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僚派来送信的兵士到了,这兵士也算机灵,走到公子沸身旁,附耳说话,“怜香殿起火”云云,公子沸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也不知这事和云舒到底有没有关系,面上却还是微笑,甚至还点了点头,然后命兵士退下,又让乐人敲钟,徘优起舞。
舞姿翩跹的空当,他已下定决心:如今内宫如铁桶一般,夜深人静,烧便烧吧,便是有人看见火光,内宫夜间酬神也不是不曾有,谁肯多事?索性与这厮痛饮达旦,到时候她怎么着也该死透了,若是宰也死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有了些悲哀,又有了些期待。
外头,燕客也到了,他不急着进去,躲在外头一处巷口,与此同时,连牛便在不远处的外头民宅间大叫:“内宫起火!内宫起火!”
此时的宅院都是木梁泥墙,最怕火,故而他这嚎这一嗓子,众人都惊动了,竟是扶老携幼的跑了出来,四处寻火源,抬头都看见内宫方向有光,故而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
“喔唷,这是内宫半夜酬神?这可不多见!”
又有人说:“方才明明听见是着火。”
连牛混在人群中说:“我也听见是着火!”
于是谣言迅速的传开了,渐渐的,连公子府门前的人也多了,也有叫着火的,也有叫酬神的,公子府的人自然也被惊动了,立刻就有人进去禀告。
此时歌舞已歇,沸正准备把话题转到牛皮的十二种用法上,那禀告之人就进来,依旧附耳说了,这下,公子沸可是坐不住了,原先从容的脸色也有了一丝裂缝。
若是满城风雨,他如何独善其身?
可若是如今进宫,眼前这无焰又如何搪塞!?
早知如此,竟不如不叫他来!
他越想头越痛。
无焰见这接二连三的来人,早知有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公子沸,也不说话,只等着他开腔。
那厢,燕客眼见着公子府的人进去报信,也跟着走了进去,门房认得他,就放他进去了,他寻人问了公子沸的所在,便大步流星的过去了。
此时,公子沸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堆了些焦急:“坊间传言内宫失火,我须入内宫查看,天子使还请......”
无焰此时心里明镜儿一般,知道今晚过来是作证的,心里越发的恼了,面上还是和气,道:“我忧心鲁公,自当同去。”
公子沸心想拣日不如撞日,颔首道:“天子使有心。”于是二人起身而出,刚打开门,燕客正好入庭院,与公子沸正面撞见。
沸见又来了消息,又是当着无焰,几乎已经麻木了,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燕客已是开了口,道:“听闻主公欲出,我为主公牵马执蹬!”
沸见他圆场,心里有了几分欢喜,咳嗽一声,道:“快牵好马来!内宫起火!我与天子使即刻入内宫!”
燕客一抱拳,带着人去牵马,沸和无焰走到庭院外,等马的空当,沸命悬泉带了些亲随过来,又说:“都城内,命杖藜镇抚。”立刻就有人下去通传,无焰见公子沸令行禁止,有条不紊,叹道:“公子,人杰也,公子在,鲁国有靠。”
公子沸若无其事:“兄长羸弱,我也只好替君分忧。”
无焰笑道:“公子守礼,待我回京畿禀明天子,自有褒奖。”
公子沸道:“多亏天子使相伴,不然沸无主心骨也!”
无焰“哈”了一声,说:“公子足智多谋,何须区区在下。”
这时,燕客牵了马来,公子沸亲扶无焰上马,然后自己又上马,燕客走上前搀扶,趁着这一瞬,轻声说:“鲁公死。”
公子沸闻言脚踏空了,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为了掩饰,他不轻不重的打了燕客一个嘴巴子:“蠢才!险些将我拉下马来!!”
说罢,踢开燕客,打马往外去,无焰紧随其后,燕客也上了马,和悬泉等人一起追着去了。
此时,外头的街道上已是熙熙攘攘,公子沸等人的出现越发的佐证了“内宫起火”的事,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越来越多,议论之声甚嚣尘上。
正是人人叽叽咕咕的时候,杖藜领着一队兵马,走了出来,命众人:“速速各回房舍!”
一些人便往家里走,还有一些反而簇拥到杖藜身前发问,杖藜抽出刀,高声道:“妖言惑众者!反贼论处!”
众人吃他这一吓,唬的魂飞魄散,纷纷作鸟兽散。
杖藜又带着人满城逡巡,不多时,喧闹归于寂然,蜚短流长,终究要化作春秋笔法,涂抹在历史的画卷中。
那厢,公子沸和无焰等人打马入宫,还未至宫门就听见一阵吵骂。
公子沸知道又有事,十分头痛,上前一瞧,居然是玉帐霜池和献芹。
三人拿着腰牌要进宫,可守宫的侍卫早也换做公子沸的心腹,故而不肯认这旧腰牌,不过她三人打着的牌子是“夫人的贴身侍女”,十分硬杖,故而也就不敢动手,为首的侍卫头儿叫鹊噪,只推:“换防不知旧牌,明日请教上官再说,姑娘明日再来。”
玉帐等人气坏了,她们一路上打听消息,知道宰败了,早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玉帐把袖子一捋,揪着鹊噪的衣领子,高声道:“你不是不认旧牌,是不认旧主了!这也是常有的事!我却做不来!你不放我进去,我与你拼兑了性命!君上还没死呢!你先把夫人的侍女逼死了!你看你那新主子保不保你!”
