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陟屺口中的“别人”也包括他吗？
方笑如分神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松开了桌子边沿，或许是因为宋晓给她买的这身睡裤布料过于平滑，压根没注意她整个人正在缓慢向下滑动。
一点、一点。
直到脚尖完全踩在男人拖鞋上她才猛地回神，灵机一动顺势找到突破口，借一句“对不起”轻而易举地岔开了话题。
钟陟屺刚要开口说什么，却看见方笑如跳下书桌，临走仍不忘抓住物理试卷，跟只兔子似的垫着脚尖轻快地逃离了书房。
没多久，书房座机响了起来。
鉴于书房座机和二楼客厅的电话线相连，他拿起电话后并未立即问对方是谁。
等了两秒，果然听见那头传来方笑如的声音，冷冷问：“你打给我干嘛。”
回答的是个中年男人。说：“妹妹物理考了111分，反应你考得也不错，怎么没见你回来找我签字？”
“田梓潼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你亲生女儿考了119你信不信。”
方领川哼笑一声，“就你？”
“别装出一副你很关心我的样子，就算你是我亲爹，生病了我也只会给你叫119救护车。”
“方笑如！”
“干嘛？”方笑如回顶，顺便通知，“小爸已经帮我签完了，他从来不会拿我跟一个外姓人作比较，小爸比你好一万倍。”
她就是要激怒方领川，她要刺激方领川从而让他注意到她。
显而易见，她做到了。
“你…”男人话音未落，嘟嘟声取而代之。
—
原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
却没想到第二天，方笑如被物理唐老师叫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
唐老师开口第一句竟问她“和钟陟屺什么关系”。
她稍稍愣了下，“唐老师，这个问题和家长签字有关吗？”
“你别紧张，”唐渊笑了笑，“老师相信你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代签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三次。我就想问问，你试卷上这个钟陟屺今年多大年纪，怎么你会有他的签字呢。”
也许只是为了确认签名的真实性而已，方笑如老实交代道：“他今年二十六岁，小姨让我暂时寄宿在他家里。”
“他没有女朋友吧。”唐渊话锋一转。
“…应该没有，但我听说他在相亲。”
“哦，那事儿我知道。”
“啊？”方笑如诧异，又不便过问，“唐老师，如果您不信可以看一下林老师的监护人签字表，上面有钟陟屺的签名和电话号码，字迹一模一样，保证出自同一只手。”
小姑娘急不可耐地解释，话音刚落下，唐渊没立刻作出反应，愣了会儿才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办公室。
—
钟陟屺留的是私人号码，今天头一次到钟氏集团上任，听职员汇报工作期间他手机震动了两次，第一次他没看，第二次用余光扫了一眼。
是个陌生号码，震动一下后挂断。
对方紧跟着给他发来一条简讯：【抱歉打扰了，我是方笑如的老师，学校这边有点事想跟您确认一下，烦请忙完后回个消息，或是下午两点来学校一趟，有要事相谈，感谢。】
方笑如又没辙了？他第一反应是。
霎时间，周遭陷入安静。
他抬起手腕，表带在腕骨处压出浅浅痕迹，表盘在灯光下泛着宝蓝色的光。
男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冠，秒针嘀嗒的声音在会议室里被无限放大。
距离下午两点只剩二十五分钟。
如果不堵车，且不下雪，到一中最快的那条小道至少也要半个小时。
“Boss，季度报表……”秘书Grace话音未落，钟陟屺高挑身姿离开座椅，从椅背上抽走西装外套，道了声抱歉：“家里妹妹学校临时有事，今天会议就到这儿吧。Grace，麻烦你给所有员工买下午茶，钱走我账。”
以为听错了，Grace目瞪口呆：“所有？”
“嗯。”男人应了声。
集团上下五千人。
原先寂寥的会议室刹那间沸腾。
—
从停车场离开时，钟陟屺换了一辆里程速度比劳斯莱斯快的跑车。
世上不乏有比劳斯莱斯快的车，他这一辆是朋友送的归国礼，第一次正式上路。
雪势不大，到一中时刚好下午两点。
把车停在马路边上，跟保安打过一声招呼后，钟陟屺径直走向高一教学楼。
由于事先没问发消息的老师是谁，从旋转楼梯爬上三楼时看见一间较大的教师办公室，他下意识停了下来。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口，刚要敲门却觉得有一道力量直冲冲地撞上后背，将他连人带门向前推进。
他踉跄半步，站稳，不诚意的道歉紧跟其后：“不好意思啊没看见你。”
钟陟屺眉头一皱，下一秒，不紧不慢地转过头。
看清那张肃穆冷脸的瞬间，对面男人瞳孔睁大，忽然抬手指着他:“怎么是你？好小子，我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冷不丁被指，钟陟屺目光冷冽，定定看着那根食指，眼睛映出对方骤然变得僵硬而微微颤抖的指甲。
空气凝滞，他喉结滚了一下，“我认识你？”
“装你——”
“诶方先生——”这声拖拉长音，林智徽忙阻止争吵，“请您冷静，这儿是学校，麻烦您注意用词文明。”
与其说是阻拦两个男人的纷争，不如说是打断方领川单方面的斥责。
林智徽站在两个男人中间，视线反复横跳，左瞥时眼尾漾开一抹笑，右望时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没多久，她笑着面向左侧男人：“钟先生，您来学校是有什么事儿吗？”
听林老师话语间的意思，短信不是她发的。
可除了林老师，没人有方笑如监护人的联系方式。对此，钟陟屺也觉得困惑，嘴角却保持礼貌性的弧度：“林老师，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由我来问吗？”
