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裴颂声立在济南王府门前,沉着脸与朱管家对峙。
他骤闻薛郅所说的话,心中震撼,却也知虽然知晓了凶手的身份,但津安王身份贵重,不是轻易就能动的了的。他将薛郅劝回家,嘱咐他莫声张,此事需要好好筹谋。
本想着回府将这个消息告诉程雅音,谁知移星却说她带着揽月去了津安王府退还礼物,还未归家。
裴颂声一瞬间心神俱震,马不停蹄感到了王府,却被拦在府门前,连王府的门都不得入。
那老管家面上恭敬,眼里却狡猾闪烁,故作为难地说:“裴大人,老奴都已经告诉过你了,尊夫人未曾来过府中,来退礼的乃是她身边一个侍女。我家王爷曾嘱咐过,对裴府来的人要以礼相待,所以府里的下人就请那位姑娘吃了些酒,谁知她不胜酒力,一杯就倒,现在人还醉着呢。”
“本想着等姑娘酒醒了,我再着人送她回去。既然大人亲自来了,那便自己把她带回去吧。”朱管家向身后招手,不一会,便有几个人架着揽月出来,她双目紧闭,两颊酡红,瞧着的确一副醉态。
裴颂声示意简烛把人接过来,面色阴沉地看向朱管家:“我再问最后一次,我夫人何在?”
“哎呦裴大人,您这可就不讲道理了,老奴已再三说过,尊夫人根本没来过王府,您不能丢了夫人,就来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围府!”
裴颂声一声令下,裴府的人立刻将津安王府团团围住。朱管家大惊失色,指着他怒道:“裴大人怎敢如此无礼,这里是津安王府!放眼盛京,谁敢在王爷的地界如此撒野!等王爷回来了,我定要在他面前好好告你一状!”
裴颂声大步上前,一把揪住朱管家的衣领,将他拖出伞下,暴雨瞬间将他头脸淋个湿透,他整个人被提起来,连脚都被迫踮起。
“津安王不在府中?”他咬牙问道。
朱管家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乍一见裴颂声如此脸色,似乎下一刻便要杀人一般,气焰也不免弱了几分。“王爷出城了,我定要修书将此间事禀告于他,等闹到了御前,我看你如何收场。”
裴颂声扬手一甩,朱管家狼狈地栽倒在雨地里,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指着裴颂声道:“你!——”
等眼前的雨水被抹掉时,却只看见裴颂声在雨中匆匆离去的背影。
时间紧迫,裴颂声匆匆对简烛做了安排。
简烛领命即刻去大理寺通知薛郅,而他则带着裴府的人,纵马追出了城,往乾川的方向而去。
行至城门时,他勒马,问守兵可曾见过津安王府的车马。守兵说,大约半个时辰前,王府的车马由此出城。
裴颂声一甩马鞭,飞速出了城,一路循着雨后泥地上的车辙去追,心中焦急万分,顾不得雨路难行,马鞭急甩,将随从都甩在了身后。
他只能用速度,去弥补那半个时辰的差距。如此不要命的追法,身后的随从都骇然失色,扬鞭欲赶上,但坐骑不如他的精锐,马蹄遇泥打滑,短短一程路便摔倒好几个。
裴颂声浑然不觉,一心只想赶快追上津安王的马车。
终究是他四蹄快过马车,疾速追赶了几十里路后,终于看见了津安王府的车驾。
他继续穷追不舍。见有人追赶,王府的马车本加快了速度,不知为何,竟然主动停下了。裴颂声顾不得许多,纵马赶上。
孟瑜从马车下下来,接过下人举着的伞,信步朝裴颂声走过来。
“小王与裴大人何时有了这么好的交情,我要离开盛京,大人竟不顾暴雨亲自相送,真是让我感动。”
裴颂声勒缰,马蹄在孟瑜几步之遥停止,飞溅的泥水落到他的锦靴上,污了一片缎面。孟瑜皱眉看着靴上污迹,裴颂声毫不在意,下马直接奔着孟瑜身后的马车而去。
孟瑜伸手拦住,眼睛微眯:“裴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裴颂声黑眸紧盯着孟瑜,像是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剥皮抽骨,紧咬着下颌,一字一句道:“把我的夫人还来。”
孟瑜轻笑一声,“可真是稀奇。我出门游历,带你的夫人做什么。裴大人没看好自己的夫人,也不要随意诬陷旁人。”
裴颂声不理会,直接挥开孟瑜拦住身前的手,踩着一地泥泞走向马车。
几个持刀护卫立刻挡住他的去路,孟瑜挥挥手,不在意地说:“罢了,不让裴大人亲自看一眼,他是不会死心的。”
护卫应声退下,裴颂声大步上前,一把掀开了车帘。
一抹苍白身影正静静躺在里面,外头风急雨吼,她却浑然未觉,紧闭着眼睛,仿佛尘世间的一切已离她远去。
裴颂声心头大骇,忙要抱她出来。手还没碰到她的衣摆,便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于雨水的凉滑之物滴在了他的后颈,像蛇一样,钻进了他的皮肤。
