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地悬挂在卫城山丘上,明如白昼,清晰地勾勒出高耸的十二宫轮廓。
静默如迷的夜晚,阿布罗狄呆在自己的花园里,借着月色侍弄着尚未开放的玫瑰。
那些花蕾蜷缩在重重叠叠的花苞里,四周的石柱上爬满松萝与野藤。在分叉的道路上,他注意到有人正站在冷光下。
黑色的法袍擦过野草与荆棘,而来者却丝毫不觉得疼。
“教皇大人?这么晚了,您还没有休息么?”阿布罗狄轻启薄唇,开口说道。
“月色太亮,难以入眠。”撒加回答。
这不是说谎。
自从他入住教皇殿以来,他时常失眠。睡不着的时候,他就会在山顶的丘陵间散步。不知不觉中,竟来到了双鱼宫的花园。或许在冥冥中也有什么在指引吧。
“要是这样,我去为您泡一些安神助眠的玫瑰花茶吧,这对您的身体很有帮助。”
阿布罗狄柔声说。
“不必费心,本座只是想出来透透气。”
撒加顿了一下,又问,“以前的我也经常喝你泡的玫瑰花茶吗?”
“您是说以前?是的,应该如此。不过,一个人的习惯并不会一尘不变,那种东西有时会因为环境而变,也有时会因为心境而变。”阿布罗狄的唇边露出意味深长的一抹笑容。
“也会因为心境而变吗……”
撒加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语。
“没错,您是现在的教皇,应该有什么样的习惯由您决定,如果有人胆敢非议,那便是对您的大不敬。”
现在的教皇,呵呵……
阿布罗狄说的没错,他早已衰老,而他正值青春,再强大的影帝,也无法无时无刻保持完美的表演。
距离他将那群孩子带回圣域,已然过去十三载有余,这几年来他将双子宫封闭,又把自己包裹在宽大的黑袍中,可依然阻止不了外界的质疑。
穆离开了,他感受不到恩师的小宇宙。
那么其他人呢?他们虽然履行着每月的问候礼,也一丝不苟地完成交代的工作,却无法再向从前那样袒露心声。
他不愿面对艾欧利亚的眼睛,那双与艾俄洛斯极为相似的清澈眼神,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有时候他也会在深夜回到双子座的圣殿里,空荡荡的殿堂内就像他的内心一般,带给他短暂的安心,随后又是无尽的虚空。
这种长期的双重生活让他无比疲惫,又不得不负担着重任。不知从何开始,他的内心早已扭曲。
“真是脆弱啊,去睡一会吧,撒加。你太需要休息了。”双子の宫里响起一个乖戾不羁的声音。
他很熟悉这个声音,在自己无法面对外界的时候,它总是会让自己去休息。
“走开,”他喉咙干涩地回应,“我不用你出现。”
哈哈哈哈哈,声音狂笑起来。
“你离不开我,撒加。别忘了我们是一对不可分离的存在,即使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只有我能理解你,帮助你,减轻你的痛楚。”
黑暗深处的语气略带强硬,却又充满诱惑。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感到头痛欲裂,脸色苍白得仿佛不属于人间。他深深地叹气,接着大口呼吸,像即将枯萎的玫瑰一般垂头丧气。
“行了,别再挣扎了,把一切交给我。”
来自内心的另一个声音继续再耳边低语,让他难以拒绝。
是的,只要睡一觉,事情就会过去。会有人来替他解决难题。
黑暗染上他的发捎,最终吞噬了他微弱的意志。于是他回到教皇寝宫,开始陷入沉睡。
几日之后——
巨大的海浪翻滚涌动,猛烈地拍打着峭壁上的石块,天空不再是透明的蓝,而是混浊的铅灰。
云层堆叠的海岸边,面容清俊的青年正坐在悬崖边。海风很大,将卡妙那飘逸的长发胡乱吹起,宛若星辰的眼眸中此刻却带着一丝愁意。
“喂,要下雨了,你还待在这儿干嘛?”
身后响起米罗的声音。
他一身素衣便装,身姿闲散,单身叉腰,注视着卡妙。
“没什么,过来散心而已。”
“在悬崖边散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想不开呢。”
米罗走到他身边坐下,脚底是一片惊涛骇浪。
“十三年了……”卡妙看着乌云密布的苍色天空,开口说道,“离我们刚来圣域时。那时候我们还是小鬼,现在连我也有弟子了呢。”
“你说冰河那小子?他也快到参加银河擂台赛的年纪了吧。最近听说为了争夺青铜圣衣有不少私斗事件,你徒弟可别卷进去。”
“他自有适合他的冰之圣衣,我不会让他参与无谓之争。”卡妙淡淡开口,“教皇大人规定了任何参与私斗的圣斗士都将被处以严惩。”
“你还真是关心那小子。”米罗撇了撇嘴。
风呼啸着自远方而来,海浪不停歇地席卷在峭壁上,似乎正在对俩人怒吼。
“冰河这孩子,看似坚强冷静,实则有一个致命的感情软肋,我一直很担心这会成为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再怎么样也只是几个青铜白银之间的事,你也不用过度忧虑。”米罗耸了耸肩。
“不,我所担忧的不仅仅是冰河,你不觉得这些年来整个圣域的气氛也越来越诡谲吗?”卡妙回过头,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好友。
“比如?”
