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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万死无悔

观景台下是一片嶙峋的险坡乱石,程雅音凭栏远眺,任由山风吹乱她的发丝。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响,她才慢慢回过头。被困在别苑半个多月,终于见到了裴颂声。

他瘦了很多,面容憔悴,脚步拖萎,俨然一副罪人情态,面容黯淡,惟有在看见她时,眼中燃起了微弱的光亮,但很快就被浓重的痛苦与愧疚淹没。

程雅音看见他,下意识张了张口,却没说话。

孟瑜就在不远处悠然坐着,以一种全然欣赏的姿态,观赏着这场只为他一人上演的一幕戏。

有两个人把裴颂声押送过来,跪在程雅音面前。程雅音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上回她与裴颂声去西陵山遇险时,追杀他们的山匪贼首。那人注意到程雅音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挑衅地对她笑了一下,随后退去。

程雅音默默捏拳,长出一口浊气。

裴颂声毫无尊严地跪在她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程雅音冷漠地看着他,咬紧牙关,不泄露一丝异样。裴颂声说道:“我真的不知父亲会勾结外敌,我若知道,一定全力阻止。”

“我知道。”程雅音平淡地说。

裴颂声深深看着她,眼里痛意弥漫:“我父亲犯下滔天大罪,我愿与其同罪,以死相赎。但我只有一个愿求。要死,我也只想死在你手里,请你成全我。”

程雅音拔出匕首,雪亮寒芒一霎晃眼,她冷冷地说:“我正是为此而来。”

裴颂声望着那把利刃缓缓朝着自己脖颈而来,反而露出安心的神色,闭上眼睛,坦然赴死。

程雅音握着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只消稍稍用力,便能划破体肤,血溅三尺。她忽然低声唤了一声:“裴颂声。”

裴颂声眉心一动,睁开眼睛,眼神困惑,刚要开口,程雅音便迅疾往他口中塞了一物,原本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顺势下滑,转瞬间便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裴颂声背后便是观景台的栏杆。程雅音大力扑向他,抱着他一起纵下栏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孟瑜面色剧变,冲上前来朝栏杆下看去,只看见嶙峋的乱石和仍簌簌颤动的壁上草叶。他沉着脸,对身边吼道:“快去追!”

底下人立刻领命而去。约莫过了一炷香时辰,府中的近卫长,也就是当初扮作山匪劫道的头目崔寿前来回报,说底下没有找到人,只找到一些血迹和衣服的碎片,应是他们滚落下来的时候被划伤所致。另外还发现了马蹄印,他们定是骑马逃走了。

程雅音一直被软禁在此,怎会提前安排好马匹?孟瑜转瞬便想到了夏常欢。难怪见过她以后,程雅音就改变了主意。

好,好得很。一个两个的,都惯会在他面前演戏。孟瑜指骨捏得嘎吱作响,声音压得像风雨欲来的黑沉天幕:“他们要回盛京,立刻沿途追赶,把人带回来,死生不论!”

*

程雅音能逃出生天,实是夏常欢居功。

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时候,看似用力,然而等程雅音去掰她的手时,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她趁着更衣时无人在侧,悄悄打开,上面写着“观景台下深谷有良驹,速驰之归京”。

她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误会了夏常欢。来不及再做周密的安排,她只有尽快回到盛京,才能带着人来营救夏常欢。

夏常欢带来的的确是一匹良驹,跑起来四蹄如风,只是她不懂控马,情急之下跑得乱七八糟。孟瑜一定已经派出人来追赶他们,程雅音唯恐做了无用功,惶急之时,身后一双手接过了缰绳,熟练地策马狂奔。

那双手臂上血迹斑斑,是刚刚滚落山崖时,紧紧护着她所致。程雅音哭腔浓重地说:“你回来了,是不是?”

