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钟内部比想象中更像一座精密的金属监狱。
苏晚的后背贴着冰凉的时针，鼻尖几乎要撞上对面的分针，两根锈迹斑斑的指针呈九十度角卡死在表盘上，形成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间。她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立刻被指针边缘的毛刺划破，血珠滴落在下方的齿轮组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这破钟是吃人的吧！”李大海的声音从斜下方传来。他半个身子卡在一组相互咬合的齿轮中间，牛仔裤被齿牙勾住，露出的膝盖创可贴已经被油污浸透，“我说苏晚妹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刚才那老头不是说怀表能救命吗？” 苏晚低头看向掌心的黄铜怀表。自从钻进这座嵌在阁楼中央的巨型座钟，怀表就变得滚烫，表盖自动弹开，里面的齿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逆向转动，与座钟内部的机械结构产生诡异的共振。她能感觉到那些转动的齿轮在拉扯自己的神经，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太阳穴里钻动。
“别吵。”她咬着牙说。视线越过李大海，落在座钟最中央的钟摆上——那根粗壮的黄铜摆杆上，赫然悬挂着一具尸体。
尸体穿着和苏晚一模一样的亚麻衬衫，领口别着同样的齿轮胸针，甚至连左眼角那颗细小的痣都分毫不差。不同的是，尸体的胸口有一个狰狞的破洞，里面的发条零件散落出来，随着钟摆的轻微晃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在倒计时。 “那……那是你？”李大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倒抽一口冷气，“我的妈呀！这钟摆上挂着的是你双胞胎姐妹？还是……” “是前几次轮回的我。”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怀表的齿轮转得更快了，表壳烫得几乎要捏不住。她注意到尸体的手腕上也戴着电子环，屏幕已经碎裂，但残留的数字依稀能辨认出“00:00”的轮廓，“这座钟不是普通的钟，是时间牢笼。” “时间牢笼？”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齿轮缝隙里传来。苏晚循声望去，看见个穿深蓝色工装的老头正卡在表盘背面的机械结构里，手里还攥着一把生锈的螺丝刀，“小姑娘懂行啊？这玩意儿在我们行内叫‘时间锚’，专门用来锁那些跑脱的‘钟魂’。” 老头头发花白，下巴上的胡茬沾着油污，左眼戴着个单镜片老花镜，说话时总爱用螺丝刀敲敲旁边的齿轮。李大海像是找到了救星：“大爷！您也是被抓进来的？您知道怎么出去不？” “出去？”老头嗤笑一声，用螺丝刀指着头顶的刻度盘，“自打1943年这钟被运到阁楼，就没人能从里面完整出去过。你看那些刻度缝里的黑东西——”他用螺丝刀挑出一点暗红色的粉末，“都是以前被困者的骨头渣子。”
苏晚心头一沉。她凑近刻度盘，果然在“12”点位置的缝隙里看到密密麻麻的刻痕，大多是模糊的数字，唯有最新的一道刻痕异常清晰，用指甲深深划在金属上：第999次。 “第999次……”她喃喃自语，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表内的齿轮飞出来，像受到指引般吸附在刻度盘上，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和她在老钟表匠工作室里看到的座钟机芯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阵法？”老头突然瞪大了眼睛，老花镜都滑到了鼻尖上，“我年轻时候跟着师父见过类似的！说是能把人的魂魄钉在时间缝里，一遍遍地重复死法……”他的声音突然发颤，“你们看那尸体的脚踝！” 苏晚猛地看向钟摆上的尸体。尸体的右脚踝上有一圈青紫色的勒痕，形状像极了某种链条——和李大海之前攥着的半截铁链一模一样。而尸体的左手紧握着，指缝里露出一角布料，是花衬衫的图案。
“那是……”李大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是我的衬衫！我今天穿的这件！” “意思就是，”老头咽了口唾沫，螺丝刀从手里滑下去，掉进齿轮组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下一个挂在钟摆上的，就是你小子。” 李大海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拼命挣扎起来，卡在他身上的齿轮被晃得剧烈晃动，整个座钟都开始震颤。苏晚感觉背后的时针在缓缓转动，三角空间越来越狭窄，锋利的边缘已经划破了衬衫，刺得皮肤生疼。
“别动！”苏晚厉声喝道，“这座钟的齿轮是联动的！你越挣扎，它收得越紧！” 但李大海已经慌了神，他像疯了一样扭动身体，嘴里胡乱喊着：“我不想死！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那三百块钱我不要了还不行吗……”他的挣扎让卡在老头旁边的一组齿轮突然脱落，沉重的金属块砸下来，正好撞在钟摆上。
钟摆剧烈晃动起来，悬挂的尸体像个破败的木偶般来回摆动，胸口的破洞里掉出更多零件。其中一个齿轮滚到苏晚脚边，她捡起来一看，发现齿轮内侧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祖父的眼睛在义肢里。
