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踩在吱呀作响的木板上,阁楼二层的走廊比底层更逼仄,两侧墙壁嵌满咬合转动的铜制齿轮,齿牙间渗出的黑色黏液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一滩滩泛着金属光泽的水洼。每一步都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怀里的发条玩偶突然震动起来,胸口电子屏的乱码扭曲成警告符号。
“这地方设计得跟老鼠洞似的。”李大海举着从底层捡的铁皮手电筒,光束在齿轮间晃来晃去,照见黏液里漂浮的细小骸骨,“我说妹子,你觉不觉得这些齿轮在跟着我们动?” 苏晚没应声。她的注意力被走廊尽头的阴影吸引——那里的齿轮转动频率明显不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在墙壁上拼出扭曲的人脸轮廓。手腕上的电子环突然发烫,98:00的数字旁跳出一行小字:「检测到同源金属反应」。
“同源金属?”她下意识摸向领口的齿轮胸针,指尖触到一片冰凉。这时李大海突然“哎哟”一声,手电筒光束剧烈晃动,照在他脚边的水洼里——那里映出个额外的影子,正举着银灰色的金属手臂,指节处刻着细密的符文。
“谁!”李大海猛地转身,手电筒光束扫过走廊,却只照见滚动的齿轮和滴落的黏液。但苏晚看得真切,阴影里的人影穿着深色风衣,右手不自然地垂着,袖口露出的金属在暗光中泛着冷光——和她在底层瞥见的身影一模一样。
“跑!”苏晚拽起李大海就往前冲,怀里的发条玩偶震动得更厉害,电子屏的乱码变成急促闪烁的红光。身后传来齿轮错位的刺耳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撞开齿轮追来,黏液滴落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腐臭的金属味。
两人拐进岔路时,迎面撞上一个穿工装服的中年男人。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手里攥着把扳手,看到苏晚两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们是谁?这破楼的电路怎么回事?老子刚摸到总闸就被一股电流弹飞了!” 男人嗓门洪亮,带着股西北口音,说话时总爱拍胸脯,工具包上绣着的“王铁蛋”三个字被油污糊得只剩个“王”。李大海像是找到了救星:“大哥!你也是来应聘的?这地方不对劲!有怪物!”
“怪物?”王铁蛋嗤笑一声,举起扳手敲了敲旁边的齿轮,“我王铁蛋修了二十年电机,什么精密玩意儿没见过?这齿轮分明是人为操控的——”他的话突然卡住,眼睛直勾勾盯着苏晚手腕,“你这电子环……哪买的?” 苏晚皱眉后退。王铁蛋的眼神变了,刚才的大大咧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像在看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他放下扳手,手悄悄摸向工具包:“这型号是军用淘汰款,里面的核心芯片能……” “小心!”苏晚突然拽开他。一只齿轮从头顶坠落,带着黑色黏液砸在王铁蛋刚才站的地方,木板被腐蚀出个大洞,露出下面翻滚的齿轮组。王铁蛋吓得脸都白了,摸着后脑勺讪笑:“谢了妹子,要不是你……” 话音未落,走廊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不是年轻人的干咳,是老人那种带着痰音的、撕心裂肺的咳,每一声都像要把肺咳出来。王铁蛋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忙脚乱地从工具包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指向走廊尽头。
“这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他声音发颤,工装服后背洇出一片汗湿,“我爷爷是风水先生,他说罗盘乱转的地方,要么有大凶之物,要么……” “要么是有死人。”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岔路阴影里传来。苏晚猛地回头,看见个穿白裙的年轻女人,手里拎着个医药箱,裙摆沾着和墙壁上一样的黑色黏液。她长得极白,白得像纸,唯有嘴唇红得刺眼,眼角有颗泪痣,说话时总爱轻轻眨眼。
“你是谁?”李大海举着手电筒照过去,光束里能看见女人医药箱上的红十字,“护士?这地方还有医护人员?” “我叫林墨,”女人掀开医药箱,露出里面整齐排列的注射器和手术刀,“不是护士,是法医。收到匿名邮件说这里有尸体,过来看看。”她的目光扫过苏晚手腕的电子环,突然笑了,“看来不止我一个被骗了。”
苏晚注意到林墨的手术刀刀柄刻着和陈默义肢相同的符文,只是更浅淡,像刻意打磨过。这时怀里的发条玩偶突然跳出来,黄铜手臂指向林墨的医药箱,胸口电子屏显示:「危险」。
