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下倒不是漆黑一片，申蓝膝关节交叠弯折，下了几道台阶。此人作息不规律，昼伏夜出是常有的事。
一个高大的背影转过身来，黑色的疏水材质外套，拉链一直拉到顶，还扣着横着的金属扣，领子竖起遮掩一小部分下巴。
申蓝问：“你就是259？”
女子点点头：“你就是DB？”
“没错，我就是DB，”申蓝拍拍衣摆，DeepBlue的DB，Database的DB。
259是端木联系的保镖，雇佣她的费用不由申蓝来出。
临时起意说走就走。
这个女人看起来身手很好的样子，挺拔强壮，步伐稳健，一眼就知道对自己的身体具有十足的掌控力。不知道和巫冬打起来谁能赢。
巫冬收到消息时申蓝已经出发了。
“怪蛋那一单的单主联系我了，就是端木。”
“她说她被人盯上了，不方便在城中露面。让我们要么等她会城市中来碰面，要么给她送到城市边缘去。”
“娘娘，你是不是还在被禁足？”申蓝在网线那头开玩笑。
“还带着手环呢。”巫冬回复。
“你那个手环是会爆炸吗？你一出远门就给你嘭来一下。你来我给你把手环卸了。”
“你说卸就卸？卸了不是嫌疑更大了吗？”巫冬婉拒了对方的提议。
“你还在乎嫌疑？城市待久了，摇身一变还成遵守规则的人了？难道上次我提供的监控视频她们发现问题了？你怎么还有嫌疑？不应该啊。”
申蓝连珠炮似的打问号。
“视频里的脸和我那么像，没找到真正原因啊，而且有了新情况。”
“你放心，你被她们抓了我一定救你。”申蓝又说，“既然你不方便去，那我去就行。”
巫冬拧眉：“你一个人去能行？等我一起。”
“那要等到猴年马月。”申蓝是懒得等，“我已经在路上了。你放心吧，我会另找个靠谱的保镖。你的那份钱不会少你的。”
好一个先斩后奏。
旧保镖不中用了，所以才说什么另找。巫冬只得打字：“你注意安全。”
放下手机，巫冬微笑看向对面的男人：“回个消息不好意思。您继续说。”
对坐的正是气质温和儒雅的凌望人。豪掷5万加积分寻人的贴主。
“如你所言，我在调查局里指认的时候确实发现少了点东西。”
“孙先茂的身上本来带着一个项链，这个项链按理来说不会离身，但是现在项链丢了。”
“你见到孙先茂的时候，看到项链了吗？”
说到项链，巫冬就有想法了。
“是不是一个皮带字串了个吊坠，吊坠圆圆的有点纹路，长得像果实？”巫冬说，“好像看到了？不过，我不确定有没有看清。”
凌望人眼神微动：“看来项链丢失是在你看见他之后。”
巫冬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见到了孙先茂的项链。她描述的是自己从顾承平回忆里看见的，戴在凶手脖子上的项链。
看凌望人的反应，像是蒙对了。
就算是真的，巫冬看见孙先茂后依然有一万个机会让项链被弄丢。
“在找你之前，我已经找过了常珍奇，就是最后联系我，以及报案的那个人，”凌望人说，“我也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项链。她说她没看到项链。项链不在她那里。”
项链常珍奇没有拿，巫冬自己没有拿，那么谁拿了？
看来有极大概率是杀死顾承平的凶手拿了。巫冬想。
“你说的项链不见了，为什么不告诉调查局的人呢？”巫冬真诚地建议道。
“一个项链而已，也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凌望人风轻云淡，“找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必要劳师动众用调查局的力量。”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吗？巫冬不相信。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实际行动是在努力寻找项链的下落。
看来项链很重要。
“调查局把孙先茂的案子，和之前的酒店谋杀案，合并在一起作为刑事调查了，你知道吗？”
“具体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不能将孙叔遗体带回去。”
“我对你说的这个项链很感兴趣。我愿意帮您找项链的下落，只需要您给我一点点酬劳。你能给我一个常珍奇的联系方式吗？”
巫冬装作老实巴交的样子，掩藏住自己的小心思。
“你很缺钱吗？”凌望人盯了她一眼，“没必要找她。我可以确认项链不在她手上。”
“那好吧。”巫冬听到脑机里的提示，识趣地放弃了追问。
