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黑风高,蠡山上已经入土为安的两具尸体,又被他们挖了出来。
何婉歌提着灯笼,推开棺材板,里面只剩两具白骨,并没有化作怨灵的迹象。
林白月壮着胆子凑近仔细瞧了瞧属于女子的那副白骨,越发觉得奇怪。
按照二婶的说法,猎户与他妻子都是左撇子,按理说常用的左手指节会更加粗大,猎户的尸体符合这一特点,但是另一具女尸却显然右手是常用手。二婶说谎了?还是说,这具女尸就不是猎户的妻子!
那究竟是谁呢?与猎户的尸体一同被人藏在山洞里,还被剥了皮。如果说凶手有杀人藏尸的习惯的话,为什么陈夫人被杀之后尸体就毫不掩饰地留在案发现场?
蠡山与陈府的联系,似乎就只有庄子上的佃户,以及那陈夫人从猎户妻子身上夺来的怪异锦衣。
可惜锦衣已经随着陈夫人的死亡不翼而飞……锦衣是不是陈府上作乱吃人的妖物呢?
林白月一时出神,竟然在坟坑边蹲了半天,连倾寒喊她几声不应,提着后领把人拉开。
“??啊啊啊!”林白月回过神发现被什么东西抓住领子,一边大叫一边猛地往后一肘。
连倾寒气定神闲躲过一击,将人翻个面。林白月看见是他才松口气,“干嘛突然把我拖走,吓死了!”
连倾寒眼神看向她身后:“要填坑了。”
林白月回首,何婉歌已经十分麻利地将土又填了回去,手中持一道超度符,倏然起火,燃成灰烬,随风而逝。
蠡山上林木高深,枝叶峻茂。
下山路上,皓月当空,时有闪着绿光的兽瞳在不远处暗中窥伺,等走在最前面的连倾寒随手挥出气刃,劈断草木开道后,那些蠢蠢欲动的目光纷纷识趣远离。
虫鸣阵阵,习风缓缓,月光透过斑驳枝丫漏下,前面是开路的连倾寒,后面是百无聊赖的何婉歌,虽然刚干了掘坟之事,但林白月的心情竟然难得一阵安定平和。
何婉歌随手拔下一片竹叶,忽然道:“干走路好生无聊,倾寒我们换换,我来开路,你吹一曲玉萧如何?”
连倾寒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他半张脸沐浴在月光下,眼瞳中仿佛落了碎银,束起的发被夜风轻轻撩动。
转过来后,林白月正好对着他的胸口,那股若有若无的冷幽香气几乎将她包围。
连倾寒取下腰间的玉萧,微微抬眼:“那冰池的使用权?”
何婉歌当即挥手:“让给你三个月!”
于是蠡山上便响起了一阵悠扬萧声,清越高扬,穿过重重叠叠的草木,飞上树梢,飘至山巅。
林白月不知这调子是什么,不过还挺好听。
何婉歌也拿手掌轻轻敲打着夺息的剑鞘,陶然自得。
快走到山脚下,远远看到李家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何婉歌止住脚步。
她伸手,面色严肃:“等等。”
萧声戛然而止,连倾寒上前几步,微微眯起眼睛:“火光闪动,看来是出事了。”
话音刚落,何婉歌提气运劲,拉起林白月,几个起落就到了山下。
林白月看到村口的大树上挂着一件血红的锦衣,在月光下那血色几乎要化为实质。
不对!上面真的在滴血……
似乎是锦衣没来得及吸收的血肉,淋漓地在树下汇聚成血洼。
大树周围散落着几具残破不堪的尸体,死状可怖,与陈府上的护院十分类似,脸上身上都如同被腐蚀过,伤口坑坑洼洼仿若撕裂,破烂碎裂的血肉遮不住白骨,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每个人鼻腔。
“仙长!仙长!”
李兴缩在门后,压低声音喊他们,连倾寒几人戒备着进了李兴家的院子,院子里农具椅子七歪八倒,李桂花也晕倒在窗户边。
何婉歌开门见山:“怎么回事?”
“是……不知从哪忽然窜出来一件血红血红的衣服,见了人就趴上去,像黏在上面一样,怎么都扯不掉!……过了一会儿,就死了好几个!仙师啊,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李兴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方才那几个人痛不欲生的嚎叫仿佛还响在耳边。
林白月盯着树梢上一动不动、仿佛餍足的血色锦衣,心想:难道这诡异的衣服是随着他们来到李家村的吗?
连倾寒扫过那几具尸体,眼中似有寒光:“按照那东西的习惯,一般只会找一个人下手,直至将血肉吸食殆尽。如今这几个人如此惨状,我看着,倒像是寻仇。”
李兴身子一抖,冷汗潺潺,两股战战,不敢抬头看连倾寒锐利的目光。
下一瞬,整个人就被连倾寒提起来拖到门口,作势要将他扔到大树底下。
“啊啊啊,不要!我说,我说!我知道它是来找谁的!”