“这玩偶挺别致。”林墨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玩偶,走廊深处又传来咳嗽声,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隔壁岔路。王铁蛋突然尖叫一声,指着林墨的影子——那影子在墙壁上扭曲变形,裙摆处伸出无数细小的触须,正悄悄缠向苏晚的脚踝。
“她不是人!”王铁蛋举起扳手就砸过去。林墨轻巧地侧身躲开,白裙突然鼓起,像灌满了风,裙摆下露出的不是脚,而是一团蠕动的黑色黏液,和墙壁上渗出的一模一样。她的脸在手电光下变得模糊,嘴角裂开到耳根:“找到你了……第999个容器……” 苏晚拽着李大海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齿轮壁。那些原本规律转动的齿轮突然加速,齿牙间的黑色黏液喷溅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张巨网。王铁蛋被黏液溅到胳膊,工装服瞬间被腐蚀出大洞,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皮肤,他惨叫着滚倒在地。
“跑!”苏晚捡起地上的扳手扔向林墨,拉着李大海冲进另一条岔路。身后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她回头瞥见林墨的身体正在融化,变成一滩黑色黏液钻进齿轮缝隙,而王铁蛋的惨叫声突然戛然而止,只剩下扳手落地的脆响。
这条岔路更窄,两侧的齿轮几乎要咬合在一起,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苏晚和李大海贴着墙壁挪动,铁皮手电筒的光束照见前方有个模糊的人影——穿深色风衣,右手垂在身侧,银灰色的金属义肢在齿轮反光中若隐若现。
“是他!”李大海压低声音,“底层那个怪人!” 人影没动,像是钉在原地。苏晚注意到他脚下的木板没有阴影,齿轮间渗出的黑色黏液在他周围自动避开,形成一圈空白。当手电光束扫过他的脸时,那人突然转头,帽檐下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眼是正常的深褐色,右眼却泛着金属光泽,像是嵌了颗齿轮。
“陈默。”他开口时声音沙哑,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义肢突然抬起,指向苏晚身后,“她来了。” 苏晚猛地回头,看见林墨的脸正从齿轮缝隙里挤出来,眼睛变成纯黑的漩涡,嘴里念叨着:“把电子环给我……就不疼了……”黑色黏液顺着齿轮齿牙爬过来,在地面织成一张黏腻的网。
陈默的义肢突然发出嗡鸣,指节上的符文亮起红光。那些爬向他的黏液像是被灼烧般缩回,在齿轮上留下滋滋作响的白烟。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个黄铜怀表,表盖打开的瞬间,所有齿轮都停止了转动,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拿着。”陈默把怀表扔给苏晚,义肢指向走廊尽头,“从那扇门出去,到老钟表匠的工作室。他知道怎么停掉这该死的轮回。” “你为什么帮我们?”苏晚握紧怀表,金属外壳冰凉,里面的齿轮转动声和自己的心跳莫名同步。
陈默没回答。他侧身挡在岔路口,义肢上的符文红光越来越亮,林墨的尖叫从齿轮后传来,带着痛苦和愤怒。苏晚看见他风衣下摆沾着的血迹,和王铁蛋伤口流出的血颜色不同,更暗,带着金属的腥气。 “快走!”陈默突然吼道,义肢猛地砸向旁边的齿轮组。一声巨响后,齿轮开始反向转动,黑色黏液像退潮般缩回墙壁,林墨的脸在齿轮后扭曲变形,最终被转动的齿牙吞噬,只留下一声凄厉的尖叫。
苏晚和李大海冲进走廊尽头的木门时,听见身后传来陈默的闷哼声,还有怀表齿轮倒转的刺耳声响。木门后是间宽敞的工作室,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钟表,中央的工作台上摆着个巨大的座钟机芯,一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正蹲在机芯前,用镊子夹着细小的齿轮,听见动静后缓缓回头。
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左眼戴着个黄铜制的义眼,瞳孔是用齿轮做的,转动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他看见苏晚手里的怀表,突然笑了,露出嘴里镶着的金属假牙:“第1000次轮回,你总算带来了正确的钥匙。” “你是老钟表匠?”李大海喘着气,指着老人身后的货架,“那些是……” 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货架上摆满了和自己怀里一模一样的发条玩偶,每个玩偶胸口的电子屏都显示着不同的数字,从001到999,最后一个空位显然是留给自己手里这个的。而玩偶们的眼睛,都嵌着和林墨一样的黑色漩涡。
老钟表匠把镊子放下,拿起工作台上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他义眼上的齿轮:“她刚才说的没错,你确实是容器。但不是邪神的容器,是时间的。”他指向苏晚的电子环,“这玩意儿不是计时器,是锁,锁着你祖父留下的东西。” “我祖父?”苏晚心头一震,怀表突然发烫,表盖自动弹开,里面的齿轮飞出来,吸附在座钟机芯上,组成一个复杂的图案,像某种古老的阵法。
