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警视厅心理辅导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斑。
望月汐端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杯微微放凉的黑咖啡。她穿着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装，衬得肤色略显苍白，妆容掩盖了眼底淡淡的倦意，却盖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仿佛被无形丝线拉扯着的疲惫感。
肩膀上被流弹擦过的伤口在衣物下隐隐作痛，她用了远超平日的剂量喷洒清冷的木质调香水，又仔细用医用酒精擦拭过暴露的皮肤，试图彻底掩盖掉可能残存的血腥气。
香水和消毒酒精混合的气息，在她周身形成了一道略显浓郁、甚至有些刻意的屏障。这足够应付警视厅里那些极其注重社交边界感的同事。
敲门声响起，短促而有力。
“请进。”望月汐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惯有的平和，只是尾音比平时略轻了一分。
门被推开，松田阵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昨天那件深色外套，脸色带着明显的倦容，眼底有熬夜留下的淡淡青影，但那双眼睛，透过墨镜镜片望过来时，却锐利得惊人，仿佛一夜未眠的疲惫反而淬炼了他的精神。
“望月医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反手关上门，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客套寒暄，直接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放在她桌上。
“关于‘黑金组’核心三人遇害案的补充报告和重启调查申请。管理官批了。鉴于你昨晚的‘在场观察’和专业的犯罪心理背景，上面希望你能尽快提供一份详细的凶手心理侧写报告，作为调查方向的重要参考。”
他说话时，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望月汐。那敏锐的视线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顿了半秒，随即又掠过她刻意喷洒了香水的颈侧。
混合着香水与一丝极淡、几乎被完全覆盖的消毒酒精的异常气息，让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这味道……有点怪。不像她昨天那种带着一点甜调的冷香，反而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刻意感。
望月汐清晰地捕捉到了松田那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和不易察觉的皱眉。她的心跳在胸腔里平稳地跳动，没有丝毫紊乱。
她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工作专注的严肃，伸手拿起那份报告。
“辛苦你了，松田警官。我听说了，你通宵开一晚上会，又整理了报告。”
她翻开报告，目光迅速浏览着首页的摘要和关键结论——推翻帮派仇杀，指向精心伪装的个人清算，关键线索使用专用抛光剂的“山崎精工”被重点标注。他果然行动力惊人。
“我会尽快完成侧写。”她的指尖划过报告上关于现场矛盾点和凶手行为模式的描述，红眸深处沉淀着专业的审慎。这份报告里的推理，与她昨晚的分析高度契合，甚至挖掘出了更多细节。
“侧写的核心方向，”她一边思考一边说，声音平稳清晰，仿佛昨夜的血与火从未发生，“将围绕‘复仇者’的身份展开。凶手对目标极度熟悉，怀有强烈且差异化的个人仇恨，具备高度的计划性与执行力，同时拥有冷静操控现场和反侦查的能力。”
“那份‘仪式感’背后，是深刻的心理映射——他将自己视为审判者。‘山崎精工’这条线索至关重要，它可能直接关联到凶手的身份背景或心理创伤的根源。”
松田阵平没有坐下，就那样站在她桌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他墨镜后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那份刻意过头的香水味，那份掩藏在职业套装下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感，还有她眼底深处那抹被完美掩饰却逃不过他直觉的疲惫……
这一切都与他记忆里那个从容、界限分明的形象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你还好吗，望月医生？”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更像是一种直接的观察陈述，“气色看起来不太好。”
望月汐翻动报告页面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
