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公子沸和无焰站在殿外头,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儿,无焰开了口,却是自言自语:“啊,也不知是男是女。”
公子沸沉默不语。
无焰笑道:“夫人这出身么,实在寒微了些,若是小君子,只怕不能教导。”
公子沸抬眼看无焰。
无焰望着天,自言自语:“小君子若长于天子宫阙,来日亲政,必为仁君典范!”
这话说的公子沸眉头一跳,他斟酌片刻,道:“我侄儿如何去国离乡?此事不妥!”
无焰笑嘻嘻的说:“我是为公子着想,公子莫要猜忌。”
公子沸和气的说:“请天子使解惑。”
无焰道:“小儿多夭,若小君子死于公子治下,公子难逃干系,到那时节,天子一怒,便是鲁国缟素!可若是在宗周,则是命该如此,与人无咎,公子以为如何?”
公子沸的心一沉,情知若是如此,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小君子必成宗周拿捏他的把柄,面上却越发的笑:“啊,我侄儿必定长命百岁。”
无焰也笑:“公子福禄绵长!”
公子沸思量一番,换了个话题:“听闻天子喜牛,不知喜水牛或黄牛?”
无焰等的就是这一句:“黄牛善耕,天子好农,自然是黄牛了。”
公子沸道:“多亏天子庇护,兄长存一丝骨血,愿加贡一千,以表感激涕零之情。”
无焰似笑非笑,道:“君上若在,欣闻鲁国有后,江山有靠,必定加贡三千,可惜斯人已去,到底叔父不如亲父!”
公子沸心里怒骂了一声“贪得无厌!”,情知鲁国春耕还要黄牛,若是加贡三千,来年必定饥荒,他索性心一横,暗道:“齐杀弟,楚弑父,宗周装聋作哑,我怕什么?”于是撇下无焰,径自往主殿里走,就坐在主殿里。
无焰见状,心里冷笑:“如今你前途宽广,不比那日城楼上走投无路,既有牵挂,量你也不敢杀我这天家使者,你不敢杀我,我就要咬你一块肉下来!”
于是也走了进去,就在公子沸对面大刺刺的坐着。
两人都没破脸,脸上堆着浮夸的焦急神情。
这时,内殿里矫蕙领着众人,尽心忙碌,大家都争取不让雨姚死在自己手上。
不多时,瓜熟蒂落,新生儿落了草,一声高一声的哭了起来,矫蕙等人急急忙忙一看,心里松了一口气,手上不停的善后。
玉帐挤在边上一瞧,高兴的腿一软,跪在雨姚面前,雨姚此时昏睡着,神智模糊,她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的福气来了啊!”她撑着身子起来,往外头跑。
此时,献芹也看见了,先是有些失落,随即又欢喜了起来,那霜池脱了外衣,把孩子裹在怀里。
这时,婴儿的啼哭也传到了外头,无焰和公子沸几乎是同时蹦了起来,公子沸顾不得禁忌,就要往内殿冲,恰好迎面和玉帐撞了个满怀。
玉帐噗通一声跪在公子沸面前:“夫人诞下公女!求公子赐名!”
无焰顿时呆若木鸡,公子沸则是欣喜若狂,竟是热泪盈眶,他大哭着跪倒在地:“嫂嫂辛苦!嫂嫂辛苦!”随即又冲出主殿,站在庭院之中又是叩首又是仰天长啸:“哥哥!小弟必定将侄女视如己出!一生荣华!”
玉帐听了这一句,顿时放了心,浑身脱力的瘫坐在地。
燕客也听见了,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正是这时,一个医女火急火燎的从内室跑了出来,慌慌张张的说:“不得了了!见了大红了!止不住!”
玉帐一听,脸色一白,连滚带爬的跑到内殿去,见雨姚面色雪白,昏迷不醒,殷红的血液正逐渐氤氲,如同妖异的死亡之花!
献芹和霜池几乎哭的晕厥了过去。
那刚诞生的小娃娃也躺在雨姚身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而此时,公子沸又跳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主殿,冲着内殿大叫矫蕙的名字:“若我嫂嫂有个山高水低!你家九族不保!你那儿子,我必要千刀万剐了!”
无焰有气无力的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暗道了一声:“不争气的贱人!死了才好!”
他背着手,踱步回去了。
燕客此时也听见了里头的哭叫,心中大恸,几乎站都站不稳了,那悬泉就在他身侧,见状有些奇怪,问:“你怎的了?”
燕客竭力维持着平静,道:“听闻内殿有变,有些吃惊。”
悬泉想了想,说:“妇人生育,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你不经事,吃惊只好藏在心里,叫外人看见,还以为你与那妇人有旧,须知公子看中,你前程正好。”
燕客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曲殿,终于不再回头。
而内殿之中,矫蕙浑身颤抖,一边哭,一边用尽一切办法止血,可血还是源源不断的往外淌,她最后都崩溃了,瘫在地上嚎啕:“天意如此!天意如此!”跟着她的女医等人见状,都知道自己也活不得了,齐心协力的大哭了起来。
玉帐脸色比雨姚的还要白,她扑到矫蕙身上,大叫:“你快救夫人!快啊!”
