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府衙的书房里,烛火燃到了第三根。沈砚之将最后一页供词叠好,与盐行掌柜、铁匠铺掌柜的招认记录归在一起,封入印着“御史台”朱印的木盒中。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他绯色朝服的仙鹤纹上投下细碎的银斑,衣料上还沾着些许白日从庄园带回的草屑——那是混战中被马蹄踏碎的枯草,此刻倒成了这场胜利的细碎注脚。
“大人,京城来的密信。”暗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急促。
沈砚之抬手将木盒锁好,起身开门。暗卫单膝跪地,双手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火漆上印着御史台的专属纹章,边缘还留着一道细微的划痕——那是他与京城暗线约定的暗号,代表信中内容关乎“逆谋”。
他回到案前,用银刀挑开火漆,展开信纸。字迹是御史台主簿所写,笔画却比平日潦草许多,墨迹甚至有些晕染,想来是写信时心绪难平。信中写道:“三皇子回京后频繁出入长公主府,近日常以‘探望’为名,召集勋贵子弟在府中密谈,府外私兵数量骤增,且多是从前禁军的旧部。昨日深夜,有暗线看到三皇子的亲信带着一批木箱进入府中,木箱沉重,搬运时传出金属碰撞声,疑似兵器。”
沈砚之指尖捏着信纸,指节微微泛白。三皇子果然要动手了。禁军旧部、私藏兵器,再加上长公主府的势力,他显然是想在京城发动宫变,趁着靖安帝年少、朝堂人心浮动之际,夺取皇位。
“陆丞相呢?”沈砚之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暗卫。白日围剿庄园后,陆惊远说要去清点收缴的兵器,此刻已过了两个时辰,却还没回来。
“回大人,陆丞相还在府衙后院的库房,说是要亲自核对兵器数量,不让任何人靠近。”暗卫答道。
沈砚之皱了皱眉。以陆惊远的行事风格,清点兵器只需交给副将即可,何须亲自盯着?他起身走向后院,刚转过回廊,就看到库房的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光线下有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弯腰查看堆放在地上的长刀。
“陆丞相倒是有闲情,亲自清点这些破铜烂铁。”沈砚之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库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陆惊远转过身,玄色劲装的袖口沾着些铁锈,手中还握着一把刚从木箱里取出的长刀。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刀柄上刻着的“靖安禁军”四字清晰可见——那是三年前禁军改制时淘汰的旧刀,如今却出现在三皇子的私藏中。
“破铜烂铁?”陆惊远轻笑一声,将长刀扔回木箱,“沈大人不妨看看这些刀的年份。三年前禁军换用新刀,旧刀本该尽数熔铸,可现在却出现在这里,你觉得是巧合?”
沈砚之走近木箱,拿起一把刀仔细查看。刀身内侧刻着极小的“丙戌”二字,正是三年前的纪年。他心中一沉:“三皇子能拿到这么多禁军旧刀,背后必定有禁军高层包庇。”
“何止是包庇。”陆惊远走到案前,拿起一张纸递给沈砚之,纸上是他刚刚整理出的名单,“这些兵器的来源,我已经让暗线去查了。清单上的长刀、弓箭,大多来自京城的‘顺天府兵器库’,而掌管兵器库的,是三皇子的舅舅,兵部左侍郎王显。”
沈砚之看着名单上“王显”二字,眼神冷了下来。兵部左侍郎掌管兵器库,却私自将禁军旧刀送给三皇子,这分明是通逆之举。“看来,朝堂上的蛀虫,比我们想的还要多。”
“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陆惊远的语气沉了下来,“沧州的事虽然解决了,但三皇子在京城的势力还在。若等他集齐兵力,发动宫变,我们再想阻止,就难了。”
沈砚之点头,将京城来的密信递给陆惊远:“你看这个。三皇子在长公主府私藏兵器,还召集勋贵子弟密谈,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动手。”
陆惊远快速扫过密信,眉头紧锁:“他想趁着我们在沧州,京城兵力空虚之际发动宫变。好算盘。”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沈砚之,“沈大人,你即刻回京,务必在三皇子动手前,将这些证据呈给陛下,同时联合清流党官员,稳住京城局势。我留在沧州,处理后续事宜,待这边安顿好,便立刻带骑兵回京支援。”
