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雨姚冷眼瞧着,笑道:“我恍惚听说这一路都是你陪伴公子,只不知公子到底是何病?”
云舒道:“疾医来看了一回,说是一路奔忙,风寒风热齐下,故而有此一病。”
雨姚叹气:“公子自幼是锦绣堆里长大的,皆因触藩老贼作乱,颠沛流离,至于疾病,依我看,公子日后还是留在都城的好。”
云舒垂手,笑而不语。
雨姚看了一眼公子沸,只见此时倚熏已是握着公子沸的手贴在脸上,口中喃喃爱恋,公子沸依旧纹丝不动,雨姚笑了笑,对云舒说:“公子眷顾,她亦情深。”
云舒此时也看见公子沸的境况,心里默默的为主公掬了一把同情泪,脸上故作不忿,道:“公子不喜旁人触碰,姑娘且放一放,公子跑不了!”
倚熏的告白被打断,恼羞成怒,道:“你这老妾懂什么?公子昔日与我好的糖里拌蜜,蜜里调油,这才有了我腹中骨肉,你肚里空空,也敢来要我的强?”
云舒抽了抽嘴角,随即哭丧着脸看向雨姚:“少妃且看这一位,嘴里如发了洪水一般,我何曾说错了什么?若是公子醒着,见她这等放肆,早恼了!”
倚熏眼睛一瞪就要反唇相讥,雨姚揽过话头,说:“啊呀,公子这样昏睡也不是办法,久睡之人血脉都要僵直,疾医怎么说?”
云舒道:“疾医灸了灸,又开了好些汤药,正熬着呢。”
雨姚道:“这些医官都是无能之辈,不能立竿见影,我听说民间有医,将金石之物做成针,只依着天理三焦行针,常有奇效!”
云舒心里道了一声不好,嘴上说:“这样的乡野游医,知道什么?公子一生也未曾叫这些人沾身,如此,只怕礼法不容。”
雨姚皱眉,道:“虽则如此,内宫的医官无用,莫非坐视公子长睡不醒么??”
可巧这时夷叔殿的侍女换了衣裳回来,见了雨姚,纷纷行礼,雨姚便叫她们出宫去,“我寻了人为公子行针,现在宫门外候着。”云舒似乎还想开口,雨姚笑吟吟的看着她,说:“你莫要惊慌,事急从权,若宗室有话,都在我一人身上!”
云舒与她四目相对,心知不可施展,只得垂眸道:“少妃如今协理内宫,小女不敢冒犯威严。”
雨姚道:“公子有你在侧,耳聪目明也。”
云舒心中一惊,暗道自己一时大意,说快了嘴,于是忙找补:“君上爱惜少妃,世人皆知,已成童谣,稚子嘴快,便是曲池,也有耳闻,并非小女窥伺内宫。”
雨姚奇道:“什么童谣?”
云舒只好现场瞎编:“及时雨,贵女兆,生君子,比帝尧。”
雨姚皱眉:“这童谣何人所做?"
云舒笑道:“这就不知了。”
雨姚瞧不出破绽,便不再追问,过了一会,侍女领着一个人进来,来人自称叫驾言,四十左右的年纪,沉默寡言,方头方脑。
见了雨姚,只拱手做礼便罢,雨姚倒是很欣赏这样的人,客客气气的叫他"为公子行针,以免血脉不通。"
驾言便走到床前,倚熏让开了位置,站在身旁,雨姚也起身,抬起手,一旁的云舒会意,伸手来搀扶,雨姚抬手搭在她的掌心,只觉她的手柔滑细腻,不仅没有舞刀弄棒磨出来的茧子,反而如同闺阁少女一般,心中纳罕,暗道:“这女将军果然只是浪得虚名么?”她又瞥了一眼云舒,只见她低眉顺眼,十分谦恭的模样。
雨姚看不分明,也就没说什么,二人走到公子沸身旁,只见驾言已是在公子沸的手背上扎了三四根针了。
公子沸的手微微颤抖。
雨姚对云舒说:“你看,果然有立竿见影之效。”
云舒惊喜的说:"啊呀,这可真好!到底是都城有好医,公子早该来也!"
雨姚笑了笑,又看向驾言:“公子面色不佳,莫非是人中堵塞的缘故?你以为如何?”
驾言思索了一番,道:“我方才观公子脉象,往来湍急,眼眶微赤,微有喘息,可见虚热内生,若在人中行针,倒是不合宜。”
雨姚请教:“那何处何宜?”
“睛明穴。”
睛明穴在眼窝周遭,云舒默默掩面,心中对苦命的主公又多了一丝怜惜,那厢,驾言抬手落针,准确的扎在睛明穴上。
公子沸的眼睫微微颤动,慢慢的张开了。
驾言见醒了,便不多说,只垂手站在一旁,殿内众人见了这一幕,纷纷惊呼了起来,有人趁着这混乱,沿着墙角像老鼠一样溜走了。
雨姚的注意力都在公子沸身上,见他醒了,便赞驾言:“先生针到病除,救公子于疾厄,我必重谢!”
驾言惜字如金,道:“分内之事。”
那厢,公子沸泪眼朦胧,看着雨姚,满脸懵懂的开了口:“啊呀,少妃......”