“昨天教皇召我前去,要我寄信给冰河,处理那些参与私斗的圣斗士。今天我前往禀报时,他却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感觉就像……换了一个人。有时他温和而耐心,有时却暴躁易怒,而且时常会对于自己出现在什么地方表现出惘然。”
卡妙谨慎地选择措辞,毕竟这些话如果被其他人听到,说不定就会授人以柄。
“这……会不会是你又多虑了?”米罗宽慰道,“毕竟教皇大人的确年事已高,难免会有时健忘。”
“那你怎么解释穆的离去?”卡妙再次提问,“他是教皇大人的嫡系弟子,他为什么如此疏远他?”
“也许是他们师徒之间有别的内情?你与冰河不也有过闹矛盾的时候嘛。”米罗挠着脑袋,“我记得那小子很固执,经常惹你生气。”
“或许吧……但我总觉得这圣域没那么简单。”卡妙默然。
几滴雨点掉落在他冰冷白皙的脸上,狂风呼啸,海潮开始上涌,一切预示着骤雨将至。
他站起身,拍去周遭的尘土:“我们回去吧。”
他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
“米罗,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要是有一天,冰河落到你手里,你要记得和我的约定,帮他斩断旧缘。”
“为什么要特意拜托我?”
“因为你是我在圣域之中,唯一可以相信的挚友。”
他们逐渐远去,随后,铺天盖地的雨幕落下。
这场暴雨一直持续到夜晚。
当乌云散去,露出澄澈的天穹,外界已是漆黑一片。
雨后的天空格外澄澈,繁星闪烁微光,清冷的月光倾泻在平静如镜的海面上,反射出深邃光泽。
(此时此刻,他也一样沐浴着同样的月光吧……)
坐在裟椤双树下的沙加,轻阖双目,体内的小宇宙不断在积蓄着能量。
幽暗的空间里,色泽比萤火还要浅淡的花瓣静静飘落,在月光辉映下,却散发出虚幻的光芒,仿佛来自佛界的光明,自遥远的净土一点点抵达此处。
树荫下朦胧一片,隐隐有绿色的荧光在缓缓漂浮。
“沙加,沙加啊……”
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自内心深处传来。与其说是听见,不如说是被感受到。
“你也在欣赏这宁静的月色吗……”
声音温和儒雅,宛如美玉,沙加明白,这声音来自穆的小宇宙。
“不止是这月色,还有花瓣从沙罗树上飘落的景象。那些花瓣归于自然,在地上消融,接着来年再度于枝头绽放,这其中包含着佛家的根本之道。”
“确实,不仅仅是花瓣,这世上万物皆有佛的存在……”穆坐在嘉米尔高原的帐篷之中,一边照顾逐渐熟睡的孩童,一边说道,“一如我怀里这只小羊羔,还有附近的草木,泥土、衣物、陈设。”
“穆,你还打算隐居多久?”沙加转移话题,问道,“最近我一直感觉到,隐约有股不详的气息正在靠近圣域。”
“你的直觉向来敏锐,我虽然远离圣域,但外界也有不少关于那孩子的传言。”
“你是指哪个孩子……”
“十三年前,传言有个婴儿从圣域离开。”
沙加闻言微微叹息。
“穆,那终归是毫无依据的谣言罢了。现在圣域要面临的是更大的敌人,我们需要你的力量。”
“为了守护女神雅典娜,我随时都会返回,但,现在还不到时机……沙加,你心如明镜,一定会理解我的选择吧……”
“我明白,这一切,都在那个人的计算之中……所有的安排,十三年前就已注定,我们只是遵循那个人的指引而行动罢了……穆,很期待与你的再会,我相信,那个日子已经离现在不远了。”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们会是……同伴还是……敌人?”良久,传来穆低低的声音。
“我们都是雅典娜的圣斗士,只不过,也许会出现在不同的战场上。”沙加回应道,“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相信自己的直觉,随心而战吧。”
穆没有再回应,小宇宙逐渐削薄。
夜很深,月亮被一层薄薄的云完全遮蔽。一阵寒风吹过沙罗园,裙摆般的树枝摇曳舞动。
沙加站起身,迈步走向处女宫。
而在圣域的最高处,一名身材高大魁梧,身着黄金圣衣的男子正匆匆踏上教皇厅的台阶。
“巨蟹座圣斗士迪斯马斯克,前来觐见。”
“请进。”
高高在上地坐在如王座般的黄金教皇椅上,面戴黑红色头盔的人如是说。
“教皇大人,深夜召见不知所谓何事?”
