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口渴,方笑如打着哈欠从二楼走下来,轻车熟路摸索到半敞空的厨房那儿。
月光映进窗口,她身影拉长,瘦瘦小小一只,揉着眼睛摸向冰箱门。
哗啦打开,冷雾裹着草莓的甜味扑面而来,照明灯亮起柔白的光。
她试探性眯开一只眼睛。
尽管早有预设,却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白昼扑入半阖瞳孔。
下一秒胡乱伸出指尖,不偏不倚触到一块硬挺的盒子。
睫毛扇动两下,她才睁开眼睛。发现,一块异样的盒子安静躺着。
不是早上那个甜品盒子,位置也和早上摆放不同。
她好奇弯腰,发尾滑落肩头。
透过盒子顶部看见,里面装着一块与昨天截然不同的甜品。
完整一块,没有蓝莓。
粉红糕体,奶油外面捆了一圈蝴蝶结。
顶部插/着一只雪人,“一只耳朵”,桀骜不驯的感觉和院子里那只完全一样。
方笑如小心翼翼抽出“雪人”,才发现只是一根不可食用的棍子而已。
把雪人身上沾的奶油清洗干净,又把奶油外面捆的蝴蝶结给拆了下来,仔细而温柔地扎在雪人余下的棍子上。
做完一切,端出甜品,她跪坐在沙发地毯上,没开灯,抵着月光细致品尝甜食。
“一只耳”竟会以这个方式永久保存。不管雪会不会融化,“一只耳”都不会消失。
她嘴角抿着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旋即漾开甜意。然而下一秒,她有点儿困惑。
钟陟屺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他是为了道歉?
可早上报复性地吃完Zuccotto后她便已经不生气了,他干嘛要定制这么一块蛋糕?
方笑如叼紧勺子使劲琢磨着,但转念一想,与其绞尽脑汁不如大胆问出来。
于是从书包里抽出便利贴,撕下一张。
写:不是生日也有蛋糕吃?
另起一行:监护人,谢谢你
另起一行:你一点也不老^o^
—
方笑如并没有收到钟陟屺的字面回答,但从这天开始,每天放学回家她都会在冰箱里看见一块甜品盒子。
一连三天,从未重复。
“小爸”的义务是不是做得太好了。
男人心深似海,她初生牛犊揣摩不透:“小鱼,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想到等会儿要说什么,虞果憋不住笑,口无遮拦:“他不能真把你当女儿宠了吧?”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就……”说到底,方笑如也拿捏不准,“除了每天一份甜品和接我放学之外,他并没有做其他事情呀。”
虞果表示不信,唏嘘两声,反用掌心撑着一侧脑袋:“真的吗?”
说来也怪,以前每次洗澡之前方笑如都会花时间烧水,可自从钟陟屺回来后,她试洗澡水温度时没有一次不被烫到。
原以为到夏天不用烧了,但六月飞雪,就算有太阳直射也没到不需要烧水的地步。
所以,她怀疑,有人烧过了。
房子里就两个人,不是她,自然是另外一个人。
愣神间,一只手臂打横往方笑如桌子上甩了一张试卷。
红彤彤的分数,却只有个位数。
她大脑宕机三秒后,很快回神,猛地掀开数学书把物理试卷夹进去,旋即若无其事地抬了头。
却意外撞见,田梓潼举着自个儿那张足足有“111”的试卷。
似乎察觉到她投去的目光,田梓潼翘着嘴角,回过头来冲着方笑如眨了眨眼睛说:“姐姐,本来我可以考满分的,扣9分只是为了让你交差而已。”
高一物理分值120,抛去年级那位回回第一的理科大神,田梓潼考的分数算顶高了。
方领川常说,方笑如不如妹妹用功,却不反省一下她为什么理科考不好。
事实上,基因占据主要原因。
料想田梓潼会拿成绩笑话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方笑如眼尾漾起似有若无的笑:“你打算让谁签字?”
“我考这么高当然让你爸签啊,”田梓潼傲劲儿十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如果我让妈妈签字,你肯定会模仿你爸的笔迹自己签,毕竟姐姐拉不下脸让小姨看见你考的好成绩。何况唐老师说过,代签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不是她从中作梗,方笑如代签那事儿绝不会被物理唐老师抓包,也没人会知道她俩其实是重组家庭的关系。毕竟姓氏不同,且不同年生。
眼瞅着计划败漏,一整个下午,方笑如始终惦记着该找谁签字。
许久没见小姨,没道理找她。
跟小姨夫不熟,平时话也讲不上两句,更不可能越过小姨找他。
除了钟陟屺,似乎别无选择。
可如果被那个男人看见她考这个成绩,一定也会嘲讽她。
但转念一想,唐老师从没见过钟陟屺的签名,她试着模仿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
—
回家后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方笑如咬着笔杆,盯着试卷上刺眼的分数,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草稿纸边缘。
突然抓起铅笔,模仿钟陟屺第一次接她时潇洒的连笔字迹,可手腕却像被什么东西牵绊住,歪歪扭扭,有够丑的。
草稿纸上那几个僵硬得仿佛被冻住的“钟陟屺”,一眼便能看出是她的字迹。
她从未对签好一个名字有如此执念。钟陟屺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个人。
数不清签了多少次,方笑如攥着笔尖悬停在纸面,喉间反复吞咽着那句“您能不能帮我签个名”的请求。
为了交差,她不得已想了个办法。
于是赤脚走到一楼书房门口,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扒着门框往里面看。
男人影子投在墙壁上,半身微微前倾,衬衫衣领敞开至胸口,慵懒而随意地支起一只手臂抵着额头。
台灯勾勒出他侧脸眉骨,眉峰轮廓令方笑如莫名心慌。
下一秒,猝不及防被男人抓包:“看够了吗?”
