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渌立刻转了口风,道:“夫人为鲁公血脉而殚精竭虑,老臣拜谢!”
雨姚淡然道:“正是如此,将来我儿招婿,开枝散叶,君上血脉延绵,妘大人自然欣慰不已!”
这话说的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妘渌跳了起来,高声道:“你生的是女儿?!!”
雨姚颔首:“小女颇肖先君。”
妘渌眼见幼主变公女,自觉雨姚没了用处,说话也不客气了,冷冷道:“虽说为血脉计,只是夫人如何不通传众人救护,而苟且于井下?岂不闻,夫死妻随乎?”
雨姚冷笑道:“听闻妘大人老母尚有气,如何不一条绳子勒死,以追随你爹于九泉之下?”
妘渌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话,气的差点背过去,哆哆嗦嗦的指着雨姚,满口“你你你”,雨姚冷笑一声,看向姹乌:“司寇大人,你看看人家这见风使舵、顺水推舟的本事,你不及也。”
姹乌惊疑不定的看着妘渌,豪族也开始窃窃私语。
妘渌简直要气死,高声道:“夫人失礼!我乃三朝老臣......”
雨姚说:“我岂不知你是三朝老臣?故而昨夜炀公魂归,我还一力与他老人家主张,说你妘氏满门忠烈,谁知你今□□宫,咄咄逼人,果然我有眼无珠,以至于孤儿寡母,受逼迫至此!”
这话说完,众人一齐惊呼起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炀公魂归”上头,逼宫反而不在意了。
高秋立刻上前,道:“请夫人明示!”
雨姚叹道:“昨夜我思君而伴驾,与君上对坐于内廷,君上感慨听信谗言,错待手足,以至于祸起萧墙,同室操戈!言及伤心之处,号啕大哭,挥剑而自戕,妾救之不及......”说完,簌簌的落下泪来。
沸也捂着嘴流泪。
众人听说宰是自戕,顿时惊呼,妘渌心知事已至此,索性争到底,高声问:“敢问夫人,昨夜伴驾者还有何人?”
雨姚说:“君上不喜嘈杂,昨夜只我一人!”
妘渌死死的盯着雨姚,厉声道:“夫人所言,无凭无证,又牵扯鬼神之说,只怕君上自戕是假,暴毙是真!”
雨姚冷冷道:“你是说我弑君?”
妘渌一甩袖子:“众人心中自有明断!”
雨姚高声叫了一声玉帐,玉帐从身后走了出来,扔出一件血迹斑斑的衣裳,众人见了血,几乎都以为是宰的血衣,随即定睛一看,又发现是女子的衣裳,心中都疑惑不已。
雨姚冷笑:“我临盆之身,避难于井下之时,已然见红,我如何弑君?妘渌,你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看看!这便是我昨日穿的血衣!”
妘渌被骂的狗血淋头,梗着脖子叫:“昨夜果真只有夫人伴驾?侍卫侍女何在?捉起来拷打一番!不信问不出真凶何在!”
这话说出来,雨姚还没反应,宗室已是炸了锅,只因守在外头的侍卫多是宗室子弟,这些宗室一听妘渌要把自家子侄抓起来拷打,都跳起来骂人:
“反了!倒反天罡了!!豪族竟拷打起宗室来了!”
“妘氏还做甚豪族,索性我家江山让与你家好了!”
“夫人临盆还能弑君,你老母活蹦乱跳怎不去宗周做刺客?”
众怒如洪水,淹的妘渌面红耳赤,掩着袖子闭口不言。
雨姚看向众人,含泪道:“昨夜无人伴驾,君上自戕,不欲旁人见君血。”
高秋小心翼翼的问:“炀公魂归,是何说法?”
雨姚叹道:“君上自戕,弥留之际,有一老者步入怜香殿,高九尺,面黑而白发。”
高秋一愣,随即高声道:“正是炀公影像。”
众人见过炀公,纷纷点头。
雨姚又道:“炀公入殿,问罪于君上。”
沸立刻道:“兄长何罪?兄长无罪也!”
雨姚叹道:“为君者,无能便是罪!”
沸睁大了眼睛。
雨姚回头看向棺木,一字一顿,仿佛说给死者听:“汝结齐鲁之盟,而不能善终,倒持干戈,授人以柄,此罪一也;临城下之兵,而不能固守,临阵脱逃,弃诸臣民,此罪二也;信奸佞之言,而不能自悟,同室操戈,骨肉相残,此罪三也。”
最后,她敷衍的补了一句:“炀公如是说,故而君上羞愧,踢翻烛火,言:丧不用礼衣、葬玉、兰芷,三牲用少牢而不可太牢,八簋撤半,言罢火起,君上大行而去。”
沸立刻道:“我必不肯怠慢兄长身后!”
高秋道:“公子有孝悌之礼。”
众人也都纷纷称赞了起来。
妘渌见这人心向背,十分不甘心,暗道:“这贱妇事事出头,也不知是自家主意还是沸指使?我且扳倒她,也叫沸知道厉害!”于是高声道:“夫人言之凿凿,皆是一家之言,只是你临盆之身,又是如何避退井中?莫非有帮手不成?”