单膝及地,迪斯马斯克毕恭毕敬地说道。
“迪斯马斯克哟,近来可有听闻圣斗士私斗一事?”
教皇不紧不慢开口。
“此事我确有听闻,圣斗士之间的私斗是重罪,必须严惩。”
“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本座已吩咐卡妙去善后。不过,如果有人是圣斗士私斗的幕后挑唆者,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挑唆圣斗士私斗,无异于挑衅教皇权威,自然罪加一等。只是,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
撒加没有立刻回答。
教皇厅内出现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吐出几个阴森的字:
“五老峰。”
迪斯马斯克闻言心头一震。
“童虎……老师?他不是一直隐居在东方的庐山,从不过问圣域事务,怎么也会牵扯其中?”
“他知道的太多了。”
撒加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老家伙十三年来一直打着监视冥界的名头长期不听宣召,如果不趁早了结他,迟早会让圣域分裂。”
撒加的话语,让迪斯马斯克若有所思。
“确实,老师从未听从您的诏见,恐怕早已有叛逆之心……只是……”
迪斯马斯克心存疑虑:“老师毕竟是上届圣战留下的元老级人物,实力深不可测,即便现在老态龙钟,也未必是个软柿子。”
“这点你无需担心,以他现在的状况,基本是穿不了黄金圣衣的。”
撒加冷笑一声,瞳孔如寒星般冷彻。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
“不过你也不要过于托大,务必一击致命,切勿纠缠太久,明白了吧。”
“谨遵教皇之命。”
迪斯马斯克低头回应,然后起身,向教皇行礼后,转身离去。
望着巨蟹座走下台阶的背影,撒加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旋即又换上了一副痛苦不堪的神色。
“你为什么……连老师也不放过……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撒加半倚在教皇王座上,右手扶着额头,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内心之中,两个声音正在交谈。
“还用问吗?当然是帮你铲除异己。”阴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狠厉。
“其实你也早就想这么办了,不是吗?我替你付诸行动,不应该感激我吗?”
“不对……我并不想这样……这都是你逼我的……”
哈哈哈哈哈。
阴蛰的声音放声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教皇厅里回荡,让四周染上一种诡异色彩。
“你这个懦夫,如果没有我,你根本无法完成史昂托付之事!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去吧,去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痛苦就会彻底消失!”
他再一次感到头疼欲裂,神经好像正在崩坏边缘,让他无法思考。
撒加站起身,像个行尸走肉般地来到沐浴室,滚烫的热水洒在他结实的肌肉上,让他稍许有所清醒。
关掉水龙头,披上浴袍,他颓然坐在卧室壁炉前的沙发椅上。
最近他总是噩梦缠身。
壁炉里明橘色的火焰在柴木上跳跃着,噼啪作响,传来新鲜树皮的自然清香。
他失神地凝望着炉火,一时恍惚,记不得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刚才,明明还在跟迪斯马斯克说话呢……”
他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品尝阿布罗狄为他专门调配的助眠花茶。
窗外,传来圣域古老钟塔发出的整点报时声。
万物陷入空寂之中。
只有树叶偶尔被风拂过,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某人发出的细语。
仔细听去,那是死神达那都斯在说话:
“嘻嘻,看来撒加那家伙,完全被黑暗侵蚀了呢。”
“没有了雅典娜的圣域,被我们冥王哈迪斯部队攻陷,只是时间问题。”
站在他一旁的金发男子,是睡神休谱诺斯。他淡漠地注视着教皇厅的方向,矜贵的眉眼间笼罩着寒霜。
“冥王哈迪斯大人马上就要苏醒了,圣域不久就会陷入混乱,那时就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无论在多遥远的地方,只要被我们兄弟俩看中的生命,就一定会死。”
望着只剩下燃烧着几盏夜灯的圣域,达那都斯毫无怜惜地说道,他灰白色的面额上,一颗黑墨般的五芒星正散发着冰冷的光。
“哼,区区人类也想与众神抗衡,真是不自量力。这次的圣战,他们毫无胜算。”
宽大的白色长袍在夜空中漂浮,然后倏地遁入黑暗中。
黯淡的树梢依旧沙沙作响,仿佛谁都不曾来过。
圣域的钟塔,时刻机械转动,宛如命运的齿轮。
繁星之下,深渊的序幕已然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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