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姬摇了摇头,云舒又道:“自从盘古开天地,女官便层出不穷,帝喾贤妃庆都晚年为天官,掌大祭,前朝武丁之妻妇好为大元帅,三军敬畏,及至武王伐纣,婵玉将军冲锋陷阵,虽战死沙场,却也死得其所,百世流芳,只是如今么,女官多屈居内宫,或侍奉鬼神,或指点纺织,朝堂之上,我辈已渐无立足之地,故而方才所言,并非自谦。”
琼姬低头想了想,说:“我听说铸地有女世子,掌管兵马驿馆,云舒未必不如她。”
云舒笑道:“那是豪族勋贵,如何比得?况且她家若有男丁,这世子之位也轮不到她。”
琼姬不知为何,也有些灰心,云舒道:“虽是千难万难,未必天绝人意,我有一言,小姐且听一听,若事成,则小姐夙愿得偿,我亦能一展生平抱负!”
琼姬忙道:“请讲。”
云舒道:”小姐以为公子何许人也?"
琼姬说:“兄长乃当世英雄也。”
云舒笑道:“我观公子之面相,龙章凤姿,天心月胁,有挥斥八极,照映万物之质,日后必为人主,如此,则小姐一荣俱荣,必有兰门桂庭,金马玉堂之辉。”
琼姬半信半疑,满口只说:“不敢当。"
云舒笑了笑,又道:“公子此番祭祀令尊,必以你为主祭,主祭者,须守坛焚香七七四十九日,而军情莫测,公子不能久留,必将小姐安置在伯翳之丘,我只问小姐,可愿长居此处?"
琼姬眼底掠过一缕粼粼波光,她低声道:“若归故里,此生足矣。”
云舒正色道:“小姐若婚配,必享尽人间富贵,有我相助,子孙未必不能为君,小姐想好了?”
琼姬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必!不必!”
云舒笑了,随即斩钉截铁道:“小姐若归旧巢,我力保小姐立门开府,承父兄未竟之事,存史书千秋之名!”
琼姬被她话语中的坚定打动,不由得发问:“云舒如此鼎力相助,不知我如何报答?”
云舒道:“小姐封爵,主政一方,我为虞官,治山理林,你我戮力同心,教化万民,生平之愿如此,愿小姐成全!”
琼姬睁大了眼睛,云舒所言,她从未想过,也从不知女子还可有如此作为,但她的话太有诱惑力,叫她心驰神往,年轻的脸上焕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采!
她忍不住拉起云舒的衣袖:“我.....我能成此事?”
云舒深深的看着她,说:“小姐心性刚毅,不该困于宅院之间。”
琼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说:“我虽不才,愿与云舒一试!”
云舒深深作揖:“如此,云舒愿效犬马之劳!”
琼姬连忙扶她,"你我之间,何须大礼。"
云舒起身,与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
此事既然已议定,云舒说:“阿琼既然无心内帷,还是早日表明心迹的好。”
琼姬有些为难:“此事兄长未提,我如何开口?”
云舒摇头:“公子那暂且不急,主母那儿才是第一要紧。”
琼姬越发为难:“这,这未免唐突.....”
云舒叹道:“你可知为何我原是侍妾,如今却做起家臣来了?”
琼姬笑道:“自然是阿云志存高远.....”
云舒道:“非也,昔日我为侍妾之时,很有一段得意时光,因我做事周全妥当,故而公子身旁侍妾虽不少,一概用度吃穿都是我照管,况且公子是念旧之人,母亲也是侍女出身,众人都说我必能得名分以终老。”
琼姬不好说表兄的坏话,只好说:“兄长是长情之人,大概心里还念着你。”
云舒露出惊吓的表情:“啊呀!他千万莫要念我,他一念我,主母少不得也要念一念了。”
琼姬只好说:“嫂嫂也是厚道人。”
云舒嘴角扯出一丝嘲讽,道:“当年君上大婚,夫人远道而来,没多久,内宫便鸡飞狗跳,连我们外头的都知道了,不到一年,风头正盛的海月少妃就莫名其妙的没了,可见齐女厉害,及至公子议亲,夫人一力主张她的庶妹与公子结发,我从那时候就知道,我这侍妾算是做到头了。”
琼姬也听说过吕氏的本事,默然无语。
云舒又说:“也是天遂人愿,公子加冠之后,便要入学宫修学文武艺,连跟着的侍卫也要伴读,可巧君上初登高位,对诸兄弟戒备之心甚重,我便借机劝公子自污以保百年之身,将我作为侍卫伴读。”
琼姬有些惊讶:“这,君上竟肯么?”
云舒笑说:“君上巴不得兄弟皆废物,哪有不肯的?况且其他公子也有带侍女伺候笔墨的,但改换侍女为侍卫的,只我一人!故而托着君上的福泽,我也算长了些见识,学了些武艺傍身,及至公子大婚,主母登堂,见我虽是女子,但已入了侍卫的籍册,也不理论。”
琼姬沉默片刻,问:“当年那些侍妾......”
云舒叹了一口气,说:“死的死,配人的配人,都流散了。”
琼姬再说不出话儿了,云舒又道:“这些陈年旧事,我本不愿再提,只是小姐涉世未深,我不得不借此点拨一二,一来凡事若不远忧则祸患须臾而至,二来主母精明,手段狠辣,小姐若不趁早撇清,则悔之晚矣!”
