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帐和霜池进了内殿,献芹和雨姚正对坐在软榻上说话儿,见了她们,献芹笑道:“你们可回来了,今儿君上赐下一件好东西,你们来瞧。”
玉帐走上前,见是一件雕工精美的玛瑙牙璋,她拍手笑道:“啊呀!竟是这么一件好东西。”说罢,她转脸笑对殿内其他侍女道:“你们出去,我有一桩灵验事儿说与夫人听,可不能叫旁人听了去!”
雨姚等人皆有些奇怪,不过也不曾说什么。
其他的侍女素来是听玉帐指点的,见雨姚没反对,就行了礼,出去了。
人一走,门一关,玉帐就白了脸,软倒在雨姚脚边,雨姚心中狠狠一沉,忙压低嗓子,问:“如何?”
玉帐仰着头,哑着嗓子,说:“公孙陇......先前就回来面君了!”
雨姚眼前一阵漆黑,小腹一沉一痛,竟是整个人往后一仰,献芹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的背,霜池也慌忙扑上前,托住她的肩膀,玉帐又悔又怕,跳起来就要开口叫人,雨姚虽浑身瘫软,见状竟是极快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子,几乎是恶狠狠的说:“住口!”
玉帐顿时僵住了!
雨姚半晌才缓过气儿来,扶着霜池献芹的手又坐了起身,献芹轻声说:“叫梳过来瞧一瞧。”雨姚一愣,随即摇头,她转脸直勾勾的看着玉帐:“这消息哪儿来的?”
玉帐颤颤巍巍的把重关的话儿说了一遍,霜池听的一脸死白,献芹竟是发起抖来了。
雨姚面无表情了半晌,机械的对霜池道:“去库房里取些好看的果子来。”
霜池忙点头,起身往外走,献芹忙追上前:“你欢快些,一张死人脸给谁瞧?”
霜池连忙做出笑脸,走了出去。
雨姚又问玉帐:“你方才支吾说灵验之事,什么灵验?”
玉帐回过神,带着哭腔道:“夫人,咱们推说娲皇显灵,依旧去娲皇宫吧!有车坐车,没车坐船,没车没船,咱们抬着你走!走吧!这内宫如何待得?”
雨姚愣愣的看着她,又看看献芹,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是该走了。”
玉帐的眼泪滚滚而下,献芹尤不死心,低声道:“那重关所言......未必.......”
玉帐气的冲到献芹面前,扳着她的脸,低着嗓子咬牙切齿:“这会子你还做梦哪!那公孙陇面君能说什么好话?君上瞒的滴水不漏,就是信他了!哼!一家子做的一手好戏!公孙陇死没死还两说呢!这内宫的细米白面吃的你一脑子浆糊!你再说这些鬼话,我与你兑了命,叫霜池护着夫人走了罢了!”
献芹哑口无言,只好不住的流泪。
雨姚拉开玉帐,道:“大难临头,姊妹间说这些淡话做甚?我自有计较!”此时,霜池端了一盒子白皮梨子过来,小声道:“冬日的果子都丑,就这些瞧着还体面,是秋天下来的。”
雨姚笑道:“这梨子雪白可爱,怎就剩下了?”霜池道:“这梨子外头体面里面无味的很咧,素日里大家都吃的少。”
雨姚点了点头,又道:“去要一架辇来。”霜池放下梨子,忙去了,雨姚又对玉帐道:“我与献芹去曲宫看看,你和霜池留在此处,一会儿必定有人与你搭话儿,你只说在城外娲皇宫遇见一彩衣小儿,手持牙璋隐入宫墙,今儿见着君上赐下的牙璋,便知应在此处。”
玉帐道:“何必去见那负心人?横竖他不出来,谁知道他憋着什么坏水儿?咱们卷包儿一走万事大吉!”
雨姚的目光有了些惆怅,她看向关上的殿门,目光仿佛透过这道门,触及了更遥远的地方。
她轻轻的道:“不见他,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玉帐一愣,低头不语了,献芹便用包袱装了梨子,挎在手臂上,然后扶着雨姚慢慢的走了出去,走到廊下的时候,陵儿笑嘻嘻的走过来,说:“夫人,那豚网油裹苏叶儿烤鲜鱼快得了,夫人在哪儿用膳呢?”
雨姚笑道:“这东西虽是好的,趁热也上火,若是好了,你拿去给你玉帐姐姐,叫她放屋里冷一冷,我去面了君就回来。”
陵儿见雨姚与她说了这么一通话儿,受宠若惊,忙道:“我这就去灶上盯着。”行了礼,就笑嘻嘻的走了。
雨姚看她那灵巧的身影,叹了一声,这时霜池领着辇来了,雨姚看了看那辇,看见上面凤头昂扬,她笑对献芹道:“这辇还是吕氏夫人留下的,她想不到我会坐上来呢。”
献芹强颜欢笑:“是夫人的福气好。”
雨姚坐上辇,道:“她想到或是想不到,其实也无甚区别。”
献芹说不出话来。
雨姚对抬辇的杂役道:“去曲宫。”
杂役抬着辇便往曲宫去了,献芹跟在辇旁,曲宫门口守着千嶂,千嶂自从得了“口头封地”,就十分卖力的守宫,简直恨不得黏在曲宫的门桩子上。
见了雨姚,他有些惊诧,走上前行礼,雨姚下了辇,道:“我那侍女在娲皇宫见了祥瑞,我特特来禀告。”
千嶂为难道:“君上吩咐,除非相国,旁人不得擅入。”
雨姚笑道:“相国来了么?”