雨姚微微一笑:“许久不见,公子风采依旧。”
公子沸苦着脸:“我这刺猬模样,有何风采?少妃高抬贵手才是。”
雨姚便让驾言撤了针,因穴位扎的准,故而几乎不曾出血,驾言拔了针就站到旁边去了。
雨姚看向公子沸,正色问道:“公子麾下抗命围城,公子可知?”
公子沸见这阵仗,心知话说到这里,那兵马必定要给个交代,不由得暗自叫苦,他原本与云舒定计,叫妘司徒买通了真珠,叫她提前在巫医衙门招呼众人,这兵临城下的当口,宰断断不愿叫他死在都城里,妘司徒再寻些门生故旧帮个腔儿,宰必定要送他回去。
如此,也算点了天子的卯,又全身而退了。
可谁能想到雨姚竟叫疡医行针,他捱不过痛楚,只好睁眼,倒是没那般容易糊弄过去了。
事已至此,他只好做出吃惊的模样,说:“并不知情,何人抗命?”
云舒接口道:“桐不肯在伯翳之丘举哀,执意要跟来,我好心劝他,他竟踢我!这分明是陷公子于不义!”
公子沸顿时满口"岂有此理”的骂了起来。
雨姚听了一会,道:”军情如火,还请公子修书一封,命守将退兵于伯翳之丘!”
公子沸连连点头,雨姚便命侍女拿来丝帛,公子沸快速的写了,交给雨姚,雨姚命侍女速速送去给宰。"就说公子醒了。"然后又问:“那贼子是何来历”
沸随口道:“流民而已,不足挂齿。”
雨姚叹道:“原来是草莽英雄,倒是叫君子为难。”
公子沸满脸懊恼,说:“他算哪门子的英雄?有一日小儿落水,这厮有些蠢力,捞了上来,我念着这一层,一力提拔,实不知那狗东西竟能闯下这等弥天大祸!”
雨姚道:“公子知恩图报,妾钦佩不已。”
公子沸被挤兑的说不出话儿,一时间都没人说话了,云舒见状,便问:“公子喝些肉汤?”
公子沸早饭没吃,刚喝了几口汤,饿的前胸贴后背,听了这话,顿时满心欢喜,连连点头,云舒便把那肉汤端起来,喂给沸喝。
沸喝的十分满足,偶尔趁着雨姚不注意,还吃一口肉,又对着云舒笑,不多时,一碗汤见了底,只剩下几块肉。
公子沸又瘫了回去,说:“疾病在身,罢了,往后再吃罢。”
云舒把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说:“也好。”
公子沸又对着云舒笑了笑,一旁的倚熏见状,可忍不得了,她走上前,把云舒挤开,拉着沸的手嘘寒问暖,“公子消瘦了许多,必定是身边的人伺候不经心!”
沸转脸看她,脸上有了些笑意,说:“你比先前倒是白胖了些。”
雨姚接过话头,道:“君上将她安置在垂珮那儿,同吃同住,自然白胖了。”
沸虚弱的隔空拜谢兄长。
雨姚笑道:“公子已有一子,又迎一子,果真是有福之人。”
沸谦虚的说:“兴许是女儿。”
雨姚笑道:“君上寻了方士算过,说是贵不可言啊。”
沸听的眉头一跳,云舒故作酸溜溜的说:“小妾生子,哪有什么贵不可言?方士上下嘴皮子一碰,只管挑好的说,哼!"
倚熏恼了,当着公子沸却是不便发作,只带着哭腔道:“你这是什么话,公孙自然尊贵,哪里有你小看的?”
云舒冷哼一声:“你儿子贵不可言,正经主母还有儿呢,兴什么?”
倚熏和云舒你一句我一句的递话儿,公子沸做头痛状,偶尔劝一句:“大家太平些,吵嚷什么......”
可惜二人根本不理会,各吵各的。
雨姚在一旁听了一会,笑对公子说:“啊呀,公子将来两个儿,分府也是桩难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呢。”
公子沸说:“按宗室的规矩分便是,我也懒怠操心。”若是按着此时的规矩,爵位封地并大宗财产皆由嫡长子继承,其余诸子不过分些财物罢了。
雨姚笑道:“如此,这孩儿母家不济,手头又不从容,日子可就有些难过啦。”
公子沸打着哈哈,说:“啊呀!丈夫建功立业,哪有靠爹靠娘的道理?”
这话说的倚熏不服气,说:“公子若不喜,何必叫他来这世上,情愿叫我和孩儿一齐死了吧!”说罢,又哭了。
公子沸忙安抚"我无有此意"。
倚熏扑到公子沸怀里:“贱妾如漂萍一般的人物,好不容易得君子一顾,若君子见弃,主母不容,贱妾死无葬身之地!求君子看在孩儿的份上,多怜惜才是!”
公子沸勉强搂住倚熏,口里敷衍几句"自然是怜惜的",云舒默默的低头,专心研究地板。
雨姚笑了笑,说:“你放心,君上心里有数,你后福无穷!”
倚熏立刻从公子沸怀里起来,满脸期待的看着雨姚,雨姚笑对公子沸道:“倚熏为了公子,吃了许多苦头,如今怀了公孙,偏不曾过礼,公子给她母子留个信物吧,将来见了主母,也是妾身分明。"
公子沸没法子,摸遍全身,没摸到一块像样的玉----只因他为了装病,只穿了一身家常布袍子而已。
倚熏眼巴巴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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