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方才那个短暂却凶狠的吻,像一道劈开夜空的闪电,将两人之间所有模糊的、试探的、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彻底撕裂,露出底下汹涌而危险的暗流。
呼吸交错,急促而滚烫,在昏暗的光线中织出白色的雾。祝楽郇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肆煜,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唇上残留的、带着轻微刺痛和烟草气息的触感无比清晰,灼烧着他的神经。
肆煜的眼神同样充满了未散的震惊和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他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失控。扣在祝楽郇后脑勺的手早已松开,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却还在微微颤抖。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狼狈地移开了视线,侧脸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
沉默像不断膨胀的实体,挤压着所剩无几的氧气。
祝楽郇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跳动,撞得胸腔生疼。脸颊、耳根、脖颈,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都烧灼起来。他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微微刺痛的嘴唇,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却让肆煜的呼吸猛地一窒,视线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扫过他的唇瓣,又迅速避开。
“我……”祝楽郇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道歉?还是问为什么?
“闭嘴。”肆煜猛地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几乎破裂,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烦躁和……无措。他霍然站起身,动作太大牵动了肩伤,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背对着祝楽郇,走向巨大的落地窗。
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流光溢彩却冰冷虚假的城市夜景,背影僵硬而疏离,仿佛瞬间又变回了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周身裹着坚冰的肆煜。
方才那瞬间的失控和靠近,像是一场幻觉。
祝楽郇还跪坐在地毯上,看着那个冷漠的背影,心里刚刚升腾起的、滚烫的悸动和甜蜜,迅速被冰冷的失落和无所适从取代。他慢慢站起身,腿有些发麻,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肆煜手背皮肤的温度和那些细小疤痕的触感。
“……对不起。”他最终还是低声说了出来,为那个贸然的靠近,也为这个显然让肆煜失控和抗拒的结果。
肆煜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放在窗玻璃上的左手,无声地攥紧了拳头。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就在祝楽郇以为今晚会一直这样沉默到窒息时,肆煜忽然开口,声音依旧背对着他,听不出情绪:“……很晚了。”
又是逐客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冰冷,更不容置疑。
祝楽郇的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蔓延开来。他低下头,看着地毯上模糊的花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嗯。”
他默默地拿起自己的书包,走向门口。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坠着铅块。
手握住冰凉的门把手时,他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勇气再回头。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厚重的防盗门在身后合上,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像最终审判的落槌,将他隔绝在那片冰冷的寂静之外。
走廊里空无一人,声控灯因为他的脚步声亮起,投下惨白的光。祝楽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滚烫的脸颊埋进膝盖里。
嘴唇上那短暂的、带着痛感的触感依旧鲜明。肆煜那双震惊慌乱后又迅速覆上冰霜的眼睛,反复在他脑海里闪现。
他后悔了吗?厌恶了吗?那个吻……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
门内。
肆煜依旧僵立在落地窗前。窗外璀璨的灯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却照不进丝毫光亮。
他缓缓抬起那只刚才扣住祝楽郇后脑勺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柔软发丝的触感和那一瞬间急促的脉搏跳动。他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那里仿佛还烙印着另一片柔软的温度和咸涩的泪痕。
一股极其陌生而汹涌的热流猛地冲撞着他的胸腔,带来一阵近乎痉挛的悸动。那感觉太过强烈,太过失控,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厌恶。
对那个失控的自己的厌恶。
对那份不合时宜、不合身份、危险又脆弱的温暖的厌恶。
对他竟然会沉溺于那一瞬间触碰的……厌恶。
他猛地收回手,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下那阵该死的心悸和混乱。
为什么?
为什么要靠近?
为什么……不推开?
他烦躁地扒了一下头发,转身走到沙发边,目光落在地毯上那本摊开的、罪恶源的笔记本上。里面那些阴暗扭曲的图画和文字,像是对他此刻最无情的嘲讽。
看啊,你就是这种东西。阴暗,扭曲,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光亮和温暖。靠近你,只会被灼伤,被拖进深渊。
他弯腰,近乎粗暴地捡起那本笔记本,想要把它再次塞回那个不见天日的角落,甚至想要把它撕碎、烧毁!