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陈默踉跄着冲进来,义肢上的符文已经暗淡,风衣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伤口。他反手关上门,用身体抵住:“她跟来了……不止一个。”
“我知道。”老钟表匠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盒子,打开后里面装满银色的粉末,“这些是用黑曜石磨的,能暂时挡住污染。”他把盒子递给苏晚,义眼转向陈默,“你的义肢快撑不住了,安德鲁的残魂正在吞噬你的意识。”
陈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捂住右臂,义肢的金属外壳下像是有东西在蠕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苏晚注意到他脖颈处有黑色的纹路,像藤蔓般往上爬,快要蔓延到脸颊。 “咚——咚——咚——” 门被撞得剧烈晃动,外面传来林墨和另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把苏晚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女儿活过来……”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向苏晚的眼神里闪过痛苦和挣扎,脖颈处的黑色纹路又爬上去一截。老钟表匠突然把油灯砸向门口,灯油泼在木门上,遇火燃起熊熊烈火,暂时挡住了外面的撞击。
“从地道走。”老钟表匠掀开工作台下的木板,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去钟表匠的阁楼顶层,那里有你祖父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他把一把黄铜钥匙塞给苏晚,“用怀表启动座钟,它会指引你找到陈默女儿的灵魂碎片。” “那你呢?”苏晚看着老人,他的义眼齿轮转动得越来越快,像是在倒计时。
“我?”老钟表匠笑了,拿起工作台上的铁锤,“我得给你们争取点时间。毕竟……我欠你祖父一条命。”
陈默突然抓住苏晚的手腕,他的义肢烫得惊人,符文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记住,别相信电子环上的时间。真正的时间,在你自己的心跳里。”他推了苏晚一把,“快走!” 苏晚和李大海钻进地道时,听见身后传来老钟表匠的呐喊,还有座钟机芯爆炸的巨响。地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远处传来的齿轮转动声,像某种永恒的诅咒,在时间的缝隙里不断回响。
李大海突然抓住苏晚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妹子……你看前面……” 苏晚抬头,手电光束照见地道尽头站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红色的连衣裙,手里攥着个樱花形状的胸针,正是陈默女儿的模样。女孩抬起头,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里发出和林墨一样的声音:“妈妈说……要把电子环还给她……” 电子环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屏幕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97:59、97:58、97:57……猩红的光芒映在女孩黑洞洞的眼眶里,像两团燃烧的鬼火。苏晚握紧怀里的怀表,感觉到里面的齿轮正在和自己的心跳同步,咔嗒,咔嗒,每一声都像是在叩问命运的门扉。
地道上方传来木板断裂的声响,还有老钟表匠模糊的喊叫声:“记住……怀表的齿轮……要顺着心跳转……” 苏晚深吸一口气,拉着李大海往女孩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这只是第1000次轮回的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而那个藏在齿轮阴影里的窥视者陈默,他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不断转动的怀表齿轮里,藏在他女儿空洞的眼眶深处,藏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时间游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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