琼姬忙道:“既如此,请云舒教我.”
云舒沉吟片刻,道:“我欲自污以保百年之身,托词与小姐亲爱,而小姐亦可全身而退,如何?”
琼姬闻言,着实有些惊讶,不过却没有半分羞涩,思量片刻,问道:“你我既是有功之人,如何不能全身而退,何苦如此?”
云舒道:“公子若事成,必欲以你我为少妃,从之,则主母心怀怨愤,而必有后手埋伏,到那时你我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一生荣辱,无非生儿夺嫡,养女联姻,何谈志向抱负?若不从,公子厌弃,而以主母心性,必要斩草除根,至于火上浇油,掩袖进谗之事,防不胜防,公子虽有情,难免偏听偏信,到那时节,说句不好听的,还不如入内宫赌一把天命!可若你我假意相亲,主母必定欢喜,而疑窦全消也!她与公子患难夫妻,若她肯开口相劝,你我二人便可全身而退,小姐续父兄未竟之业,我亦抱负得偿也!”
琼姬想了想,道:“如此,你我一人寻个汉子做戏,岂不省事?”
云舒道:“公子日益权重,放眼鲁国,豪族宗室,哪个愿与公子抢人?至于贩夫走卒,若事发,则多两条枉死冤魂也!或是你我二人与君上亲爱,公子自然束手无策。”
琼姬忍不住笑了,随即又叹道:“若我为男子,便省事多了,何苦今日步步筹谋,精心设计?”
云舒想了想,说:“若你为男子,不能活到今日。”
琼姬想起灭门那日,一时间脸色白了。
云舒见状,便道:“自古成大事者,皆有忍辱负重之时,何况你我二人?何必沉湎旧事?还需放眼江湖才是!一时权宜,一世自在,岂不美哉?”
琼姬听了这话,顿时茅塞顿开,拱手道谢。
两人既已定计,云舒便提议去府库,琼姬要往前走,云舒面带愧色,指着来时的路:“库房往此处走。”
琼姬一愣,随即笑道:“此处清净,正是你我筹谋的好地方。”
云舒见她不在意,放下心来,含笑引着她往库房去,守库房的人与云舒相熟,略问了缘由就放她二人进去了,此处的库房比都城的大许多,里头金银珠宝,数不胜数。
两人按照之前商议的看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尊贤妃庆都的彩绘陶像,拿着就回紫翠馆去了。
此时,辞凤还在房里哄孩儿,故而紫翠馆外头只有仆妇而已,蓁儿也坐在石阶上,和小厮掴瓜子谈笑,见了云舒和琼姬,她连忙带着人起来问好,琼姬笑道:“嫂嫂不在么?”
蓁儿说:“主母在逗公孙做耍子,小姐去瞧瞧?”
琼姬说:“我请了贤妃庆都的像,先去房里安置跪拜,一会再去拜见嫂嫂。”
蓁儿的目光溜过她手上的陶像,笑道:“小姐是虔诚人儿。”琼姬也笑了笑,拉着云舒就回房里。
蓁儿忙不迭的也回去,对辞凤如此这般说了,辞凤听了冷笑:“请了一尊帝母回来,可见是个有志气的。”
蓁儿就不敢说话了。
辞凤思量一番,对蓁儿说:“去,给小姐熬一碗白汤来。”
蓁儿熬汤熬惯了,知道这白汤就是加了绝子药的鱼汤,鱼汤腥气,正好遮掩药味,只是这汤喝下去便要下身流血,她忙道:“小姐癸水未至,若是生出疑心......”
辞凤冷冷的说:“姑娘家癸水不准又有什么稀奇,这郎有情妹有意,珠胎暗结了才造孽!”
蓁儿见劝不住,只好下去熬汤。
辞凤抱着孩子,思量了一会,便叫了乳母过来,“好生照顾公孙。”
她往琼姬房里去了,走过厅堂,就看见伺候琼姬的侍女蕊儿坐在外头的石阶上掴瓜子儿做耍,蕊儿原是伺候辞凤的侍女,见辞凤来了,忙撇了瓜子儿,上前问好招呼。
辞凤说:“你不在里头伺候,倒在外头偷闲?”
蕊儿忙道:“小姐和云将军回来了,我赶着倒茶,云将军不许我在里头,叫我出来了。”
辞凤听了这话,不由得皱眉:“云舒还在?”
蕊儿道:“她与小姐好着呢,两人有说有笑的,倒似姐妹一般。”
辞凤沉吟片刻,打发蕊儿出去:“去厨下瞧瞧你蓁姐姐。”
蕊儿连忙去了,辞凤整了整衣裳,悄悄的走到琼姬的房前,果然门关的紧紧的,里头传来调笑声音。
只听云舒道:“可惜眼下公子忙着,好事倒是不好说,若是公子一时烦闷,不肯依,你我都没意思。”
琼姬道:“嫂嫂这儿人也多,你我难得相见,莫要说这些扫兴的事儿。”
说罢,便是被衾摩挲的声响,辞凤略一思量,又等了一息,才抬手敲了敲门,笑道:“妹妹可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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