她僵在门边,攥紧手中物理试卷,想着拉个近套顺势问:“您怎么知道我来了。”
“你影子挡到我了,”低着头,钟陟屺语气平静,“有事?”
“那个,您忙嘛?”
“有事说事,没事睡觉。”男人一如往常的冷静。
方笑如“嘿嘿”笑了两下,“您上次来学校接我,我没看清您名字是怎么写的,能不能抽空教我写一下,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我保证。”
短短一句请求,她连用三个“您”。有事相求就用“您”,不顺她意“你你你”。
听她开口第一句便能预测来意,钟陟屺垂下手臂合上文件,同时从笔筒中抽出一支钢笔,叫她:“过来。”
她一路哒哒地小跑过去,微微俯身将叠成正方形的物理试卷搁在桌面,满怀期待,丝毫没注意一缕碎发从她左耳轮廓滑落。
那股带着蒲公英甘苦的洗发水味,如细小的电流般擦过钟陟屺露出的一小截手臂。
他下意识绷紧指尖,钢笔顺势落在纸面晕开圆点。
怎么有女孩会用苦味的洗发水?他第一反应是。
市面上采用蒲公英制成洗发水的牌子并不常见,钟陟屺俨然无心其他,顺着方笑如垂落的发丝看向她脸。
皮肤完全洁净,可以清楚看见绒毛。
不知是不是错觉,蒲公英苦味愈发浓烈。女孩睫毛很长,眼睛圆而亮,尤其特别的是那扇M型的嘴唇,不笑也尽显性感。
见男人迟迟不下笔,方笑如偏头叫他:“叔叔。”
这声“叔叔”唤醒钟陟屺的理智,四目撞个正着。
很快收回视线,他低头执笔,钢笔在纸面划出流畅而潇洒的弧线,笔锋收尾时微微一顿,跟他第一次签名的习惯完全一致。
偷师成功,方笑如不经意抿唇,在男人尚未发现之前顾左右而言他:“诶小爸,你这个钢笔好像用很久了,周身已经掉漆了。”
对他来说应该蛮重要的,否则不会掉漆了还一直随身携带。
钟陟屺没回答,而是把钢笔纳入抽屉存好。也正因为这一动作反而让他察觉异常,他视线落到桌上纸张。
小小一块,但很厚。纸面偏黄,像是试卷。
害怕露馅儿,方笑如忙把试卷收回来,却被钟陟屺先一步拿走,她惊得叫出声:“还我。”
男人跟听不见似的,三两下拆开纸张,果不其然是一张试卷。
盯着手中皱巴巴的物理试卷,钟陟屺嘴角绷紧,指尖捏着那道刺眼的“9”分控制不住发颤。
他能理解女生接受速度偏慢,但物理不是一门新学科,只考9分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你考的?”他声音冷似冰,“班上有考8分的吗?”
“…当然,有。”小姑娘心虚不已,嗓音极低。
“好,好得很,一中人才辈出。”你也算一个。
“谢谢……夸奖。”方笑如愣在一旁,垂着头,手指绞在一块儿。
得不到男人任何眼神回应,这种未知的感觉才最恐怖。
半晌,钟陟屺终于反应过来,“所以,你压根不好奇我名字怎么写,只是想让我在你试卷上签字?”
闻言,方笑如睫毛轻颤,唇瓣动了动:“我真没辙了。”
“义正言辞跟我说签了名字就是你的监护人,利用这个法律漏洞要求我每天到学校接你。你没辙了?”
男人站在阴影下,双手随意抄入西裤兜里,每说一句便会踏出一步,木质地板配合地发出一道又一道闷响。他粗粝的声音从喉咙碾出来,压迫空气,接着道。
“信誓旦旦跟我说能够做到适可而止,不知道从哪儿溜进来一只金吉拉钻到冰箱里吃个没完。你没辙了?”
他步步逼近。
小姑娘步步退后,堂皇地盯着钟陟屺,脚跟几近冰凉。
“兴致勃勃跟我说不记得我名字怎么写,我以为某人这回该有真心了,”他扯唇笑了下,“结果还是利用我帮你交差,你没辙了?”
“下次是什么?”他俯身,“提前知会我一声,我尽量配合你。”
受不了男人突然靠近,方笑如推出一只手臂躲开他,却反被钟陟屺单手拦腰一把捞起来抱坐到桌子上。
她双腿悬空,攥紧拳头,慌张得不行:“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钟陟屺低笑重复。
“赤着脚到处走,感冒了又要我照顾你。”他顿了下,“某人又该说,你没辙了。”
方笑如这下是真没辙了,松懈一笑:“我真没辙了。”
“那我帮你想办法,”钟陟屺想都没想说,“第一步,少跟别人谈情说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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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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