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下,是一片寂静无声的雪白,小屋的窗户吱呀摇晃着似乎快要被刺骨寒风裹挟的雪花所穿破,屋内微弱烛光不停摇晃着,光影带着白色丧幡不断舞动。灵堂下,丧盆里的纸钱已经快要燃烧殆尽,被风带起的火星子掠过少女的脸庞,将枯黄的发丝引燃,少女恍若未觉,仍旧是如同雪夜的雕塑般安静的跪着,垂着眼睛盯着燃烧的灰烬。
这已经是这一年里,云昙经历的的第三次丧礼了。自从父亲在年前被征兵带走,母亲在处理完农事后就只晓得去村口打听战场与父亲的消息,每每听到战事不利的消息回到家中,母亲的泪就同刺破手指的血珠一起滚落到帕子上。
再次得到父亲的消息时,母亲只捧着一匹布帛与一石粟回到了家中,随后面色如常的为父亲操办了丧事,再一天早上,母亲就也在父亲的衣冠冢边睡着了。那天起,云昙就只有爷爷了,今天起,云昙只有云昙了。
天边的晨光亮起,透过窗一缕缕照射在了云昙身上。哐当一声,大门被来人用力推开,夹杂着寒风的一双大手一把将跪坐的云昙拎起甩到了边上:“起开!扫把星”,云昙跪坐了一夜站立不稳直接被来人一把甩的跌坐到了地上。
那糙汉子却是看也不看云昙,往旁边的地上啐了一口招呼着其他人:“来!赶紧结束,别让老子也粘了晦气!哎!那小子,来摔盆!”
隔壁的江溪冲了进来,先是看了云昙有没有受伤,又狠狠的剜了一眼那汉子:“你嘴巴放干净些的,人老人才刚走就说这些个,也不怕遭报应!”又心疼的捂住了云昙冰冷的手,又打量了一圈说:“昨个跪了一夜也不知道多穿些,再害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你们家这也不好住了,等事办完,来和姐姐住吧。”
云昙似是终于回过了神来,抽出了手对着江溪笑了笑:“不用了姐,我想好去处了。”
江溪皱了皱眉,又帮云昙紧了紧衣服又给她捂起了手:“你一个小姑娘还能去哪去?”
云昙盯着江溪看了会也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我没事,姐,让我好好送我爷爷最后一程吧。”
漫天的雪花和纸钱夹杂在一块,同零散的丧葬队伍一起缓慢的往前飘着,队伍每每路过一家,那家村民便会小心翼翼的打开门缝,将泡着菜刀的水泼到地上,更有甚者,等云昙过去后,还要掐诀念咒拜拜神佛,保佑灾星不要缠上自家。云昙踩着脚底泥泞的路,望着满目苍茫的雪与村中紧闭门窗,不经意和窗户的缝隙里的村民对视,对方便赶紧合上了窗户。
两个贪玩的孩子在井边玩着雪,抬头看见了云昙,捏实手中的雪球就冲云昙丢了过来,狠狠砸在了她头上,两个孩子一边扔一边唱“丧门星呀扫帚尾,克死爹来克死娘,克死爷爷药罐凉~”
“去去去,陈家小鬼!赶紧回家,别在这胡说!。”江溪赶忙上前拍了拍云昙身上的雪,怒目驱赶两个孩子,云昙也不生气,只是安静的看着江溪。
两个孩子也不怕,又砸了个雪球比划了鬼脸才嘻嘻跑回了家。
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是停了,云昙静静的站在爷爷的坟前,送葬的人群风流云散,江溪搂了搂云昙的肩,也被别家婶子拖拖拽拽的也回了家。
云昙抬头望了望天空,坟前树梢的雪落了下来,眼泪终于逃出了干涩的眼眶,她死咬着嘴唇,双手用力揪着衣角肩膀不停的颤抖着,随着一声呜咽,云昙再也控制不住趴伏到了地上,眼泪鼻涕控制不住的流淌,她死咬着牙关,感觉连呼吸都不能做到。
“爷...爷...爸.....妈”她像一头初生的小兽,蜷缩着身体躺在无垠的雪地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只能发出无尽的悲鸣。
良久,云昙从雪地里爬起,蹒跚的回到了家中,她仔仔细细的收拾了家里,又烧水洗浴,换上了自己最干净体面的衣服,又小心翼翼的从布包中拿出了母亲生前最爱的铃铛耳坠给自己戴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调整了一个最美好的笑容。
如此,云昙起身环顾了一圈家里,又理了理衣摆,拿起灯笼走向了无边夜色。云昙站立江边桥上,放好了鞋,吹灭了灯笼,“终于...结束了?”带着她最美好的笑容融入了奔腾江水。
江水异常冰冷刺骨,水中仿佛有无数粘稠、黑暗的絮状物缠绕着云昙脚踝,无边的黑暗与寒意挤压着云昙,口鼻不断地被异物入侵着,喉咙与肺部撕裂一般的疼痛,眼前逐渐变得灰蒙,只见着湖面一点晃动的光亮,依稀听见还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轻轻抬起了手,最后只同着身体一道堕入无边的黑暗,徒留耳边的铃铛闪烁着。
