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灯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温暖的光晕，林薇对着电脑屏幕，眉头微微蹙起。小组项目的初步资料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但在分析一个影视剧案例时，她发现了一处数据引用上的矛盾。
剧本中明确提到借鉴了《诗经·卫风·木瓜》的意象，但学术数据库里记载的出处却是《诗经·郑风·子衿》。这两个篇章的情感基调截然不同，若是引用错误，整个案例分析都会失去说服力。
她反复核对了几处来源，依然无法确定哪个是正确的。时间已近晚上十一点，宿舍里静悄悄的，李思琪和赵漫漫都已经上床休息。
林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桌角落那支万宝龙钢笔。金属笔身在灯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笔身上那行"To my son, follow your heart"的刻字若隐若现。
她想起白天顾夜白对《诗经》如数家珍的模样，犹豫片刻，终于拿起手机。点开那个存着道歉短信的号码，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方停顿了很久。
最终，她尽量用专业的口吻编辑了一条信息："抱歉这么晚打扰。关于项目案例中的数据出处，需要确认一下：《木瓜》篇的现代引用，剧本标注与学术记录存在矛盾，应以哪个为准？"
发送成功后，她立刻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内心的忐忑。她甚至开始后悔——这么晚发消息未免太冒昧，而且对方是那个以冷漠著称的顾夜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两分钟，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回复简单直接："剧本有误。应以《郑风·子衿》为准。相关考证见《古典文学现代阐释》第217页。"
林薇惊讶地看着屏幕。她立刻从书堆里找出那本参考书，翻到指定页码，果然找到了详细的考证说明。顾夜白的判断准确无误。
她忍不住回复："谢谢。这么快就能指出具体出处，很厉害。"
这次间隔稍长了一些，但回复依然简洁："恰好熟悉这个篇章。"
对话本该到此结束，但林薇看着那支钢笔，鬼使神差地又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会对《诗经》这么了解？经管院的课程应该很忙吧？"
发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就后悔了。这已经超出了项目讨论的范畴，太过私人了。
手机安静了很久，久到林薇以为不会收到回复了。她正准备关机睡觉，屏幕却突然亮起。
"家母是研究这个的。从小耳濡目染。"
短短一行字，却让林薇愣住了。她想起钢笔上的刻字，想起秦教授那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突然意识到这条回复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多内容。
她谨慎地回复："原来如此。她很专业。"
这次回复来得更快："曾经是。她三年前去世了。"
林薇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道歉显得苍白，安慰又太过越界。最终她只回了一句："那支笔很珍贵吧？"
发送成功后，她屏息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她以为触犯了对方禁忌时，手机终于再次震动。
"你注意到了？明天小组讨论时带给我就好。"
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疏离，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坦诚从未发生过。但林薇能感觉到，在这句看似冷淡的回复背后，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情绪。
"好的。抱歉占了你的时间，晚安。"她最终这样回复。
这次没有等到回复。林薇放下手机，目光再次落在那支钢笔上。台灯下，金属笔身泛着温润的光泽，那行刻字仿佛带着温度。
她忽然明白了顾夜白身上那种矛盾感的来源——那种对文学的熟悉与热爱，与他刻意维持的冷漠外表形成的鲜明对比。也许那不仅仅是一种性格，更是一种保护色。
夜深了，宿舍里只有赵漫漫轻微的鼾声。林薇却毫无睡意，她打开电脑，重新整理起项目资料。不知为何，此刻她对《诗经》中的那些篇章有了更深的理解。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轻声念着那句诗，忽然体会到文字背后跨越千年的情感重量。
而此刻，在城市另一端的公寓里，顾夜白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握着手机。屏幕上是与林薇的对话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她的"晚安"上。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某个遥远的回忆里。书桌上摊开着几本厚厚的文学专著，旁边放着一个相框，照片上是年轻女子温柔的笑脸。
他想起母亲生前常说："诗歌之美，在于它能连接孤独的灵魂。"
三年了，他几乎不再与人谈论这些。那些关于文学、关于母亲的记忆，被他小心翼翼地封存在内心最深处，成为不愿与人分享的私密领域。
但今晚，当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女孩问起时，他却意外地给出了真实的答案。也许是因为深夜让人卸下心防，也许是因为她提问时的语气太过认真，也许只是因为...那支笔。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相框轻轻擦拭。玻璃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Follow your heart..."他轻声念着钢笔上的刻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若是母亲还在，一定会喜欢这个能注意到细节的女孩吧。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漠表情。将相框扣在桌面上，他关掉了台灯。
有些界限，不应该被跨越。有些故事，不需要被讲述。
明天的小组会议，一切都会回到正轨。他这样告诉自己。
然而在黑暗中，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新消息："对了，明天讨论时间定在几点？"
顾夜白看着那条消息，许久没有回复。但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忽略。
夜更深了，两个孤独的灵魂隔着一方屏幕，各自怀揣着无法言说的心事。而明天的相遇，注定会因为今夜这场短暂的对话，变得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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