这话说的十分诛心。
众人都看着雨姚,沸见他这等死缠烂打,也有些恼了,正要斥责,雨姚幽幽开口:“炀公以袖怀我入井,而后翩然而去。”
妘渌冷笑对众人道:“老夫痴长这等岁数,不曾见过如此玄妙之事,诸位见多识广,可有似曾相识之前例?”
众人嘴上不说,眼神又游移。
雨姚看着妘渌,从容道:“如此,大人不信?”
妘渌看向公子沸:“我信与不信,在公子。”
这几乎就是**裸的勒索了。
公子沸撇过头,妘渌暗自咬牙,准备与雨姚彻底撕破脸,这时,雨姚叹道:“炀公有先见之明。”
众人就屏气凝神等她下文。
妘渌嘲讽:“夫人又想起什么怪力乱神之事了么?”
雨姚道:“炀公言及当年病榻之上,曾屏退左右,为三子占卜,知触藩绝嗣,君上膝下为女,外子外孙,与国同昌,公子沸膝下为男,姬子姬孙,千秋万代。只是按礼位传嫡长,故而位传君上,而留遗诏,付诸将来,以定乾坤.....”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妘渌,妘渌悚然一惊,瞪大了眼睛看雨姚,雨姚睥睨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炀公留遗诏,以东陵玉固封,置于妘氏府邸。”
妘渌目瞪口呆,几乎是本能的说:“我不曾知晓此事!”
雨姚从容道:“君诏臣,尊诏卑,何必通传?况且炀公有言:这遗诏本该藏于明堂,皆因先夫人言及母家府上多精怪,须以公侯文书镇宅,以护老臣!炀公感念夫妻之情,允,事到如今,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许多......”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向公子沸:“公子还不速速遣人取回遗诏?”
妘渌心里一凉,知道这哪里是去取回遗诏,分明是去翻箱倒柜的抄家,况且他府里见不得人的事也多,头一桩就是岚衣......再一看周遭豪族,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大概认为妘氏早已与沸联手夺位,还有谁敢出头?
竟是对外拿着妘氏做幌子,压制豪族,对内又有抄家的把柄,叫他有苦说不出!
妘渌心里怒骂雨姚祖宗十八代,而就在他思量的功夫,公子沸已是拱手:“遵嫂嫂口谕!”于是高声道:“悬泉何在?!”
外头的悬泉立刻带着甲士走了进来,他们身上的刀剑随着步伐铮铮作响。
公子沸道:“遣尔等前往妘府.......”
妘渌听见刀剑声,就知道自己败了,脑瓜子转的飞快,电光火石间已是得出了应对,他一个箭步上前,跪在雨姚面前,恳切的问:“老臣斗胆,敢问炀公可曾言及遗诏如何到我家?”
雨姚含泪道:“炀公言:见九尾,则王者兴,鲁公为周王血脉,不可轻忽,故而当年天帝感应,遣纯狐君座下琼玖仙子送遗诏入府中,只不知放置何处。”
妘渌跌脚叹道:“难怪炀公薨逝那年,我似睡似醒之时,恍惚见一素衣女子,尽态极妍,国色天香,她手执一玉盒,步入我家家庙之中,径自往姑祖灵前去了,莫非这便是琼玖仙子?”
雨姚早与公子沸商议,不必赶尽杀绝,见他这等识相,就拍手道:“既如此,大人速速去取来!”
妘渌重重叩首,然后步履蹒跚的往外走,他的儿子们也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跟在后头。
公子沸忙道:“司徒不必着急!慢行才是!”
妘渌听见这“司徒”一词,浑身一抖,满面红光的转头,又对公子沸做礼:“老臣必不辱使命!”
妘渌精神抖擞的走了。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公子沸见雨姚面色苍白,一叠声的叫人“送我嫂嫂侄女儿往后殿歇息。”
雨姚其实也累极了,闻言却是摇头,走到棺椁旁,依旧靠着坐着。
公子沸便亲自端茶倒水,宗室豪族少妃见状,齐声挂怀,正是: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妘渌果然捧着个东陵玉的盒子来了。
他将玉盒高举过头顶,恭恭敬敬道:“炀公诏。”
公子沸正给雨姚端茶呢,见状心跳如雷,几乎想立刻起身接过,一只手将他手里的茶盏拿走了。
是雨姚。
公子沸一下子就冷静了。
雨姚把茶盏递给献芹,献芹退下,公子沸很自然的顶替了献芹,扶着雨姚上前。
雨姚一步一步的走到妘渌面前,接过玉盒,先供奉在宰的灵位前,然后对高秋道:“宗伯执事。”
高秋冷不防被点了名儿,想起自己是宗伯,于是整肃衣冠,趋步上前,将玉盒打开,里面是一卷丝帛。
他拿起丝帛展开,然后对着众人念道:“炀公诏。”
雨姚率众人齐齐跪下。
高秋道:“炀公曰: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礼也!嫡子宰,无嗣,传位于庶子沸,以承宗庙!钦哉!”
雨姚又率众人“诺”了一声,然后一齐起身,雨姚上前一步,从高秋手上接过丝帛,展示给众人瞧。
众人看见那丝帛上的文字飘逸潇洒,其中不乏见过炀公手书之人,都看出非一人字体,却是无一人出头,只因那丝帛上盖着鲁国国玺之印。
这是国玺最后的印记。
盖完了这张丝帛,国玺就被雨姚从石阶上摔下,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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