连倾寒松开手,李兴连滚带爬地跑进院子,跪在地上道:“仙师饶命,那……那衣服虽然变了颜色,但是我确实见过,就在三个月之前……”
隔壁的李铁锤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每天跟着村里的几个混混偷鸡摸狗。他媳妇朱氏以为有了孩子就好了,可是孩子一岁了,李铁锤依旧不管不顾,只顾喝酒赌钱,动不动还对她拳打脚踢。
朱氏为了生计,只好背着孩子上山采些野果充饥,爬到树上时不慎踩空,眼看就要摔死,被路过的年轻女子所救。
天色已晚,朱氏热情招呼女子回家里借宿,没想到李铁锤见色起意,下药蒙害,意图不轨。
女子毕竟是练武之人,中途醒来,踹开李铁锤,踉跄往门口跑去,眼看就要逃出生天,却忽然被人砸晕!倒下前,她看到了躲在门后举着石头的朱氏。
李铁锤被女子踹了一脚,恼羞成怒,竟然叫了几个混混一起,把她捆起来扒光了衣服。
女子醒来后,发现自己衣不蔽体,被绑在村口的大树上,几个混混正拿下流的眼神看她,口中满是污言秽语,当即羞愤欲绝,恨意滔天:
“我水家女子,怎能受无衣之辱?苍天有眼,便把这些恶贼抽皮剥筋!严大哥……我们来生再见!”
话毕,便含泪咬舌自尽,鲜血顺着她的舌底汩汩而下,顷刻间便染红了被人撕扯践踏,落在泥泞里的月白锦衣。
几个混混见人真的死了,吓得赶紧把尸体拖去山上偷偷掩埋。回来后发现地上的衣服不见了,他们以为是被人捡走了,但是闹出人命又不敢声张。
后来见没人发现,也没人来寻仇,便又将这件事作为酒后谈资吹嘘,被李兴听了去。
林白月听完胸中憋闷,怒火中烧,方才还觉得那几人死状凄惨,现在恨不得再多给他们几刀!
狗东西!死有余辜!
何婉歌抓着夺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一脚将李兴踹倒在地,拿剑指着他的脖子,怒气冲冲道:“你就住在隔壁,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怕那衣服做什么!”
李兴一边磕头一边涕泗横流,不住求饶:“冤枉啊!我真的没干什么!我,我就是隔着门缝,偷偷看了几眼……我,我怕那姑娘化成厉鬼来挖我的眼睛啊!”
何婉歌反手拿剑柄甩了他一巴掌,“下流无耻!眼看着无辜女子被戕害,蛇鼠一窝!你们这李家村真是烂透了!”
李桂花这时醒转过来,跑来扶起被打翻在地,吐血哀叫的李兴,忙道:“相公,你怎么了?”
连倾寒忽然闪身跳到门外,方才他就一直分神盯着树上的锦衣,发现它似乎吸收得差不多了,眨眼间又消失了。
不远处的一处断墙后,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抱着怀里熟睡的孩子轻轻摇晃着,神情慌乱,两手颤抖。
忽然,头顶上投下一道黑影,宽袖长衣,随风飘动。
朱氏把孩子放下,颤颤巍巍地转身,“啊————”
刺耳的痛呼声划破天际,红衣如同一张血盆大口,将朱氏吞入。
衣服下一团身体在不停地挣动,哀叫,湿黏鲜血渗入土地。不一会儿,喉咙都被腐蚀烂掉,衣服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四肢还在徒劳地弹动。
襁褓里的孩子啼哭起来,“娘——抱,抱!”
连倾寒提着剑落在不远处,千堆雪化作寒芒将锦衣逼开,朱氏的身体大半都化成了血水,回天乏术。他冷着脸把地上嗷嗷大哭的孩子抱起来。
林白月与何婉歌也赶上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心情复杂。
不远处的血红锦衣猛然朝他们冲过来,连倾寒顺手将孩子塞给林白月,拿着千堆雪就迎了上去。
何婉歌也铮然拔剑,快步向前。
锦衣浮在半空,忽左忽右,飘忽不定,稍有松懈便往人脸上扑去,林白月抱着孩子站远了些。
剑光打在锦衣上,仿佛被卸了力道一般,无法刺破。何婉歌手中的锁妖符终于有了动静,金色的锁链自掌心飞出,围住飘飞的锦衣,不断收紧,即将锁住的时候,锦衣忽然一闪,幻化出三件一模一样的锦衣。
锁妖符收紧后,何婉歌面前的锦衣噗地消失了,显然只是幻影。连倾寒面前的那件锦衣,在千堆雪搅起的剑光中化为碎屑。
“啊啊啊!”
躲在树丛后的林白月放声大叫,抱着孩子发足狂奔,后面紧跟着一件血红锦衣!
连倾寒与何婉歌接连出剑,剑光却被锦衣躲过。锦衣红光大盛,几乎要盖到林白月头上!
“趴下!”连倾寒高喊。
林白月下意识趴倒,身后忽然狂风大作,一阵飓风凭空而起,刹那间卷走了半空中的锦衣!
气流激荡,风声猎猎,飓风驶过的地方树木被连根拔起,林白月似乎听到了鸟类振翅的声音。
睁开眼,何婉歌正向她跑来,后面跟着一个长着银白色大翅膀的……天使?
林白月揉揉眼,哦,原来不是天使,而是连倾寒!
连倾寒背后生出巨大银白色双翼,正在不时扇动,卷起的气流立刻变成一股股旋风,汇聚到越来越大的飓风中。
他束起的长发被吹散,落在肩上,发尾和鬓角隐隐泛着银光。瞳孔浮现出浅淡的金色,眼尾一抹流红,有一股莫名的妖异感。
身量似乎更加修长了些,月光下肤色白的几近透明,整个人仿佛被包裹在朦胧的光晕中。
不怪林白月把他看成天使,这也太美丽圣洁了吧!
林白月看他踏着月光走来,衣袂飘飘,银羽流光,做梦一般道:
“原来你……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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