矫蕙捶打自己的脸:“学艺不精!无力回天!无力回天!”玉帐手脚一阵瘫软,跳到雨姚身旁,一边拍她的脸,一边叫她,先是叫“夫人”,之后直接叫“雨姚”!
这样的喧闹,终于让雨姚在昏沉中睁开了眼睛,她看见玉帐了,只是此时神智模糊,就以为是梦幻景象,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
玉帐心如刀绞,无力的俯在她身旁痛哭,一时间,哭雨姚的,哭自己的,还有那新生儿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凄风惨雨,好不愁人。
献芹见无人做主,撑着身子起来,见雨姚双目紧闭,又试探鼻息,几乎没有感觉到出的气息,就以为她死了,大哭着说:“快取鱼龙冠来!我为夫人梳妆!”
这个“梳”字仿佛黄钟大吕一般,叫玉帐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连忙在身上乱翻,终于翻出梳给的那个小罐子打开,里头一枚圆溜溜的米色丸子,才一开盖儿,一阵馥郁清香就喷薄而出!叫人精神为之一振!
玉帐立刻把那丸子倒出来,掰开雨姚的嘴,放了进去!
那药丸入口就化了。
那厢,瘫在地上的矫蕙见了这一幕,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哭天抢地的跑出去:“公子!公子!夫人的侍女给她喂了不知什么药!夫人死了不怨我啊!”
公子沸在外头心急如焚,见矫蕙这样跑出来,还以为雨姚真的死了,想到日后朝堂应对,连个帮腔的都没有,顿时十分恼火,于是一脚踹开矫蕙,冲进内殿,见玉帐等人围着雨姚,立刻咆哮:“贱人!竟敢害我嫂嫂!快来受死!”
玉帐三人根本不理会他,只不住的叫着“雨姚”。
声声凄厉,句句泣血。
这惨状叫公子沸也不禁动容,他站在一旁,想起那日雨姚与他说的“骨肉至亲”的话,一时竟是有些唏嘘,暗道:“这四人非亲非戚,情深至此,我与兄长落地骨肉,奈何陌路?”
他感慨万千,呆在原处。
正是这时,雨姚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这声音虽微弱,听在他听来却如九天玄音一般,他猛的扑到雨姚的枕边,高声叫:“嫂嫂!嫂嫂!”
玉帐却是扑到床尾,掀开裙子看,随即蹦到地上随手抓了一个女医,大叫:“血止了!血止了!你快想法子!”
那女医名叫绿蒲,闻言立刻跳到床上,掀开被子看,献芹见公子沸还杵着,连忙推他:“公子回避!公子回避!”
公子沸涨红了脸,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外头矫蕙听出意思,又慌慌张张的往里头跑,口里大叫:“血止了?我来瞧!”
玉帐顾不得恩怨,一把把她拽了过去,她立刻和绿蒲挤在一处,虽说这两人素日里就有些不对付,可攸关身家性命,都没了争名夺利的心思,配合的十分默契。
好一通忙碌,矫蕙从怀里取出一盒油膏,重重的抹在雨姚的人中上。
辛辣的味道顿时弥漫,雨姚睁开了眼睛,神智渐渐清明,她看清楚了眼前的矫蕙,第一件事就是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顿的问:“我,我的孩儿!”
霜池连忙抱着新生儿给雨姚瞧:“夫人!是公女!你生了个公女!”
雨姚的手一下子松了,目光游移到新生儿身上,问:“这是,我的?”
献芹知道意思,忙道:“千真万确,我亲眼看着的!”
雨姚顿时泪如雨下,伸手就将孩儿抱在怀里,口中喃喃:“你来的正好!来的正好!”那小孩子感受到了母亲,居然就不再哭闹了。
献芹和霜池都哭了,玉帐顾不得哭,只看着矫蕙,问:“夫人如何?”
矫蕙忙道:“夫人气脉柔和,只有些血虚,我这就去备汤药,为夫人补身。”说罢,立刻走了出去,外头传来她大张旗鼓的动静:“夫人无恙,夫人无恙!下官我去熬参汤!”
玉帐松了一口气,脱力一般在坐在地上,却是一动不动的盯着雨姚。
雨姚此时也精疲力尽,却是彻底的放松了,她尽力的拉住玉帐的手,又看着献芹和霜池,哽咽着说:“你们回来做甚?”
玉帐流着泪,哭骂:“我们不回来,你就要死了!”
霜池也叫:“你骗我们出去,自己在这里等死!”
献芹忙推她俩,雨姚却笑了,说;“我命不该绝,你们又救我一回了。”
献芹边哭边笑:“说这些话,哪里像主子?”
雨姚笑着说:“什么主子奴才,我不信这个。”她又低头看孩子,见她不住的吧唧嘴,有些奇怪,那绿蒲却是知情,忙道:“该吃奶了,却不知乳母安置在何处?”
雨姚道:“我把人都放出去了,过两日我就该有乳汁了,要甚乳母?平白叫人骨肉分离做什么。”
绿蒲不曾听过这等论调,不敢反驳,只好说:“那这两日如何?”
雨姚此时觉得倦的很,说:“弄些羊奶牛奶都好,也是好东西呢......”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又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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