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照某网上冲浪达人的指示，在网络世界里上山下海，跳转好几次链接，就能进入流言中偷拍者的网页。
如果你来得足够早，至少得比调查人员行动早，经过几轮人机验证，就能付费观看那段传说中的偷拍视频。可惜你来晚了。
页面变成了空白，如果你能凭借私人网络联系到创建人，他的账号会给你自动回复：
“别再问我啦，我已经金盆洗手啦！这是机器人在回，因为真人已经在调查局了。不要太想念我。”
你的受众是谁，谁会想念你？巫冬没好气地在心里质问。她得收拾收拾准备应对调查局的新一轮审问了。
＊
“准备。屏蔽仪已开启。”
一个巨大的方形鱼缸紧贴着墙，蓝绿色的液体里，泡着一颗胳膊长的椭球形灰白的蛋。
闪光灯亮起又熄灭，蒙面人连拍多张后将摄像设备装进工装裤大腿侧口袋。
灯光照耀的时刻，蛋壳显出内部的网状血丝，一团阴影的轮廓在网络中搏动。
“这太大了，包小了，可能装不下。”蒙面人疑似自言自语。
“用缩放器，”一个声音在头骨中响起，“正好试试我们大发明家的新发明。”
“差点忘了。”蒙面人将背后的背包反背到胸前，一阵翻找后取出一只长相酷似手电筒的装置，转动旋钮调好光圈，使手电的照射面积足以笼罩整颗蛋。约30分贝的嗡鸣中，巨蛋恍如游戏画面般不真实地缩小至鸡蛋大小。
蒙面人掏出一个亚克力圆柱状容器，塞进一些柔软的打包用的泡沫做缓冲垫。接着此人又带上胶皮手套，从液体中捞出鸡蛋，安安稳稳地放入容器里。
破败的地下停车场角落里停着一辆面相憨厚的黄色轿跑。驾驶位坐着橘色蛋卷短发的年轻女子，墨镜后的瞳仁微微转动，跟着她的视线右移，蒙面人迅捷地打开车门钻进车厢坐上副驾。
“滋啦”，外套拉链被拉开，蒙面人摘下了头套，露出巫冬的面孔。“这趟没白来。”
“有人要气死了，”橘发女子畅快地笑了两声，“我们快走。”
轿跑升起尾翼，随着引擎轰鸣和猛兽咆哮般的胎噪，一溜烟将外墙漆掉得七七八八的废旧居民楼甩在身后。
方片城是圆盘城的卫星城，两城之间的超高速城际公交舱在管道里日夜不息。小舱是胶囊，搭载着双人两座轿跑以500km/h的速度滑向圆盘城的胃。
这就是与顾某破戒被害，廖歌吟辗转难眠同步发生的，那晚巫冬的真实去向。
舱门再次开启时，橘发女子驾驶的车已经变成低调优雅的黑色。
黑色的手套指着图像。
“这个人，”调查员指示巫冬的肖像，“你当时和报案人一起进入房间，你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当日执掌门卡开门的酒店员工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的脸？她的脸我没觉得异常。我不是很记得和死者一起入住的人的脸了。但是如果她昨天和死者一起入住，第二天又出现报案，这种事情我肯定有印象。”
巫冬坐在审讯室里，一旁的仪器亮着绿色的指示灯。
“我和死者并不熟，有过三面之缘。最近一次是在浴室。倒数第二次是在两人的签约仪式。第一次是上学时远远见的一面。”
“当时在朋友家，她说买了新游戏和邀请我一起玩。她可以给我作证。她就在门口等我。”
“你们玩的什么游戏？”
“《巨蜥》，还有一个记不清了。”
“我叫申蓝，我是巫冬朋友。2天前案发当晚，巫冬和我一起玩游戏。我是一个游戏爱好者。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我家里装了监控。”
申蓝掏出一个移动存储卡。
监控里画面内容其实很单调，加速后，俩人带着虚拟现实眼镜在房间空地里手舞足蹈。画面连续无剪辑。中间一段摘下眼镜吃夜宵，吃完俩人又戴上眼镜手舞足蹈起来。
“你们玩的什么游戏？”
“《巨蜥的漫步》《穿越之万人迷的我身披八个马甲靠当在线群主成神了》。”
两人的回答基本吻合。
测谎仪依然是绿灯。
巫冬看着调查局合成出来的肖像，那半张脸由调查局的智能体生成的肖像，与信号记忆中的凶手的脸相似度减去一分，与她本人相似度减去两分，但总体还是很像。
哪里来的人？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长得几乎和她一模一样？难道她其实是个双胞胎？还是栽赃嫁祸？是刻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
“我的嫌疑洗清了吗？”巫冬问。
“还没有完全洗清。”对方说，“更加直接的证据是案发现场的生物信息，我们正在对收集到的样本进行检测。”
冰凉的手环张开了嘴巴，笼住巫冬的手腕。
“在我们通知之前，你不可以随意跨市行动。手环也不能随意摘下。”
巫冬有些垂头丧气。
“对了，你已经超过半年没有参与正式社会工作，也没有参加比较大型的社交活动了，账户的资金流动数额也很低，为什么？你需要帮助吗？”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
捏了捏手指，巫冬轻声说：“你们能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如果钱不够花了，我会努力赚的。”
＊