“嗯。”裴颂声从背后拥着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明明只是半个多月未见,这声音却恍如隔世。这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程雅音真想能抱着他大哭一场,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刚刚喂他吃下解药,如今他身上的离魂散之毒已解,但性命却被架在烈火之上,只剩十二个时辰便会被焚为灰烬。

从乾川赶回盛京,一路快马加鞭,大约需要三个时辰。但身后有追兵,不知又要耽搁多少时间。

程雅音刚刚想到这里,耳边就传来箭矢破空的声音。裴颂声一边策马一边压着她脊背伏身躲避,马蹄声也乱了起来。

程雅音在裴颂声怀里艰难地回头张望,见那日的山匪头目领了大批人马,一群人手举长弓,对着这边弓箭连发。她心里又恨又怕,孟瑜定是气急败坏,连他们的死活都不在乎了。今日若是不能逃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裴颂声抽手将她的头按回怀里,这样的生死关头,他在她耳边的声音却依旧镇定:“别怕。”

裴颂声控马在箭雨中闪避前行,某一个瞬间,程雅音听到了箭矢入肉的沉闷声响,感觉到紧紧护着她的人身体一瞬紧绷。她抬头,见裴颂声下颌紧咬,眼中有忍耐之色,却一丝痛也不露。

程雅音仿佛自己受了切肤之痛,忍泪道:“你受伤了是不是?”

裴颂声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双腿一夹马腹,催马疾行。程雅音从他怀里抽出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向后摸去,在他后肩处摸到一根箭杆,入肉处血湿重衫,一片淋漓。她蓦地鼻酸,几行泪簌簌滚落,在奔腾的马蹄声中落如飞珠。

裴颂声捉着她的手又藏回怀中,道:“乖,藏好。”声线却不如先前稳静。程雅音哽咽着说:“你把我交给他们,自己回盛京吧。记得回去找汪太医,让他为你解毒。”

“别说傻话,我们要一起回家。”

后有追兵,乾川上下皆在孟瑜掌控之中,官道沿途必设卡阻拦,城门定也布下罗网。大路皆不通,裴颂声便取道小径,借复杂的地形和狭窄的道路成功甩掉了追兵,在一片溪谷中穿行。

身后许久不闻追兵的马蹄声,裴颂声把缰绳交给程雅音,在她耳边,用气弱的声音告诉她如何控马,该向哪个方向前行。

程雅音忍着汹涌的泪意,道:“我都记住了,我一定会把你带回盛京的。但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交代这些,我……”忍了一晌,终究是泪雨滂沱,“我很害怕,求你撑着,别丢下我一人。”

裴颂声费力地抬起手臂,摸索到她脸上,替她擦去泪痕,“阿筝别怕,我无事的。”他无力地将头垂在程雅音颈侧,依恋地蹭了蹭,“我只是有些累,歇一会,便好了……”

裴颂声甫一闭眼,意识就陷入昏梦之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小,像一片羽毛一样无依无凭地飘浮在空中,倏忽间骤然落地,他抬头,看见了程府的高大门楣,十岁的他被父亲领着拜会程先生,以后他便要在程府读书。

程先生学富五车,教学亦有良方,裴颂声跟着他,受益良多。但埋首书案时,他偶尔也会想到,自己这一生,学什么,做什么,都早已被安排好。父亲为他铺了一条青云之路,他只能在这条路上踽踽独行,不得行差踏错。在这条路上,他需弃喜乐,守静笃,每当想到这里,小小的少年心境便一瞬苍凉。

在程府求学的第二年,或许是觉得平日的教习太过沉闷,程先生决定每月办一次诗会,题材不限圣人经典,众学生各抒胸怀即可。

诗会为解求学苦闷而办,因此不评名次,程先生只要求将众人的诗作收集于他,他私下评阅,若有想在诗才上有进益者,他可指点一二。

每月收集学生诗作的任务交给了裴颂声,他整理之时,也会略看一番。一次,他发现了一首诗,写得格外出色,毫无匠气,读之清风怡然。卷末无署名,他问遍同窗却寻不到作者,便拿着这首诗去找程先生。

程先生扫了一眼,立刻笑起来,将那卷纸收入袖中,无奈道:“这是小女所作。她年幼顽劣好卖弄,让你见笑了。”

裴颂声知道程先生有一个女儿,从未见过,没想到文采如此斐然。

自那以后,每月的诗会过后,他整理诗作时,偶尔便会发现多出来的一首诗。上面依旧无署名,但他已认得她的字迹。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再见到她的诗,他总会悄悄地单抽出来,带回去一遍遍细读。

他们素未谋面,他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却在一张纸诗词里,颠覆了对她所有的想象。