＊
阳光明媚的天气，巫冬站在海鸥公寓楼下守株待兔。
她已经读取了新收到的信号。
凌望人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温和良善的人。
他嘴上说不在意，实际已经在山里找了一通，无果。对项链不在常珍奇手上的论断如此自信，就是因为他居然派人去常珍奇的住处翻了一圈。去的就是海鸥公寓。
一个带着墨镜的黑衣人，回来汇报说，报告！把常珍奇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老板要找的东西。翻完都复原了，保证她一点看不出来！
巫冬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因为想要让她和申蓝把蛋还回去时对方发的短信内容：“我要把你家翻个底朝天。”
巫冬嗤笑。她的家没那么好进。
没想到常珍奇的5万积分不是白拿的，给了甜枣还有巴掌。
常珍奇毕业于本市圆盘大学，刚刚毕业没几年。她今天穿了个酒红色的外套，挎着皮质托特包从市中心回到近郊的住处，海鸥公寓。
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从路人巫冬身上划过，脚步不停。
巫冬眯眼，神秘兮兮地上前跟着：“这位女士，你最近是不是遇见奇怪的事情了？”
常珍奇皱起眉头看巫冬一眼，想要张嘴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眼前的陌生人没有退缩。巫冬指头聚拢在一起，大拇指在其余四指组成的十二宫格里戳戳点点起来：“女士，你身上有尸气啊。”
常珍奇说话了：“什么湿气？你是卖泡脚药包的吗？”
“尸体的尸！你身上有死者的尸气，一股子怨气缠绕在你身上。你最近是不是遇见什么奇怪的事了？”巫冬悠悠道。
常珍奇脸色变了两分，苹果肌抽了一下，凹出一条法令纹。她身体后仰20度，挺直腰杆：“老娘见义勇为，在山里帮人找到人了，有点尸气也正常。这就是你说的奇怪的事吗？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巫冬天真地反问：“那为什么他一直跟着你说让你还东西？”
常珍奇拿起托特包抡了一圈，巫冬闪身退后一步没被抡到。“你不要再在这里装神弄鬼，胡说八道的说什么呢！”
趁着巫冬退后，常珍奇抽身要走。巫冬大跨步追上：“是一个环状物，丢了他好伤心啊。”
常珍奇了然冷笑：“又是项链？你这个家伙，你是凌望人的人？前天不是刚问过我吗，我说了我没见到，还追着问？”
巫冬像昆虫一样搓搓手，装作懵懂无知：“凌望人是谁？”
“还装？”常珍奇说，“我真的没见到，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帮忙找人报案真是自找麻烦了。你们放过我吧！”
“你没有说真话。”巫冬自顾自地说。
常珍奇心惊肉跳，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前来搭讪的陌生女人：“莫名奇妙！你是他的病友吗？你也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
“你没发现你家里除了你还有别人进入过吗？”巫冬拿自己获得的情报继续刺激她。
“我发现了，”常珍奇撇嘴，“是我的男朋友，这两天在我家借住。”
她看起来十分坦荡。
可是巫冬在回顾常珍奇的信号时发现了亮点。
这个表面看起来毫无异常、规矩行事的人居然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她根本就不是单纯的见义勇为，她根本就不老实。
在和巫冬友好交流时，常珍奇脑海中回想起的是在山林里摸尸的画面。
孙先茂安安静静躺在草丛里，常珍奇的一双骨肉匀称的手，摸索着，摸索着，摸到了一个项链。常珍奇拿走了那个项链。
那个项链被常珍奇捉在手里，晃荡的样子逐渐和酒店里那一条重合起来。
凌望人本人曾经见面问常珍奇有没有见到项链，本人问完还不放心，让人用检测仪在周身扫了两遍才放她走。
巫冬思索起来。
在和凌望人见面后，和常珍奇见面前，以为常珍奇没拿项链，所以怀疑项链在凶手手里。
和常珍奇见面后，项链被凶手拿走的猜测就被推翻了。
顾某先死，巫冬从顾的信号中看到了凶手的项链，孙某后死，常珍奇在他身上拿走了项链。
是不是足以说明，项链不止一条？