千嶂道:“相国午间来面君了。”
雨姚道:“相国与君上是兄弟,我与君上是夫妻,兄弟得见而夫妻不得见,此事不合伦常啊!”
千嶂苦着脸,连声道:“君命难违,夫人见谅!”
雨姚又道:“只我和献芹进去,辇不入内,还不成么?”
千嶂持续摇头。
雨姚笑了笑,对献芹道:“把包袱给将军,日以继夜,如何不辛苦?”献芹于是把那一包袱梨子塞给千嶂,千嶂好奇,接过来打开,见里头一包袱梨子,满头雾水,抬头却见雨姚和献芹已是跨过了门槛儿了,他唬的包袱一丢,追上前道:“夫人留步,夫人留步!”
雨姚边走边笑:“我此番前来,乃是奉天命而来,将军莫要为难于我。”说罢,径自就往里走。
千嶂心里大骂“分明是你为难我!”,追着苦劝:“啊呀!夫人,话不是这样讲......”
献芹一把推开他,骂道:“夫人身子重!你敢冒犯?若有个三长两短,都在你身上!”
千嶂人高马大,却被献芹推了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哀嚎:“啊呀!夫人,使不得!使不得!”
雨姚笑而不语,扶着献芹的手,往里头去了。
千嶂的手下眼瞅着雨姚献芹走进去了,才过去扶千嶂,千嶂歪歪扭扭的爬起来,道:“喔唷,我腰痛的很!快去巫医衙门给我讨一副膏药来!”
那手下忙去了。
千嶂站到原处,心里想着“若是君上怪罪,我只说我挨了打,莫非与夫人对打么?她那肚子如今金贵着咧!”
千嶂这一番小心思暂且不提,雨姚扶着献芹的手往曲宫里走,她先路过抽思殿,庭院大开,可以看见这座宫殿如今是空空荡荡的,穿堂的冷风将殿内的帘帐吹的飘飘荡荡,雨姚见那帘帐都是白色的,笑对献芹道:“你看,这纱帐可像灵堂上的白幡?”
献芹垂首道:“听闻君上早年曾说,前商尚白,抽思殿为内宫议政之处,故而挂白帐,以警后人莫重蹈覆辙。”
雨姚点头,道:“君上高瞻远瞩,我就想不到这些了。”
献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跟着雨姚又往前走。
前方是坎离殿,雨姚停了下来,驻足看了看,然后说:“我常见公子沸与君上在此对坐。”
献芹不知她怎的突然提及公子沸,搜肠刮肚的想了想,说:“这殿名以文王六十三卦,坎为水,离为火,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
雨姚笑道:“水火不容,自然要思之防之。”
献芹又哑了口。
雨姚带着她继续前行,前方便是雨姚之前住过的怜香殿,庭院的门却是半掩的,雨姚还未开口,庭院的门开了,殿里走出许多貌美如花的女孩子来,为首的是南枝,见了雨姚,她们都十分的惊讶,莺声燕语的走过来行礼。
雨姚问南枝:“尔等如何聚居此处?”
南枝恭恭敬敬的回答:“君上于曲殿寒食斋戒,命我等退避,以免亵渎神灵。”
雨姚看了一眼前方的曲殿,轻声问:“公子沸今日来否?”
南枝忙道:“来也,千嶂将军先行通传,我等便在曲殿外跪迎。”雨姚笑道:“君上倒是想得周到,若是住远了,迎之不及也。”
南枝惶恐不敢接话,雨姚冷淡道:“退下。”
南枝等人连忙走了。
雨姚哂笑一声,道:“怜香惜玉,此殿应景。”
献芹想了想,勉强道:“夫人有孕之后,君上多有照拂,纵然内里有乾坤,未必全然无情啊。”
雨姚道:“这便是我闯宫的缘故了。”
献芹见她这话有些软,忙道:“夫人面君之时,只消委婉陈述,托词他人,君上未必不肯据实相告,夫妻齐心,何事不成?”
雨姚没说话,带着她继续走,终于到了曲殿正门,却是庭院门扉紧闭。
献芹见到了地方,高声道:“夫人得遇祥瑞,特来面君。”
寂然无回答。
献芹又高声叫了一遍,依旧无声无息。
雨姚轻轻推了推,门开了,她走进曲殿的前庭,见暮光暗淡,殿门亦是紧闭。
献芹有些气短,低声又叫了一遭。
还是无人回应。
雨姚径自走到殿门前,闻到里面隐约透出淡淡的香火气息。
她将门推开,暮光有气无力的撒进殿内,映照出壮硕的三牲和早也熄灭的烛火,三牲蜡烛之后,是先君与申夫人的灵位,这二位灵牌之后,则是姬家历代祖宗。
那香火气味就是从此处而来。
雨姚松开她的手,走了进去。
献芹惶恐追上前,“夫人,且容我再通传......”
雨姚笑道:“通传何人?”
献芹心里一惊,脑海里浮起一个骇人至极的念头,却见雨姚已是绕过供奉的灵位,走到内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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