她行事丝毫不像个闺秀,文风也是时而欢俏咏物,时而悲沉怀古,时而畅言抒怀。也并非月月都写,兴致所至便畅书一篇,悄悄地夹在一众学子的诗文里,随心所欲,仿佛不甘受任何规矩的束缚。

一旦开始留意一个人出没于身边的蛛丝马迹,她的痕迹便很难隐藏。裴颂声发现了她是何时将诗文送到学堂的,乃是午间小歇之时,程先生不在堂中,学生们有的回府午歇,有的在程府小逛,留在堂中的人不多,她就在这时候蹑手蹑脚,像只灵巧的猫儿一样溜进来,在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角落,将自己的诗文夹在案上,再悄悄离开。

即使依旧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裴颂声也假作不知,有时还会弄出些动静,帮她遮掩。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每次得逞离开的时候,脚步总会比来时更轻快些,裴颂声只能看见她的背影,她头上的蝶状珠花随着步伐轻轻颤动,振翅欲飞似的。

一种莫名的牵念在他心里生了根。

一次,她又溜来藏诗时,裴颂声忽生一股冲动,走到桌案边与她对上了眼神。

那是一双比他在幻想中描画过千百遍的灵动万分的眼睛,猝不及防与他对视时,眼中霎时盈满惊慌,连手中的诗文都来不及放,匆匆落荒而逃。

裴颂声僵立原地,心跳的飞快。学堂里有几个同窗在细语闲谈,不曾留意这处,没人知道,他刚刚做了一件多出格的事情。

那以后,她有许久都不再来过。裴颂声心里懊恼万分,当日的鲁莽行径吓跑了她,以后连她的背影也见不到了。

直到有一天,他又听到了背后那轻悄悄的脚步声。她来了,裴颂声停滞已久的心跳再次沸腾起来。他能感觉到她在靠近,走到书案旁时,没急着放诗文,而是将目光投向他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裴颂声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不回头,她见他没发现,迅速将纸搁在案上,转身溜走了。

裴颂声又做了一件荒唐事——他竟跟着她的脚步,远远地尾随在她身后。一路上,他一边躲避着下人,一边在心中痛斥自己行径恶劣,将君子礼仪都抛诸脑后,可又控制不住自己,只想能离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一无所知地蹦跳着走进了一道垂花拱门,裴颂声在门前止步,知道这是一道无论如何也不能逾越的礼制,却又不舍离开,直到听到有下人往这边来,才匆匆回到了学堂。

从此,裴颂声风雨无阻、寒暑不倦地去往程府学堂,除为求学以外,另有一个隐秘的念想。每次坐在学堂的书案后,想到她就在隔着几道院墙的地方读书,写字,玩乐,他就觉得程府里已经看惯了的砖瓦草木都流动着勃勃生机。

她明媚,鲜妍,古灵精怪,是他古板无趣的人生的里唯一的鲜活。

十七岁那年,他进士科中举,即将踏上仕途,不必再去程府读书了。

放榜那日,他去程府拜谢程先生的多年栽培。程先生喜不自胜,说他是他最好的学生,日后一定前途无量云云。裴颂声听在耳中,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走出程府大门时,他心里在想,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离她这么近了。

他萧索一人,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唤道:“裴颂声。”

他心湖波荡,转头看去。她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美目流盼,望着他时,眼中充满柔情。

这一刻好像多年的幻梦成真,他控制不住地朝她走过去,短短一程路却像怎么样走不尽似的,明明她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她的身影像一滴溶于清水的墨点,越来越淡,裴颂声心急如焚,朝她狂奔过去,却只触到一片虚空,耳边只有她呼唤他的回事,犹自绕梁回响。

“裴颂声……”

“裴颂声……”

周围的景物像被烈阳暴晒褪色,风景迅速黯淡,只有这一声声唤,在耳边越来越明晰。裴颂声循着声音走,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回尘世,他睁眼,便看见刚刚消失在眼前的人此刻就在他怀中,声声刻骨,淌下的的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溶断肝肠。

在马背的颠簸中,他想起了现在的处境。他能感觉到,解药里面的断肠草之毒正在体内扩散,渐渐吞噬他的力气与生机。他的头无力地垂在程雅音颈畔,用最后的力气,收紧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在鬼门关外徘徊的这一刻,他心中竟只有庆幸。

人生得这一程相伴,万死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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