她抬起头，迎上松田镜片后的目光，红眸清澈坦然，甚至还弯起一个极淡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谢谢关心，松田警官。只是昨晚看了一些旧资料，睡得晚了些。一些失眠的毛病，不影响工作。”
她轻描淡写地将话题带过，语气自然得无懈可击，随即又将注意力转回报告，“关于凶手的情绪控制能力，报告中提到的藤堂伤口特征非常关键，那种虐杀式的宣泄与他后期表现出的冷静形成巨大反差，这暗示了……”
她流畅地继续着专业分析，用严谨的犯罪心理学逻辑和报告中的证据链，将松田的注意力牢牢锁定在案件本身。
她需要他专注于眼前的线索，而不是她身上那无法解释的“异常”。
松田阵平沉默地听着，没有再追问。他看得出她不想谈，也明白追问一个不想回答的人毫无意义。
但他心中的疑虑并未消散，反而激起了更深的涟漪。昨晚仓库里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关键时刻提到萩，今天这刻意掩盖的疲惫和异常气息……
这个女人，和这个案子一样，充满了令人费解的谜团。
“侧写报告，中午能给我初稿吗？”他最后问道，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
“可以。”望月汐肯定地回答，“我会优先处理。”
“嗯。”松田阵平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望月汐放下报告，身体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分，靠向椅背。
端起那杯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清醒。
窗外，东京的早晨车水马龙，阳光普照，一片繁忙景象。而她的世界里，警视厅的晨光之下，众多七零八碎的声音无法控制的灌入她的脑海，她拍了拍脸颊集中精力。
她重新坐直，打开电脑文档，指尖落在键盘上，红眸专注而冰冷，将昨夜的血与疲惫，尽数压入即将诞生的、字斟句酌的心理侧写之中。
随着指尖敲下心理侧写报告的最后一个句号，屏幕上冰冷的文字勾勒出一个冷静、仇恨深植、兼具高度计划性与仪式化执行力的复仇者形象。
她将报告加密发送给松田阵平和负责此案的目暮十三，积累的疲惫和伤口的钝痛感阵阵袭来，她自然地在办公桌上趴下。
她想要休息，她想要罢工。
可惜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节奏带着松田阵平特有的急促。
“进。”望月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她不太情愿地调整坐姿。
松田阵平推门而入，身上不再是笔挺的西装，而是换了一件深灰色的夹克和耐磨的深色牛仔裤，脚上是便于行动的短靴。
墨镜依旧架在鼻梁上，但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已经从警视厅的精英刑警切换成了某种更接地气、也更具行动力的状态。
他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侧写报告和另一碟文件，眉头紧锁。
“我们开了一场会仪，”他开门见山，将报告放在她桌上，手指点着关于“山崎精工”的那部分，“效率很高，分析也很到位。目暮警官那边已经协调了资源，技术组正在全力排查‘山崎精工’过去十年的员工、供应商、关联方，甚至周边居民。但这需要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墨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投向望月汐，带着迫不及待的邀请：“但我们现在有个机会，等不了技术组筛沙子。刚收到线报，山崎精工废弃厂区东南角那片临时搭建的工人板房，最近有些身份不明的人出没，有人看到疑似当年工厂老师傅的人影。那里是‘山崎精工’最后留存下来的、还没被完全拆毁的痕迹。”
他加重了语气，“目暮警官的意思是，佐藤刚入职半年左右经验不足，伊达外貌条件太硬汉，所以他们负责在外接应。
“而鉴于昨晚我们共同的发现，让我们两个，以‘城市规划调查员’的名义，先过去摸摸底。便衣，低姿态。你懂行为观察和快速心理评估，我需要你的眼睛。现在就走。”
望月汐的心脏微微一沉。废弃厂区，身份不明人员，便衣潜入，听上去就麻烦。
伤口在衣物下隐隐作痛，香水味似乎也无法完全隔绝她对自己可能残留血腥气的担忧，尤其是在松田这种敏锐的人面前进行近距离活动。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山崎精工”这条线索是她亲自点出并强调的关键，松田的行动力完全在意料之中。
“明白了。”望月汐站起身，走到衣帽架前，取下那件标志性的米色风衣挂上，“我换套衣服。”她走向办公室内侧的小休息间。
几分钟后，望月汐走了出来。
她脱下了职业套裙和高跟鞋，换上了修身的深色长裤和一双同样便于行走的平底短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脸上的妆容依旧精致，但整体气质已从办公室的专业冷静，转变为带着一丝知性、符合“城市规划调查员”身份的干练女性。
她拿起一个朴素的帆布挎包，将必要的笔记本、录音笔放了进去。
松田阵平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
便装后的望月汐少了些距离感，多了份行动派的利落。