“呵啊。”云昙猛地吸了一口气,原本溺水那般肺部撕裂般的窒息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冻到麻木的寒意,她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有无尽的寒冷从骨髓深处弥漫开,她感觉眼皮重逾千斤,每一次微弱的掀动都耗尽残存的气力,大脑都已经无法转动。这是哪里?视野里是晃动的、灰蒙蒙的天。
鹅毛般的大雪无声落下,覆盖了视线所及的一切,也试图覆盖住她,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雪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腥气。这腥气里,似乎还混杂着更隐晦的东西——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如同深埋地底的冤魂,随着寒风钻入鼻腔,让她本就混沌的意识更加昏沉。风雪呼啸着掠过葬魂裂谷的边缘,声音凄厉,像是无数亡魂在深渊下哀嚎恸哭。
她转了转眼珠,模糊的视线扫过四周。巨大的、刻满风霜痕迹的巨剑斜插在风雪中,剑锋指向幽深的裂谷方向,沉默得像一具远古的遗骸。
更远处,祠堂模糊的轮廓旁,一根粗粝的玄武岩石柱如同界碑般矗立,在风雪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凉死寂。村口那棵参天巨树的枝桠被厚厚的积雪压弯,显得异常沉重而疲惫。
身体的异样感强烈袭来,头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随着她的呼吸微弱起伏。尾椎骨处,一条不属于她的、红黄环纹相间的毛茸茸尾巴沉重地拖在冰冷的雪地上。
为什么,还活着?还在...这样一个...地方?身体...这尾巴...耳朵...还有这挥之不去的冰冷、悲伤和...恶意?云昙的意识再次开始涣散,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微...安?” 是呼唤,也是无意识的呓语。
她试图抬手,手臂却像灌了铅。指尖划过裸露的冰冷岩石,刺痛传来,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滴落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有人?!” 一个带着惊愕与浓重忧虑的女声响起,是云昙从未听过的方言腔调,却奇异地穿透了风雪的嘶吼,伴着一串沉重而急促的踩雪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一个裹着厚厚斗篷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艰难地跋涉而来,停在了她身边。阴影笼罩下来,带着风雪的气息和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
“这大雪天的,这么会躺在这里?”女人温暖柔软的手探向了云昙的脖颈,那指尖的一点温暖如同投入冰窟的火种,微弱却灼人地烫在云昙冻僵的皮肤上。“还好,还活着,孩子撑住啊,我带你回家。”
女人笨拙地解开厚重的斗篷系带,任由刺骨的风雪瞬间灌满她的后背,哆嗦着将尚带体温的斗篷紧紧裹在云昙身上,又将云昙背了起来。冰冷的雪片拍打在脸上,云昙最后的意识,便是女人带来的一点微薄却真实的暖意。
点点血珠坠落在雪地上,像在干净的画布上绘上一朵朵血色的花,又被一脚一脚的碾落成泥。
初次写文,各位老师指点一下!笔芯笔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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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煞星沉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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