“咱们这钱赚的。”申蓝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给巫冬展示手机上的恐吓短信，“还要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恐吓。”
短信：“还有最后一天。”
“给你看我的。”巫冬也掏出自己的手机展示给她看。
申蓝上瞄一眼，“你居然还回复。回复个什么劲，拉黑完事了。”
“有本事来啊。”橘发女子掌心轻拍方向盘中心车标，“老娘我可不是吃素的！还给我定上时限了，以为自己是老师催收作业呢？我早毕业了！”
巫冬笑：“定时限的不一定是老师，还有可能是老板、客户、外卖软件，以及群里的红包。”
“要不是因为这个手机上还有点数据备份，留了点联系方式给别人，我都不用这手机了。家里8个手机等着我玩呢。”申蓝让手机像陀螺般在手里转了一圈。
“如果你有八只手就好了，每个手机都不会被冷落。”
“呵呵，”申蓝把手机放在一边，“不过我看还是得加点防护，虽然不是私密通讯专用的，也不能随随便便什么王八蛋都能联系到。”
“你不担心真被找上门吗？”巫冬看着窗外。
“反正咱们只是经手，马上就到单主手里了。如果真的想要东西，要找找单主，找我们有什么用。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罢了。”
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如果说申蓝的住处在圆盘城的胃，那么单主约好见面的地点就在肚脐眼。地面上绿化很好，流水潺潺，移步换景，映入眼帘是一个个独栋小别墅。连地下停车场都精心装修过。
见面的地点约在别墅区隔壁的城市花园。接着就是等待。
巫冬问：“你怎么看凶手和我长得很像的事？”
“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20年后相逢竟然是刑事案由！一个是杀手，一个是目击者！这背后的因缘际会到底是为哪般？！豪门旧事，交换人生！”申蓝扭头夸张地演绎。
“什么年代的戏码，我哪有什么双胞胎姐妹。”巫冬摆摆手，抱着装着货物的背包，下巴碰上了拉链，这样仿佛能感受到订单货物在里面微微颤动，“没准又出了什么新产品。”
“我主要怀疑我们的信息被泄露了。感觉有点心慌，好像被人在暗处窥伺似的。”
单主一直没有来。
巫冬不由得在附近徘徊起来。
申蓝的眼珠跟着她的身影转动，摇晃着脚尖说：“不要焦躁，大不了明天再说。”
巫冬说：“你接的活儿，你问问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来。”
“消息我发了，一直没回复。”申蓝看了一眼手机。
日光减弱，天空变成灰蓝色，巫冬心里叹气：“我真担心夜长梦多。”
“怎么这么不靠谱啊。”申蓝握着方向盘，车子载着两人往回开。
“我本来计划今天拿到尾款，手头还能松一点。我真的快没钱了。”巫冬以非常休闲的姿势瘫坐在副驾位上，“今天在调查局人家还给我介绍工作呢。”
“什么工作？”申蓝问。
“保姆。”巫冬说，“说真的我都有点心动了。”
申蓝面朝前方：“没钱我可以借你啊。等我回去，给你找一张不记名卡，还有5位数的积分。”
“不用给我借，借了还得还，又不是白送。”心里有点感动，但巫冬还是拒绝，“快没钱又不是真没钱了，我不信还能真把我饿过去不成？”
“上次的活给了不少钱啊，这才多久你就快没钱了？”
巫冬偏头看向窗外：“买了点东西。”
夜晚的光晕在车窗玻璃上漂流。
一个男人脚步凌乱地在路边走着，大脑控制不住身体似的打着摆子，让人怀疑是否是喝多了，还是神经系统出了问题。
“……我这。”
“什么？”车子从摇摆人身边经过，巫冬只听见了申蓝的尾音。
“我说，那个蛋还是放我这？”
“当然了。我的住处哪有什么空闲地方。”
巫冬跟着申蓝走进电梯。
按下按钮，电梯门刚要关闭的时刻，人类的四根手指挡在不宽不窄的缝隙，电梯门重新打开。呼吸一滞，巫冬瞄了一眼申蓝。
进来一个面无表情的穿着短袖的精壮男子，个头中等，肤色白皙匀称，面容清秀，此人按下楼层按钮，比申蓝住的楼层高，接着就安静地站在对向角落里。
叮，电梯到达申蓝的楼层，申蓝和巫冬前后脚走出电梯。两秒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哒哒哒声音不大不小地跟在后面。
巫冬转身。
男人两眼冒着暗光一个突进，倾身扑来。下沉身体重心，巫冬抬臂向袭来的胸膛和肩部猛推。
男人受力倒退两步，瞳仁映出面前两女子，后面的女子提着包，惊讶的表情在脸上稍纵即逝。
一触即发，巫冬果断地踢击，腿刀伸展又收回，如螳螂捕食，快得只见残影。接触的一瞬间人的大腿仿佛被重斧砍中，男人在剧痛中倒地不起。
橘色头发的旁观者嘴角牵起一抹嘲弄的微笑。巫冬在前稍稍侧身，下巴微昂，她的眼神是淡漠的，从她的鼻孔就能看出她的冷傲。
巫冬说：“你就是那个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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