献芹也叫道:“你只管现在去回你主子!进的去进不去!不是你的事!”
霜池最直接,小炮弹一般的就往里头冲,又推搡侍卫。
鹊噪等人打又不敢打,拦又拦的苦,嘴里只嚷嚷:“啊呀!你们这些姐姐好不省事儿!”
话没说完又被玉帐挠了一个满脸花。
正是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公子沸和无焰等人打马而至,都听见这几人的叫骂,无焰唯恐天下不乱,高声对公子沸道:“虽是贱婢,亦有忠义之心,可赞!可赞!”
公子沸干笑着,不说话。
这时,玉帐等人听见动静,回头瞧见公子沸了,玉帐立刻不撒泼了,整了整衣裙走到公子沸面前行大礼:“婢子为夫人祈福归来,求公子带挈入内宫,以全主仆之情!”
霜池慌慌张张的跟着跪,献芹更冷静些,溜了一眼公子沸身旁,先看见无焰,又看见燕客,心中火光一闪,当机立断的跪到无焰面前,朗声道:“婢子见过天子使,君上是周室枝叶,夫人怀姬家血脉,天子使必是为君上与夫人而来!婢子拜谢天子恩德!”说罢,不住的磕头。
她跪的地方是冰冷的石板,额头与石板重重相叩,很快就红肿一片。
就在这笃笃笃的磕头声中,无焰似笑非笑的对公子沸说:“进与不进,皆在公子一念之间,我不自量力,为这三人求个人情。”
公子沸心想“三个妇人能翻什么风浪,若不叫她们进去,倒是显出我心虚”,于是道:“天子使便不出言,这三人也该入内宫!正所谓鸟恋旧林,自然之理!原是侍卫不懂事。”
他装模作样的骂了鹊噪几句,鹊噪忙不迭让开,玉帐等人一溜烟跑了进去。
公子沸又笑对无焰道:“她三人竟跑在我等前头,竟是尊卑不明,主次不分,不过,贱人而已,天子使莫计较。”
无焰听这夹枪带棒的话儿,冷笑一声,说:“公子请!”
公子沸昂首策马,先入宫门,无焰跟在后头,为了避免“贱人”的名声,他十分谨慎的距离他半个马身。
燕客扫了一眼那三人奔跑的方向,果然是往琼苑而去,心中有些无奈。
他此刻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公子沸带着众人内宫走马,燕客趁着夜色朦胧,掉了队,下马狂奔,抄小路提前奔到了怜香殿,僚等人依旧守着,见了他,不消多说,便拎起水桶,冲进怜香殿的庭院,边跑边大叫:“快救火!快护驾!”
他那些手下都忙碌了起来,也有大叫的,也有取水的,进进出出,急急忙忙,很快地上就湿漉漉一片。
燕客听见马蹄声,悄然隐入暗处
待到公子沸和无焰到达,看到的就是人人救火,个个忙碌的画面。
公子沸心里赞了一声,脸上却咕噜噜的滚下许多泪花,他翻身下马,落地脚软先摔了个屁股蹲儿,身后悬泉也下了马,连忙上前搀扶。
公子沸一把推开他,嚎叫了一声:“哥哥!”然后跌跌撞撞的冲进庭院,悬泉等人也跟着冲了进去。
那无焰慢条斯理的下了马,整了整衣衫,正要往里走,燕客从暗处走了出来,路过无焰的时候,与他肩膀微微碰撞。
无焰被撞了这一下,正要斥责,燕客已是快步走了进去,无焰认出这是公子沸的手下,心中有些恼了:“这厮好无礼!”
他边想边往里走,进了庭院,只见庭院之中,怜香殿烈火熊熊,主殿廊房坍塌一片。
公子沸哭着喊着要往里冲,悬泉拼死拼活的拦腰抱住。
公子沸冲着悬泉拳打脚踢:“放开!放开!我要去救我兄长!”
悬泉纹丝不动,仿佛一条安全绳。
这时,那僚冲了过来,涕泪交加,灰头土脸,跪在公子沸面前,高声道:“公子!殿门下寻得君上尸身!”
公子沸哀嚎一声,软倒在地,捶地大哭:“哥哥!君上!你如何舍我而去!我鲁国社稷,所托何人?!”
僚俯首:“君上已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愿公子爱惜自身!岂不闻哀毁过度,君子不为也!”
公子沸掩面大哭。
众人跟着哭一片。
天子使冷眼看了一会,走到公子沸身旁,说:“君上既薨,该请夫人主持后事!”
公子沸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抓着僚问:“嫂嫂呢!嫂嫂何在?”
僚大哭:“未寻得夫人踪影,夫人侍疾,莫非在殿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