但当他拿起笔记本时,一张小小的、边缘有些卷曲的旧照片,从里面飘落出来,无声地掉在地毯上。
照片上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精致的小西装,坐在一架巨大的黑色钢琴前。小男孩长得极其漂亮,皮肤雪白,眼睛大而黑亮,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却无比明亮的笑容。那笑容干净纯粹,像是不掺任何杂质的阳光。
那是……很久以前的,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肆煜。
肆煜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生物。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暴戾和厌弃,像是被瞬间冻结了。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捡起那张照片。指尖拂过照片上小男孩灿烂的笑容,拂过那架冰冷的钢琴,拂过那些早已逝去的、虚假的宁静时光。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那个穿着优雅长裙、面容模糊却带着温柔笑意的女人身上。
记忆的闸门像是被猛地冲开,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深埋的碎片——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泣,男人暴怒的咆哮,摔碎的酒瓶,冰冷的视线,无尽的黑暗和恐惧……还有最后,那场吞噬一切的、寂静的死亡。
所有的温暖和光亮,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被彻底碾碎、埋葬了。
剩下的,只有这片无尽的、冰冷的废墟,和一只在废墟里长大的、早已被同化了的怪物。
他配吗?
配得上那样清澈的眼神吗?配得上那样滚烫的眼泪吗?配得上那样不顾一切的靠近和……那个带着泪痕咸涩的吻吗?
不。
他不配。
一丝冰冷的、绝望的戾气重新回到他的眼底,覆盖了方才短暂的动摇和慌乱。他攥紧了那张照片,照片边缘锋利的棱角刺疼了他的掌心。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本笔记本,也不再看那张照片,只是将它们随意地扔回墙角那个半开的行李箱里,像是丢弃什么垃圾。
然后,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烈酒,甚至没有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痛快感。
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里那片不该有的、危险的躁动和……奢望。
……
第二天,祝楽郇依旧早早醒来。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睡好。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带着早餐,来到了公寓楼下。
他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心脏跳得飞快,充满了忐忑和一丝微弱的期待。昨天那个吻……虽然结局糟糕,但至少证明,肆煜对他,并非全无感觉吧?
他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一次,两次,三次……
无人应答。
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是不在家?还是……不想见他?
他不死心,又试着拨打了肆煜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最终自动转入了冰冷的语音信箱。
祝楽郇握着手机,站在紧闭的房门外,清晨的风吹在身上,带着刺骨的凉意。昨天那个吻的余温似乎还留在唇上,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的讽刺。
他好像……又把一切都搞砸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一整天都浑浑噩噩。课堂上老师的讲解左耳进右耳出,下课周围同学的喧闹也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他时不时地拿出手机看一眼,屏幕却始终漆黑寂静。
放学铃响,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快步走到那个熟悉的街角。
黑色的轿车没有出现。
他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华灯初上,那辆熟悉的车始终没有来。
【有事。自己回。】
几天前那条冰冷的短信,像预言一样重演了。
祝楽郇慢慢地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里。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吻吗?就因为他又一次越界了吗?
难道对于肆煜来说,他真的就只是一件偶尔觉得有趣,但一旦靠近就会立刻被丢弃的……玩具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浸湿了衣袖。
就在这时,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了他的面前。
祝楽郇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的却不是期待中的那个人。
是赵峰。和他那几个跟班。几个人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幸灾乐祸的笑容,显然已经围观了他刚才的狼狈。
“哟,这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赵峰阴阳怪气地开口,用脚尖踢了踢祝楽郇的鞋,“你的靠山呢?肆煜今天怎么没来接你啊?是不是……玩腻了,把你给甩了?”
刺耳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祝楽郇猛地站起身,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愤怒:“闭嘴!”
“呵?还敢顶嘴?”赵峰脸色一沉,上前一步,用力推了祝楽郇一把,“没了肆煜,你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上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祝楽郇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看着眼前几张恶意满满的脸,看着赵峰扬起的拳头,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收缩,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抛弃、被羞辱的愤怒和绝望。
肆煜……你现在在哪里?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就在赵峰的拳头即将落下的瞬间,一道刺眼的车灯猛地从街角扫来,精准地打在几人身上!
紧接着,是一声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刹车声!
黑色的轿车以一种近乎狂暴的姿态,猛地停在了路边,距离赵峰几人不过几步之遥!车窗降下,露出肆煜冰冷到极致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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