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藜立刻抱拳而去。
楼下的车右射出第三箭,高声叫了一句“成!”
战车调转马头走了。
几乎就在同时,战鼓齐鸣!
三万精兵左右列阵,向城墙走来,放着撞门杵的车马走在最前头,后头是主将鹑奔,他手持长戟,数千弓箭手跟随其后,再往后则是扛着登城梯的士卒,还有整队整队的步兵。
这是一个非常符合周礼的战列。
宰的车马并未挪动,他的亲卫将他周全的护卫了起来。
沸的弓箭手也整齐的走到城墙边,弓箭已是上弦,放在腰侧。
无焰见这阵仗,又软了手脚,瘫坐在地上,雨姚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沸扭脸看她,冷笑:“今日两家对敌,嫂嫂以为谁生谁死?”
雨姚说:“我会死。”
沸哈哈大笑,盯着雨姚的肚子,说:“黄泉路上,有我侄儿陪伴,倒也不算寂寞。”
雨姚说:“黄泉路上,姬家子孙难道还少么?”
沸骤然收敛笑意,点头道:“此言有理,我与昏君,哪一个不是姬家子孙?!”
他命士卒将雨姚和无焰一齐带去箭楼看管,无焰腿软的走不动路,被士卒拎着走,雨姚一步一步的下楼,边走还边对士卒说:“妾身身重而慢行,勿怪。”
沸见她这等从容,对比之下,越发显得无焰人物猥琐,他心中慨然:“姬家子孙又如何?”
但这样的伤感只有一瞬,因为转眼楼下的兵马已快到城墙边,鹑奔命士卒解开捆绑撞门杵的绳索,快跑撞击城门。
杖藜走过来,说:“敌军已入百步,鲁公留后不前,何如?”
沸抬眼望去,只见二百步之外,亲卫拱卫着宰的车马,纹丝不动。
他冷笑:“放箭!”
杖藜高呼:“放箭!”令旗一挥,众士卒立刻对着楼下的兵马射箭,随即后退弯弓,身后已弯弓者再递补而上。
不过一瞬的功夫,已是放了两三回!
楼下兵马猝不及防,损伤不少,很快又举起盾牌防御,后续的弓箭多被格挡开了,他们中的弓箭手也弯弓回敬。
宰站在后头,听战使禀告,怒道:“无礼小子,放了一回箭便该掩弓,待寡人的兵马放箭后再放才是,竟是间不容发,失礼至此!祖宗不佑,天地不容!”
云晦连声附和,又说:“君上兵多将猛,又有巨木开道,破城指日可待也!”
宰得意洋洋。
此时,士卒已是扛着巨木冲向了城门。他们都身披铁甲,刀箭不入。
只听一声巨响,整个门框露出一道岌岌可危的缝隙。士卒们后退,预备第二次的冲撞。
公子沸扒在城墙上,目眦欲裂的大叫:“放箭!放箭!射他们的眼睛!”
然而,此时楼下不少士卒已是在往城墙上搭梯子,试图爬上城楼,弓箭手忙着把这些人射下去!根本没功夫瞄准!
又是一声巨响,城门的门框歪了。
门框内外,都是仇恨的目光!
公子沸心里仿佛被火烧灼一般,痛的简直要跳起来,可他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转眼一个士卒从登城梯上爬了上来,对着公子沸劈头就砍,公子沸抽刀格挡,又狠狠一捅,那士卒哀嚎一声,从城楼上摔了下去。
杖藜砍翻一个爬上来的士卒,冲到公子沸身旁,高声道:“公子且退!末将在此死守!”
公子沸也杀红了眼,高声道:“我不退!不退!”
正是这时,又是一声撞门的巨响!
大门轰然坍塌,悬泉领着众将,仿佛一股利剑一般凶猛而出,一把锋锐的画戟直逼悬泉面门,正是主将鹑奔。
悬泉隔开画戟,大吼一声:“好贼子!”挥剑与鹑奔战在一处,其余士卒将领也各自厮杀,一时间,刀光剑影,哀嚎惨叫,交织出一幕惊心动魄的画卷。
宰与沸的人马已是短兵交接,激战正酣,那厢,豪族大多闭门不出,起初还有几家出门望风的,眼见着沸的部曲私兵杀气腾腾的在街上横冲直撞,都唬了回去。
妘府也是闭门,妘渌他已辞官,虽无朝服,却也穿了礼衣,坐镇主屋,下头跪着陵儿,妘渌一言不发,手中握着一张丝帛,神情十分自在。
这时,子蝉走到妘渌身旁,妘渌笑道:“你来的正好。”他挥退了陵儿,将那丝帛给子蝉看,子蝉扫了一眼,大惊失色,连声问:“这,这是哪来的?”
妘渌笑道:“那位借着陵儿传递出来的。”
子蝉皱眉:“这是何意?”
妘渌说:“她一个弃妇,自然恨极了夫君抛弃她,指望我家替她报仇呢。”
子蝉笑道:“有这张丝帛在手,君上也要让我家三分!”
妘渌笑道:“让我家三分的,何止君上?”
子蝉一惊,道:“莫非公子他.......”
