。
“一见我王容貌,不由得心生欢喜……”
陈耀一跟着张嘴,他眼神东瞧西看的乱瞟,他袖口一沉,站子他身侧的大叔对他摇头,示意他低头。
“我们最亲爱的王~”
歌曲唱完一遍。
又安静下来。
青衣鬼一只手搁在肚子上,另一只手摇着扇子,说话时脸上的肉左右乱甩,“在地府,好好工作,都会有大好的前程,今天先训练到这,吃口饭,等其他安排。”
所有鬼都有秩序地下台,排着队走向剧院后台。
四面墙围成了一个院子,猪圈还有个棚顶,这连个棚顶都没有。靠中间墙的位置有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站了同样穿黑袍的鬼,面色苍白,脑袋中间还有一个大洞,看样子是被一枪爆头而死。
领过馒头,掉头鬼拉着陈耀一找了一个墙角蹲下。其余的鬼跟在坐在一边,闷头吃。
掉头鬼三两口把馒头吃进肚里,陈耀一跟着咬一口,一股黑色的馅料露出来,陈耀一皱眉舔了一口,很香,但不是食物的味道。
掉头鬼捡掉在身上黑色馅料,在手心里聚成一撮,舌头一舔全都进了肚子里。
陈耀一也不是很饿,他把剩下的一半送到掉头鬼面前,掉头鬼推开他的手,他讪讪地啃完剩下的馒头,同样的他把掉下衣服上香灰都捡起来吃干净,微微抬起头左瞧右看,眼神刚刚好和收饭盆的黑袍鬼对上。
黑袍鬼拎着棒子大踏步朝他走过来,陈耀一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敢和黑袍鬼对视。
“你!站起来。”黑袍鬼用手里的棍子怼了怼陈耀一的肩膀,“说你呢!”
“您有什么指示。”陈耀一僵硬地站起来。
黑袍鬼捏住陈耀一的下巴,不满地冷哼一声,“奶奶的,谁把他弄来凑数的,叫缝娘瞧见了吃不了兜着走!快安排他去摘花。”
又个黑袍鬼小跑着出现,他挥着手里的棒子驱赶陈耀一离开剧院。
蹲在地上的其他鬼望着陈耀一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剧院外依旧灰蒙蒙的,连一点风都没有。这的房子和陈耀一差不多高,矮的灰的,与墨绿色的树组成一副沉闷的画作。
走出‘居民区’,又过了几百米,灰蒙蒙的天变成了黑色,一抹抹亮色撕裂模糊沉闷的世界。
红色,满目的红色,鲜血尸块垒的老高铺出去好远。
“大哥,这哪啊?”
“去你的吧!”
陈耀一后背挨了一脚,他飞出去好几米远,脑袋拍在地上。他忙从地上爬起来,红色的液体沾了满手,衣服上胳膊上,还有一只抓住他胳膊的断肢。
陈耀一顾不得害怕,一把扯掉身上的个胳膊扔出去好远。
眨眼间,断肢凝聚在一块成了一朵朵浓淡不同的花。而他手上的红色汁液又都成了甜香甜香花汁。
“拔,每个人必须拔一颗才能离开。”和戏院一样,同样有一个拎着黑棒子的站在花田边上看管。
花田里有十几个人,有男有女,都蹲在地上刨土用手拽埋在土下埋着的根须。花高有两米多,花茎根胳膊差不多粗。
这都叫什么事啊,他只是死了,怎么跟穿越回到封建社会似的呢。
陈耀一刚弯下腰,就被鬼扬了一脑袋土,“哥们,你注意点啊。”
刨土的男鬼并不理会,撅着屁股拼命刨,陌生的地界陈耀一也懒得计较。
他抹掉脸上的土,男鬼蓦地站起来对着花枝一顿乱踹,花//径皮筋似得丝毫没有倒下的意思,男人发狠地喊了一声对着花//径咬下去,花//径摇摇晃晃变成了一个焦黑的鬼影,它抱住男鬼往地里塞。男鬼苍白的手指在半空中抓挠。
陈耀一冲过去,焦黑的黑影已经将男鬼全部吸收殆尽,笔直锐利的花//茎破土而出,这世界又多了一朵暗紫色的花。
陈耀一愣在原地,头顶絛然传来声音:“你很幸运,摔下来的时候没有砸到那些花,不然和他下场一样。”
是刚在蹲在陈耀一不远处挖土的鬼,站直了比他还高上那么一点,长卷发遮住两颊,露出巴掌大点脸,皮肤苍白显得五官浓墨重彩,淡粉色长褂,胸前别了一串南红压襟。