如果常珍奇是凶手，她又何必报案让调查局知道孙先茂的存在？调查局一检测便发现顾承平体内的血是孙先茂的。
只能说明常珍奇对这一切不知情。她在两个勾连起来的事件中称不上是核心人物。
她拿走了项链。但是凌望人却没有搜查到。她把东西藏到哪里去了？或者转手给其他人了？
如击鼓传花一般。
核心人物还在隐身。狡猾的家伙。
＊
早晨，陈海遥来到调查局自己的工位。她端起养生壶接上水开始慢慢煮。
“不好了组长！”
陈海遥在工位上腾地站起来。
“沈昊瀚，就是咱们之前抓起来的在酒店房间里装摄像头的那个人，他死了！”
“什么？”陈海遥说，“死在哪里？”
“死在他自己家里，昨晚的事，今早发现的。”
酒店谋杀案那天晚上，摄像头实时拍下了画面，自动生成长视频上传到了沈昊瀚创建的网页上。
第二天调查局和执法局的人就来敲门，沈昊瀚被带走了。
执法局就在调查局的隔壁，她顺利入住了执法局的看守所。那是由工厂库房改装成的一个个小房间。
入住前要上交通讯设备，在上交手机前，沈昊瀚给自己的私人账号设定了一个自动回复。
当然了，这个私人账号是用于网页来源的网络友人联系他的。
他不止一个私人账号，不同的账号要有不同的职能。就像现实生活里交朋友一样，有的朋友是用来聊生活的，有的朋友是用来聊工作的，有的朋友是用来聊见不得人的事的。
与他现实生活密切相关的人，固然知道他有贱兮兮的一面，但不会知道他还在背地里运用科技手段搞这种黑黄相间的产业。本来以为是猎艳，没想到猎出人命了。
调查局的人不知道用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检测出了他精心挑选过的超隐蔽的针孔摄像头。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孤立无缘，他有哥们懂法。看到他留言的朋友，自有愿意帮助他的。
在他因非法窃视、非法传播等罪名被获刑事拘留30天的时候，他的律师朋友费了不少口舌，花了不少时间精力，垫付了高昂的保证金，申请了取保候审。
在调查局那边待了一周左右，沈昊瀚就返回了住所。虽然有条件，但还是恢复了一定自由。
有人敲门，沈昊瀚隔着摄像头，观察门外的人。长得有些眼熟，他一时又没想起来是谁，多事之秋，他想不出声装作家里没人。
那人又敲，还将脸凑近摄像头：“我知道你在家，开门，有些事情还想问问你。”
沈昊瀚不耐烦地喊：“你谁啊？我又不认识你。”
“我你都不认识了？”那人气定神闲，很有耐心，“就因为我没穿制服吗？我是陈海遥，是酒店谋杀案调查小组的小组长。那天调查员把你从家里接走的时候，我也在场。”
心里虽然在打鼓，沈某还是打开了房门：“您好。”
陈海遥和蔼地笑了一下当做招呼，很快恢复了正经严肃的表情。
她背着双手走进来，房门在身后关闭。她环视一圈，在电脑房门前停下问：“你一个人住？把卧室改成电脑房了？”
“是的，涉案的硬件设备已经被没收了。”
“你从哪里搞来的针孔摄像头？”
“这些之前在调查局的时候已经问过了啊。”沈昊瀚低着头说，“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人的手搭上她的肩膀：“问你话你就答。”
沈昊瀚心中一震，感到一种奇异的压力：“是我找信得过的网友买的，她的网名就是一个斜眼笑的表情，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知道。我在审讯的时候已经交代清楚了，我说的是实话，我知道的我已经都说了。”
“我再问你，你是被网友唆使着创建网站的吗？”
沈喏喏想要开口。
“是网友想看，你便迎合满足。还是说，”停顿一下，那人的语气幽幽，“是你自己想看？”
丝丝缕缕诡异的感觉如妖气般飘在男人的心头，他抬眼将视线投向那人。
下一秒，沈昊瀚忍不住惊呼，发出并不响亮的摩擦音。
这哪是什么陈海遥？！
朗朗乾坤下大变活人。
衣服还是原来的衣服，但她的脸部皮肉如液体般涌动起来，眨眼间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道闪电劈中了沈昊瀚。
她想起了这张脸。隔着网线和电脑屏幕，透过针孔摄像头，此人将酒店谋杀案的受害者在地上拖行。
她从屏幕那头的虚拟世界来到了现实世界，她找到他了！
对方的眼神冰冷狠毒：“你不是喜欢看吗？让你看个清楚看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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