并且他敏锐地注意到，她刻意喷洒了更浓的香水来遮掩身上酒精的味道。
“走吧。”望月汐走到他身边，语气平静。
松田阵平不再多言，迈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警视厅大楼，融入东京午后的喧嚣人流。阳光有些刺眼，松田抬手压低了些墨镜。
他们走向停车场，松田拉开一辆低调的黑色丰田轿车副驾驶的门。
望月汐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松田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
这是警视厅提供的车，车厢内空间相对密闭，汐随手翻了翻话术资料。
松田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状似无意地问：“望月医生似乎对户外调查也很适应？”
“犯罪心理的田野调查也是必修课之一，松田警官。”望月汐目视前方，声音平稳无波，“接触不同的环境和人群，才能更理解行为背后的动机。况且，城市的历史脉络，往往就藏在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里。目暮警官选对人了，这方面我是行家。”
松田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只看到她沉静的侧脸和挺直的鼻梁。
他不再说话，将车汇入车流，朝着东京湾外围那片被遗忘的工业废墟驶去。车厢内陷入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黑色丰田轿车在距离目标区域还有两条街的地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
“到了。”松田的声音低沉，他摘下墨镜，别在夹克领口，露出那双锐利依旧却带着熬夜血丝的眼睛，此刻更添了几分实战前的专注。
“目标区域就在前面，工人板房在厂区东南角，紧挨着还没拆完的旧车间。记住身份，我们是城市规划局的，来做旧工业区改造潜力评估的前期走访。”他递给望月汐一个印着模糊部门名称和徽标的塑料证件夹，自己也挂上一个。
望月汐接过证件，点点头，脸上迅速调整出符合“调查员”身份的、带着一丝好奇与职业性的探究表情：“明白。重点观察居住者状态、对区域的熟悉程度，以及是否有异常警惕或回避行为。”
“嗯。”松田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下再挑出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推开车门，“走吧，随机应变。”
午后的阳光带着工业区特有的尘埃感，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年机油和某种化学残留物混合的刺鼻气味。
废弃的山崎精工厂区如同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墓，锈迹斑斑的厂房骨架在阳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地面坑洼不平，杂草从碎裂的水泥缝隙里顽强地钻出。
松田阵平走在前面，步伐看似随意，实则每一步都踩在稳固的点上，身体保持着微妙的警戒姿态。
他的目光如同雷达，快速扫视着周围环境：倾倒的金属支架、散落的废弃零件、远处疑似有人活动的板房区域。
望月汐跟在他侧后方约一步半的距离，步履平稳，微微侧着头，红眸专注地扫视着四周，像一个真正在评估环境潜力的城市规划师。
板房区出现在眼前。几排低矮、锈蚀严重的预制板房歪斜地立着，有些门窗已经破损，用塑料布或木板潦草钉着。
几个眼神浑浊的男人坐在板房门口的破凳子上晒太阳，看到两个衣着相对整洁的陌生人走近，都投来警惕或漠然的目光。
松田阵平脸上堆起一个略显生疏但还算自然的笑容，主动上前一步，掏出证件晃了晃，声音洪亮了些：“打扰了，我们是城市规划局的。市里正在调研这片旧工业区改造的可能性，过来看看环境，也问问大伙儿对这里居住情况的看法。”他刻意放慢了语速，语气不算温和，但至少有种公事公办的味道。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头发花白的男人眯着眼打量了他们几眼，嘟囔了一句：“规划局？这破地方还有啥好规划的？拆了十几年也没见动静。”
“这不就来看看，”松田顺势接话，自然地走近几步，拉近距离，“大哥在这片住挺久了吧？以前是山崎精工的工人？”
“哼，早倒闭了。”老头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望月汐安静地站在松田侧后方半步，红眸快速而细致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尽管能听到心声，但人数众多的情况下，一个个去分辨的效率并不如直接观察。
她的目光看似平和，却带着能看穿人心一般的穿透力，捕捉着细微的表情变化、肢体语言和彼此间的眼神交流。
她注意到其中一个坐在角落、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男人，在听到“山崎精工”时，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眼神飞快地瞟向板房深处某个方向，随即又垂下眼帘，掩饰性地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