程雅音苍白的脸就在咫尺之距,裴颂声的思绪却骤然混沌起来,宛如紧密的城墙顷刻间土崩瓦解,明明程雅音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好像越来越远。
裴颂声的脑子仿佛被人整个剖开,被塞入了很多东西,思绪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他头痛欲裂,不支倒地,半跪着捂住头,越来越混乱。
“这种剂量的离魂散,可不是好消受的。若不是裴大人关心则乱,我又怎能如此轻易地算计于你。”孟瑜走到裴颂声身前,慢条斯理地半蹲下身,问道:“你是谁?”
裴颂声仿佛置身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混沌中听到这样的一道声音,下意识道:“我是……段长诀。”
“这次是红缨记么。”孟瑜沉吟道。
裴颂声眼前的黑障渐渐散开,他看着倾落的大雨,茫然问道:“这是哪里?”
“段小将军不记得了吗。”孟瑜露出一个深意的笑容,“你的父亲段老将军投敌叛国,你虽一直被蒙在鼓里,但子与父同罪,你的妻子再也不会原谅你了。你明知道她一向嫉恶如仇,你们段家犯下如此大罪,她要离开,你却穷追不舍,你有何脸面?”
裴颂声被唤起了回忆,双眼中霎时溢满痛苦,抱着头喃喃道:“对,玉儿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远方隐有马蹄声传来,孟瑜回头看了一眼,对裴颂声说道:“虽然你已成叛臣之后,但仍有些部下要忠心耿耿地追随于你,凭心而论,你对得起他们的效忠吗?”
“我,我不配……”
“那现在要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了吧。”孟瑜起身,示意王府的护卫门驱车暂避。
裴府的下人好容易赶上,老远便看见裴颂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任大雨倾身,仿佛丢了魂一般。
几人吓得赶忙冲过来,下马问道:“大人怎么了?”
他们想去拉他起身,却被避开,给他披上蓑衣,也被丢走。裴颂声失魂落魄地说:“你们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几个人不明所以,环顾了一下四周,但见雨幕垂潦,地上车辙凌乱。他们只知此趟出来是为找夫人,夫人似乎被津安王带走了,虽不知道津安王怎会和自家夫人扯上关系,但看大人着急的样子,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怎么现在人没找到,大人却反叫他们回去?
有人着急问道:“大人,夫人呢?”
这一问仿佛正戳痛楚,裴颂声的眼里有了些神采,却是彻骨的痛楚,他嘶声说道:“她走了,她再也不想见到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在裴府侍奉多年,大人和夫人从前感情生疏,他们也是看得出来的。但这一阵两人却如胶似漆起来,本以为夫妻二人感情逐渐要好,怎么忽然之间,大人又说夫人走了?
裴颂声现在这副模样,真可谓颓丧潦倒,说难听点,便如弃犬一般。裴府的下人何曾见过他这副样子,联想到夫人她是跟着津安王走的,几人都有了不大光彩的猜测。
这事不能直接问大人,简管事不在,他们也没个能征询的人,一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他们踌躇的时候,裴颂声已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雨里走。几个人大惊失色,连忙拦住他。夫人若是找不到便罢了,好歹得把大人带回去。
裴颂声再度推开他们,让他们走。
几人犹豫不决,裴颂声却发了怒:“我不配你们追随,你们再跟着我,便是要我以命相抵!”
几人都吓坏了,见裴颂声决绝的样子,只好策马离开,心里都想着,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不想叫人看见,或许大人独自冷静下来后,自会回去的。
裴颂声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自己朝反方向跌跌撞撞的走去,身影消失在萧萧雨幕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