妘渌道:“公子沸非池中之物,胜负未分,我家且坐山观虎斗罢了!”他把丝帛小心的收了起来,又问子蝉前来所为何事,子蝉低声说了几句,妘渌皱眉,走到后堂。
岚衣在后堂等他。
见了兄长,岚衣立刻冲上前,笑道:“公子沸式微,我家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
妘渌皱眉:“你在说什么疯迷话?”
岚衣抓着妘渌的手,说:“哥哥糊涂!我已听说了!君上三万兵马围城,公子沸不过一万人,必定兵败如山倒!家中还有几千部曲,哥哥引兵为内应,与君上里应外合,来日论功行赏,我妘氏居首功。”
妘渌不耐烦,道:“目光短浅的妇道人家!你只好与你的相好玩乐去!家国大事,你休要妄想!为兄自有主张!”
说罢,就要拂袖而去,岚衣气急败坏,几步上前,拦在妘渌面前,正要开口,突然一阵恶心从腹中涌起,她“哇”的一声呕了出来,中午吃的鸦肉羹全吐了出来。
那妘渌猝不及防,被吐了一身。
他连忙后退两步,正要恼怒骂人,突然想起什么,怔怔的瞧着岚衣。
岚衣被兄长看的有些不自在,拍了拍胸膛,就往外走。
这下轮到妘渌拦她了,妘渌的嘴唇都有些哆嗦:“妹子,你......”
岚衣索性破罐子破摔:“你有外甥了!”
妘渌变了脸:“这野种哪里来的?”
岚衣翻了个白眼:“我哪记得?总不过就是你送来的人!”
妘渌骂道:“我还送了避子的方子!你没用?”
岚衣嚷嚷:“那方子苦又酸,我成日喝那劳什子做甚?!”说罢,又对着妘渌撒娇:“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养私孩子的多的是!可是我说的:三皇的妃子也偷人,五帝的老婆也养汉,我怕什么?横竖那老狗也不叫我回去,我莫非替他守活寡到死?这孩子生下来,你不拘记在哪个侄儿名下,妹子我也有些私房,又不花妘家的!我老来也有个靠,哥哥还有甚挂心的?”
妘渌的脸白了黄,黄了又白,最后定格成老泪纵横,说:“罢了罢了,天塌下来为兄顶着,只是此事不可外传,孩儿落草前,你休要出门,以免叫人看出来!至于你屋里那些狗东西,为兄替你处置了便罢!”
岚衣犹豫了一瞬,随即道:“罢了就罢了,横竖我如今也用不上,往后再挑好的使!”
妘渌瞪着岚衣:“你弄出一个,还不足?”
岚衣连忙赔笑:“足足足,一个就够我了!”
妘渌唉声叹气的往外走,岚衣连忙拉他的衣袖:“哥哥,眼下可是咱家出头的好机会!”
妘渌一扯袖子,说:“为兄自有分寸,你好生养胎便是。”
岚衣撅着嘴,回了房,不多时,果然有人把她那些相好都弄走了,又送了许多美食衣裳,岚衣受用不尽,心情舒畅,果然就闭门不出来了。
那妘渌打发了岚衣,又命人把她的相好灭了口,才想起自己还半身的呕吐物,只得回房更了衣,然后又往厅堂走。
去厅堂的路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又往后院去了。
妘府的后院住着女眷,摆设花木也都格外精致,他刚走到一丛牡丹花旁,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循声望去,却见鸾声正抱着一只小狮子一般的狸花猫儿玩耍,那猫儿与她十分亲热,搂着她的脖子在她怀里扭糖儿一般的拱。
妘渌见了这一幕,心里的烦闷顿时一扫而空。
他慢吞吞的走上前,鸾声见父亲来了,笑道:“阿爹,你看这猫儿好看不好看?”
妘渌瞧了瞧,道:“是好看,哪儿来的?”
鸾声笑道:“昨儿我走过池塘后头,看见一个猫窝,母猫死了,这小东西饿的可怜,我就把它抱了回来。”说罢,揉了揉那花猫儿的脑袋,小花猫发出舒服的呼噜噜的声响。
妘渌似笑非笑道:“如今外头乱成了一锅粥,你还与这小畜生做耍子。”
鸾声奇道:“那是君上的家事,与咱们家什么相干?”
妘渌一怔,随即道:“若是公子赢了呢?”
鸾声想了想,说:“那不也是君上的家事么?”
妘渌哈哈一笑,摸了摸鸾声的头,说:“你说的对。”
鸾声也笑了,一脸期待的问:“爹爹,上回那小三花猫儿是大姐姐家的,她带走啦!这只叫我养吧。”
妘渌笑道:“你想养便养吧。”
鸾声欢呼了一声,抱着小猫儿往外跑,妘渌叫住她,问:“你去哪儿?”
鸾声脸色明显不自在,妘渌绷着脸,说:“你姑母这阵子身子不爽利,你没事少缠着她。”
鸾声满脸失望。
妘渌走上前,漫不经心的挠了挠小猫儿的下巴,然后说:“往后你瞧她的日子有着呢,急什么?”
鸾声期待的问:“往后我就能去寻姑母了?什么时候?”
妘渌想了想,说:“快了,快了。”
他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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