“祖父的眼睛……”苏晚猛地想起陈默那只泛着金属光泽的右眼，还有老钟表匠戴着的黄铜义眼，“难道陈默的义肢里……” “小心！”老头突然大喊。苏晚抬头，看见钟摆上的尸体不知何时转了过来，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正对着她，空洞的眼眶里渗出黑色的黏液，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凝成一颗颗水珠，滴落在下方的齿轮上。更诡异的是，尸体的嘴唇竟然动了起来，无声地重复着两个字。苏晚读懂了那口型——“快走”。
就在这时，座钟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所有的齿轮都开始逆向转动，指针之间的三角空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李大海趁机从齿轮里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苏晚身边：“妹子！有门儿！” “不是门儿，是陷阱。”老头的声音带着恐惧，“逆向转动是‘时间倒灌’！会把我们拉回上一次轮回的死法里去！” 苏晚低头看向怀表。表内的齿轮已经停止转动，表面浮现出一行淡金色的字：「找到第12个齿轮，重置锚点」。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钟摆的轴承处——那里嵌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银色齿轮，边缘刻着和陈默义肢相同的符文。
“在那儿！”她指着轴承处。李大海立刻会意，捡起地上的螺丝刀就冲过去，踩着晃动的齿轮向上爬。老头也挣扎着从机械结构里钻出来，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个油壶，往卡住的齿轮上倒润滑油：“快！我年轻时修过这钟的轴承！那地方有个暗格！” 李大海爬到钟摆旁，用螺丝刀去撬那个银色齿轮。但齿轮纹丝不动，反而随着钟摆的晃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徒劳。尸体眼眶里的黏液流得更快了，在表盘上汇成一条小溪，流向刻度盘的“6”点位置。
“不对劲！”苏晚突然发现，那些黏液流过的地方，刻度盘上的数字正在变化——“999”正在逐渐变成“1000”。而怀表表面的字迹也在同步变化：「锚点松动，轮回即将重置」。
“它在等我们变成第1000次！”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突然想起陈默的话——别相信电子环上的时间。真正的时间，或许就藏在这座钟里。
“李大海！用你的血！”她突然喊道，“上次在阁楼底层，你的血让齿轮产生了反应！” 李大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碎玻璃划破手掌，将鲜血抹在银色齿轮上。奇迹发生了——齿轮表面的符文突然亮起红光，开始缓缓转动。钟摆的晃动越来越剧烈，悬挂的尸体突然张开嘴，吐出一个铜制的钥匙，正好落在苏晚面前。
“是暗格钥匙！”老头激动地喊道，“快插进‘12’点位置的锁孔里！那是总闸！”
苏晚抓起钥匙，冲向刻度盘的“12”点位置。那里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小孔，钥匙插进去的瞬间，整个座钟都安静了下来。逆向转动的齿轮停止了，钟摆不再晃动，连尸体眼眶里的黏液都凝固了。
“成了？”李大海喘着气问。苏晚刚要点头，就听见怀表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表盖自动合上，表面的字迹变成了猩红的颜色：「警告：锚点已被污染，第1000次轮回提前启动」。座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所有的齿轮都开始疯狂转动，指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旋转，在表盘上留下残影。老头被一组突然弹出的齿轮击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工装后背渗出大片血迹。
“快走！”苏晚拽起李大海，指向表盘背面的一个破洞——那是刚才老头掉下来的地方，“从这里出去！” 两人冲过破洞时，苏晚回头看了一眼。钟摆上的尸体正对着她，空洞的眼眶里，不知何时多了两颗黄铜色的齿轮，转动着，像是在对她微笑。而那个银色的齿轮已经完全脱落，滚落在地，露出轴承处刻着的一行字：陈默的义肢是钥匙。
“记住！找到陈默！”老头的声音从齿轮的碰撞声中传来，带着最后的力气，“他是唯一能……” 后面的话被座钟的轰然巨响吞没。苏晚和李大海跌出破洞，摔在阁楼的地板上，身后的巨型座钟开始坍塌，无数齿轮像流星雨般砸下来，在地上铺成一片金属的海洋。
“吓死我了……”李大海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掌的伤口还在流血，“那老头……” 苏晚没说话。她握紧掌心的怀表，表内的齿轮又开始转动，这次是顺时针方向，发出平稳的咔嗒声。她知道，老头没能出来。但他的话提醒了她——陈默，那个戴着金属义眼的男人，或许才是解开这千次轮回的关键。阁楼深处传来熟悉的咳嗽声，老钟表匠的身影在齿轮的反光中若隐若现。苏晚站起身，拽起李大海，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她的电子环突然闪烁了一下，屏幕上的数字不再是97:59，而是变成了00:01，紧接着又跳回97:58，像是在嘲笑这场永无止境的追逐。
“下一站是哪儿？”李大海的声音还在发颤，但眼神里多了些东西——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对这诡异轮回的好奇。
苏晚看向怀表表面。那里浮现出下一个地点的名字，刻在缓缓转动的齿轮上，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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