“你留在沧州?”沈砚之有些意外,“三皇子在京城的势力不小,我一人回去,恐怕难以应对。”
“你不是一人。”陆惊远从怀中摸出一枚青铜令牌,递给沈砚之,“这是我的‘镇北军令牌’,凭此令牌,你可以调动京城周边的镇北军分部。另外,我已经给京城的暗线发了消息,让他们暗中配合你。”
沈砚之接过令牌,令牌上刻着“镇北军”三个大字,边缘还留着战场的磨损痕迹。他知道,这枚令牌代表着陆惊远的兵权,是他在边境多年打拼下来的根基,如今却轻易交给了自己。
“陆丞相就不怕我拿着令牌,对你不利?”沈砚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怕?”陆惊远轻笑一声,“沈大人若想对我不利,早在松竹堂石室时就动手了,何须等到现在?”他看着沈砚之,眼底没有半分猜忌,只有对局势的冷静判断,“况且,现在不是我们内斗的时候。若三皇子真的发动宫变,靖安王朝倾覆,我们谁也活不了。”
沈砚之沉默片刻,将令牌塞进袖中:“好。我明日一早就启程回京。沧州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陆惊远点头,“我会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事,带你回京。”
两人目光相对,没有多余的话语,却有着无需言说的默契。在这诡谲的朝堂上,他们是对手,更是盟友。只有联手,才能阻止三皇子的逆谋,保住这靖安江山。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砚之便带着几名亲信,骑着快马,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背上的木盒里,装着沧州查获的所有证据,那是阻止三皇子逆谋的关键。
一路疾驰,晓行夜宿,第五日傍晚,沈砚之终于抵达京城。刚到御史台门口,就看到主簿焦急地等候在那里,见到他,立刻迎了上来:“大人,您可算回来了!三皇子昨日在长公主府举办宴会,邀请了不少勋贵子弟,席间有人提议‘请陛下禅位’,虽被三皇子假意呵斥,但人心已乱。今日早朝,勋贵党官员还上书,请陛下封三皇子为‘摄政王’,掌管朝政。”
沈砚之心中一紧:“陛下怎么说?”
“陛下犹豫不决,只是说要‘从长计议’。”主簿叹了口气,“大人,现在京城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长公主府的私兵日夜巡逻,街头巷尾都在传‘三皇子即将登基’的流言,不少百姓都开始囤积粮食,人心惶惶。”
沈砚之快步走进御史台,直奔书房。他将木盒放在案上,打开锁,取出里面的供词和证据,整理好后,对主簿说:“立刻备轿,我要去皇宫见陛下。”
“大人,现在去皇宫恐怕不安全。”主簿担忧地说,“三皇子在皇宫周围安插了不少私兵,若是看到您进宫,恐怕会对您不利。”
“不利也要去。”沈砚之语气坚定,“再晚一步,陛下恐怕就真的要被三皇子胁迫了。”
主簿不再多言,立刻去备轿。沈砚之换上干净的绯色朝服,将陆惊远的镇北军令牌藏在怀中,又把沧州的证据整理好,放入袖中,随后便登上轿子,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轿子行至朱雀大街时,突然被一群私兵拦住。为首的私兵统领身着黑色铠甲,腰间配着长刀,看到沈砚之的轿子,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傲慢:“此路不通,沈大人请回吧。”
“本大人要去皇宫见陛下,你敢拦我?”沈砚之掀开轿帘,目光锐利地看着私兵统领。
“三皇子有令,近日京城局势不稳,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皇宫。”私兵统领冷笑一声,“沈大人若是识相,就赶紧回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沈砚之心中冷笑,从怀中摸出镇北军令牌,扔给私兵统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凭你也敢拦我?”
私兵统领接过令牌,看到上面的“镇北军”三个字,脸色瞬间变了。镇北军是靖安王朝最精锐的部队,掌管者陆惊远更是权倾朝野,他一个小小的私兵统领,哪里敢得罪?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沈大人恕罪!”私兵统领立刻跪倒在地,双手将令牌奉还,“大人请过!”