这是一种典型的回避和警惕信号。
“是啊，挺可惜的，”松田顺着老头的话往下聊，语气带着惋惜，“听说当年技术还挺好的。大哥认不认识厂里一个叫……呃，好像姓岸本的老师傅？手艺特别好的那种。”他故意报出一个与案件无关但可能存在的姓氏，作为试探。
“岸本？没印象。”老头摇摇头。角落那个抽烟的男人夹烟的手指又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
望月汐上前半步，声音温和清越，带着一种令人放松的知性感：“我们主要是想了解这片区域的基础设施状况，比如水电、安全。刚才走过来，看到那边厂房好像还挺危险的，随时会塌的样子，大家住这附近不担心吗？”
她将话题引向环境安全，目光却看似无意地扫过那个抽烟男人瞟向的方向——是板房区最里面、靠着一堵半塌围墙的一间。
“担心有啥用？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另一个中年男人没好气地插嘴。
抽烟的男人这时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含混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灶上烧的水。”然后便低着头，脚步有些急促地朝着望月汐刚才目光扫过的那间最里面的板房走去。
松田阵平和望月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松田的眼中是“有情况”的锐利，而望月汐的红眸里则是“目标锁定”的沉静确认。
“看来大家生活也不容易。”松田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挂着公事化的笑容，又和老人们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收集了一些关于停水断电频率、卫生状况等表面信息。望月汐配合地拿出笔记本，煞有介事地记录着，偶尔插问一句关于“社区凝聚力”或“邻里互助”的问题，分散着其他人的注意力。
几分钟后，松田觉得套不出更多有效信息，便道谢告辞。两人转身，看似随意地沿着来路往回走。
“目标板房，最里面那间，靠墙的。”松田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那个穿工装的，反应不对。得想办法靠近看看里面有什么。”
“嗯。”望月汐应道，她的呼吸比刚才略快了些，额角渗出细微的汗珠，一部分是精力高度集中，更多的是分辨脑海中混乱的声音带来的负担。
她不动声色地用右手手背轻轻拂过额角。“他进去就没再出来，可能有后门或者地道？周围视野太开阔，直接靠近容易被发现。”
松田也注意到她细微的喘息和汗意，只当是环境恶劣加上刚才的紧张对峙所致。“绕一下，从侧面厂房废墟穿过去，那边堆的废料多，可以当掩体。”
两人在对讲机中与外面接应的人交换了情报，规定好了行动暗号。等到傍晚再次出发，按照商量好的路线钻进了那片钢铁与水泥构成的废墟丛林。
光线已经暗了下来，空气中漂浮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脚下是高低不平的瓦砾，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松田在前面开路，不时回头确认望月汐跟上。
望月汐尽管身上带伤，行动依然灵巧，丝毫没有落后。
突然，松田猛地停下脚步，蹲下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望月汐也早就有所发觉，屏住呼吸，矮下身体，靠在一块巨大的、锈蚀的齿轮状金属后面。
透过废料堆的缝隙，他们清晰地看到了目标——那间靠墙的板房后面，竟然有一个被破旧帆布半掩着的、通往地下的狭窄入口！
那个穿工装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从里面钻出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他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快步朝着板房区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地道？”松田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兴奋，“他手里拿的什么？”
望月汐的红眸紧紧锁定那个男人和他手里的东西，大脑飞速运转。
「……得快一些……否则就死定了……」
见证一下两人的组合技吧
下一章将会很猛啦啦[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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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隐藏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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