“哥们儿,你知道咱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吗?”陈耀一眼睛忍不住地看少年的脸,比他好看,他要是有这张脸,当个花瓶就能拿钱拿到手软。
少年饶有趣味地扫了陈耀一一眼,“很少人能第一眼瞧出我是男人,你眼力不错。”
“你们俩!闲聊什么呢!赶紧干活!”花田上的黑袍鬼握着棒子站在高处俯视二人。
陈耀一拉着少年蹲下,不过黑袍鬼好像盯上他们俩似得,黑袍鬼一直催促两人加快速度。
“他想让我们死?”陈耀一小声嘀咕。
少年虚空刨了两下土,“我们本来就已经死了。”
陈耀一: “……”他确实已经死了。
两人一直不触碰花茎,黑袍鬼气的原地跳脚,但始终不往花田里走一步。
少年披在肩上的头发凌乱,皮肤白的近乎透明,略带病态的面容,沉静内敛。
陈耀一忍不住安抚少年说,“你别怕。”
少年怔了一下,他‘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他说:“你好奇怪,明明害怕,却还要来安慰我。我叫沈二狗,你呢。”
沈二狗,这名属实是……就像是世界最贵的珠宝,起名叫牛粪。不过这不是重点,陈耀一用手理理额头的碎发刚开口,就被一阵敲锣声截下他后半句话。
“跪!”
“跪!”
“跪!”
沈二狗拉住陈耀一的衣角,两人学着其他鬼一样跪在地上,陈耀一趁黑袍鬼背过身的空档,他凑到沈挽尘耳边说:“陈耀一。我叫你沈二行吗。”
沈二狗拿胳膊肘碰了碰陈耀一,“嘘,先别说了。”
陈耀一瞥了一眼少年的侧脸,两人挨的近,沈二狗的发梢擦过他的手指。陈耀一死了,但此刻他又活了,原本无精打采,已经准备好重开的陈耀一活了,谁说死后就结束了?他的人生是从死后开始的!
老天爷!死后能让他碰上这么合心意的人,他死的心甘情愿,死的欢天喜地,他没忍住又偷看了两眼。
明黄色轿子由十几个人抬着由远及近飘过来。
轿子里出来跳下一个男鬼。
“尘柄王万岁!尘柄王万岁!”黑袍鬼高呼万岁,四肢都铺平了和成精了的狗皮膏药似得。
“最近犯错的鬼越来越多了?”
“是啊,是啊。王,您怎么到我这来了。”
“我来不得?”
陈耀一稍稍抬头看那个被称为王的男鬼,看年纪不过三十四五岁,穿西装留辫子,步伐宽阔,不慌不忙,倒真有几分‘王’的气质。
“不是,您哪都去得。”黑袍鬼说着场面话。
尘柄王并不领情,他冷哼一声,“我不出来走走,你们怕是只认缝娘,把我这个尘柄王扔在脑后了。”
“不敢不敢。”黑袍鬼脑袋跟拨浪鼓似摇。
“那你下去吧。”
黑袍鬼看着对尘柄王唯命是从,但脚却是生了根,挪都不挪一下,黑袍鬼说:“这地方的脏,脏了您的鞋,缝娘怪罪起来……我们不好交差。”
尘柄王朝陈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刚好和陈耀一偷瞄的眼神撞在一块。尘柄王轻轻挥手,黑袍鬼飞出去几百米不知道砸到哪家房顶,砰地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女鬼尖叫声和男鬼的怒吼声。
陈耀一缩着肩膀,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还是被一双眼睛盯的每个汗毛孔都陡生寒意,
他艰难地吞咽口水,垂直于地面的视线里多闯进一双男士皮鞋,他撩起眼皮看见皮鞋主人的西裤边,他忙把头垂的更低。
“把头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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