沈砚之接过令牌,冷哼一声,吩咐轿夫:“继续走!”
轿子顺利通过朱雀大街,抵达皇宫门口。守门的禁军看到沈砚之,不敢阻拦,立刻放行。沈砚之快步走进皇宫,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内,靖安帝正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看到沈砚之进来,他立刻起身,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沈卿,你可算回来了!沧州的事怎么样了?三皇子和长公主的阴谋,你查到证据了吗?”
沈砚之躬身行礼,从袖中取出沧州的证据,递给靖安帝:“陛下,臣在沧州查获了三皇子私藏的兵器,抓获了盐行掌柜、铁匠铺掌柜等人,他们都已招认,三皇子与江南盐商勾结,私贩食盐牟取暴利,购置兵器,意图发动叛乱。另外,臣还查到,兵部左侍郎王显私自将禁军旧刀送给三皇子,通逆之举,证据确凿。”
靖安帝接过证据,快速翻看,脸色越来越沉。看到三皇子私藏兵器、召集勋贵子弟密谈的记录时,他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逆子!真是逆子!朕待他不薄,他竟然敢谋夺朕的江山!”
“陛下息怒。”沈砚之劝道,“三皇子虽然势力不小,但只要陛下当机立断,调动禁军和镇北军,定能将他的逆党一网打尽。”
靖安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沈卿,你说朕该怎么办?勋贵党官员都支持三皇子,禁军里也有他的人,朕若是调动兵力,恐怕会打草惊蛇,引发宫变。”
“陛下不必担忧。”沈砚之说道,“陆丞相已将镇北军令牌交给臣,凭此令牌,臣可以调动京城周边的镇北军分部。另外,臣已让御史台的官员暗中联络清流党官员,只要陛下下令,我们定能稳住京城局势。”
靖安帝看着沈砚之坚定的眼神,心中渐渐有了底气:“好!朕相信沈卿!朕现在就下旨,任命你为‘平逆大将军’,调动京城周边的镇北军和禁军,即刻围剿长公主府,捉拿三皇子和逆党!”
沈砚之躬身领旨:“臣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三皇子殿下到!”
沈砚之和靖安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三皇子这个时候来御书房,恐怕是来打探消息的。
“宣他进来。”靖安帝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三皇子身着锦缎长袍,面带笑容地走进御书房,看到沈砚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如常:“儿臣参见父皇。不知沈大人何时回京了?沧州的事处理完了吗?”
“沧州的事已经处理完了。”沈砚之语气平淡,“多谢三皇子关心。”
靖安帝看着三皇子,强压着心中的怒火:“皇儿今日来,有何事?”
“儿臣听说父皇近日忧心朝堂之事,寝食难安,特意来看看父皇。”三皇子笑着说,目光却在御书房内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
沈砚之心中冷笑,知道三皇子是在找证据。他不动声色地将案上的证据收进袖中,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三皇子倒是孝顺。不过,陛下日理万机,若是没有要事,还请三皇子不要打扰陛下处理朝政。”
三皇子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依旧强装镇定:“沈大人这是在赶儿臣走?儿臣与父皇说话,何时轮到沈大人插嘴了?”
“三皇子此言差矣。”沈砚之语气冷了下来,“陛下是天下之主,朝政之事,关乎江山社稷,本就是御史大夫的职责所在。三皇子若是真的关心陛下,就该安分守己,辅佐陛下治理朝政,而不是在这里搬弄是非。”
三皇子被沈砚之怼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知道,沈砚之既然敢回京,必定是查到了自己的证据。再待下去,恐怕会露出破绽,于是只能强笑道:“父皇,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说完,三皇子转身就走,脚步有些慌乱。
看着三皇子的背影,靖安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沈卿,看来三皇子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必须尽快动手,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陛下放心。”沈砚之说道,“臣这就去调动兵力,今夜就围剿长公主府,捉拿三皇子和逆党!”
沈砚之躬身行礼,转身走出御书房。夜色渐浓,皇宫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着石板路上的光影,显得格外诡异。今夜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