周身裹挟冷空气，林智徽喉间滚动着未道出口的歉意，忽然笑着迎合男人：“您说得对，我确实有关于方笑如同学的事情想跟您二位商量，不如两位坐下来，咱们慢慢聊。”
“尽快。”钟陟屺先一步应下。
方领川不情不愿坐下，“林老师，有事儿跟我讲就行，我是方笑如的爸爸，我女儿的事不需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掺和。”
“你话说反了吧，”单手解开西装纽扣后，钟陟屺慢条斯理地摩挲着尾戒，“现在我是方笑如的监护人，而你是另一个女学生的监护人。”
大家有目共睹。
想到那天被女儿当面叫别人“小爸”的场景，方领川挂不住脸，鼻翼急促翕张，嘴角抽搐着挤出一声冷笑：“有事快说，客户还等着呢。”
“是这样的，本学期有一个关乎以后的决定，叫文理分科。上个月年级已经收集了所有学生的初步选择，超过百分之七十五的学生都选择了理科，但这部分选择里其实有很多学生都还需要再重新考虑一下。”
“各班老师这几天也在陆续约家长谈，我叫方先生您来学校自然也是为了方笑如同学的文理科分班表。”
“她选的什么？”方领川问。
预料之中，是“理科”。
他始终认为方笑如理科成绩不错，听到回答后觉得林智徽有点儿莫名其妙：“有问题？”
“这个，”女人声音软塌塌地黏在空气里，“据唐老师反应，这次月考，方笑如同学的物理再创新低，除了缺考那位同学外，她的分数排在年级倒数第一。”
瞥见方领川情绪不对，她急忙扬声，“但方同学文科成绩一直不错，这回英语又一次拿下148分位列年级第一的好成绩。”
论英语，年级中没人比得过方笑如。
从踏进梧林一中起，她英语第一之位便无人撼动。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张只有9分的物理试卷，钟陟屺也会下意识认为林智徽存在夸大其词的成分。
可听说这个消息后，他便开始好奇，方笑如为什么会选理科？
难道因为那个叫徐又浔的男生？
“冒昧问一下，徐又浔选的是哪一科？”
“徐又浔？”林智徽难掩诧异，她没想到钟陟屺会认识徐又浔，自知不礼貌却不得已确认，“您和徐又浔同学的关系是？”
“他母亲是我小姨。”
钟陟屺回国至今尚未联系小姨，今天之后他觉得有必要去小姨家拜访一下。
加上，老师说，徐又浔是一中出了名的小霸王，视规矩如粪土，一连几天没来，学校找不到他人，联系家长也说懒得管，所以徐又浔基本是被忽略不计的。
“给老师们添麻烦了。”
“徐又浔不重要，他已经留级一年了，咱们校长早看淡了。”林智徽打趣了句，当然，“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劝说方同学重新填报一份文理分科表。”
岂料下一秒，方领川大掌一挥，立马决定：“这还用考虑么，直接给方笑如转去文科，我做主了。”
“呃方先生。”林老师试图以理服人，却被男人不容置地打断：“我是她爸，为了她好就得听我的。”
好耳熟能详的一句话。
方笑如选择理科自然有她的理由，外人哪怕是亲人又凭什么替当事人作出抉择。
半晌，钟陟屺哼笑一声，“你做主？你叫方笑如？你为她好？这件事没人能决定，除了方笑如，林老师你找错人了。”
他起身时椅子腿蹭过地板，划过一道闷响从而终止谈话，“抱歉，突然明白庄子所说，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我们还是各自保留意见吧。”
听懂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林智徽舒眉笑了下。
最终不欢而散。
—
方领川憋着一肚子火没地儿撒，跟头被激怒的野兽似的撞进高一四班，直奔方笑如，唾沫星子混着吼声炸开:“跟我出来！”
突如其来的吼叫声震得所有人沉默。
方笑如原先还在祷告唐老师不要打电话找家长，却在抬头看见方领川那一瞬间心情沉入谷底。
她低头绞着校服下摆，缓慢起身时不小心带翻了文具盒，噼里啪啦的撞击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男人攥住她手腕，额角青筋暴跳：“好久没教育你了，今天我就跟你好好算一回账。”
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被拽回家，方领川口中那些旧账无非是“你不如妹妹考得好”“你不如妹妹有上进心”“你不如妹妹孝顺”“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像我的亲生女儿”。
他说那些废话她都忍了，可唯独提到“你跟你妈一样是个半残疾的废物”，她终于撕扯着嗓子抨击：“说够了吗？我不需要你特地跑到学校提醒我右耳听不见这个事情，我也不需要你用自以为是父爱来伤害我。原来我以为，只要不像小时候那么乖，你就会多点关心分给我，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甚至不如你给田梓潼买的一条狗。”
平心而论，她这个女儿确实失败。
她为什么还要讨好方领川？
“从此以后，别再承认你是我爸。”她说，“我爸死了。”
顷刻间，窗外鹅毛飞雪。
呼啸的风声席卷而来。
多待一秒只会觉得厌恶，方笑如果断离开了家。
雪粒子抽在脸上令她回想起那天被方领川抽打的画面，她喘着白气冲回钟氏别院，却突然和堵在门口的一道黑影撞个正着。
她喉咙发紧，右耳畔的心跳震得耳廓生疼，却什么也听不见。
放个逗号，好喜欢接下来小年和屺开哥的互动[哈哈大笑]
隔日更是为了不发完存稿[捂脸笑哭]，有没有人管管我[爆哭]，合理怀疑这些个点击都是我点的[可怜]
敲下黑板，“屺开哥”这个外号后面要考[坏笑](咳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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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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