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音扶着裴颂声回到房中,摒退下人,将他的外裳和中衣褪下,露出右肩包裹着的纱布,洁白的布料上洇出了一团血迹。
程雅音的手指虚点在他伤处,皱眉说道:“请大夫来看看吧。”
裴颂声回头瞥了一眼后肩,摇头说道:“不要紧,上些药,重新包扎一下就好了。”
止血的药粉和纱布就在房中,程雅音取来,熟练又小心地替他解开沾血的纱布,重新换药包扎,一边上药一边絮叨:“你这个人总是这样,疼了不说,委屈了不说,心里藏了那么多事也不让人知道,我告诉你这样不好知不知道?以后你在想什么都要说出来,不然我真的会生气。刚刚你也看到了,我骂人可是很凶的,不要以为我就舍不得骂你。”
话虽在抱怨,给他上药的动作却依旧轻柔,裴颂声背对着她,虽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能在脑中勾勒出她龇牙装凶的样子,不自觉笑了。方才与父亲一番争辩所积于胸中的郁结,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抚平,他的心中只洋溢着平静的欢悦。
包扎好后,程雅音帮他穿好衣裳,起身正要把药箱放回去,裴颂声却拉住她的手腕,她猝不及防地失去平衡,跌坐在他腿上。
程雅音小小地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怕碰到他伤处又匆匆松开,想起身,又被他搂着无法动弹。她睁大眼睛,问道:“你要做什么?”
裴颂声望进她的眼睛里:“好喜欢你。”
程雅音的脸一瞬红透:“怎么忽然这么说。”
“不是让我心里想什么就要说出来吗。”裴颂声笑着凑过去,与她轻轻碰一碰鼻尖,“我现在就在想,好喜欢你,好爱你,想和你一直这样,永远不分开。”
千年铁树一朝开花,甜言蜜语不要钱似地往外洒,真是让人遭不住。程雅音羞极,把红透的脸埋进他颈窝,二人心跳相接,在咫尺可闻的距离里共振回响。
平复了一会,程雅音抬起头问道:“我刚刚有没有碰到你的伤口,你疼不疼?”
裴颂声摇摇头,贴着她的额头气声说道:“阿筝,你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放在以前,程雅音哪敢想裴颂声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们现在如此亲密,程雅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似受到蛊惑一般,朝他送去了芳唇。
裴颂声略低头,接住了这个吻。二人紧紧抱着彼此,缠绵厮磨,吻得越发深入。
这个吻渐渐有收不住的架势,程雅音呼吸不畅,向后退缩,分开不过一霎,裴颂声又追吻过来,手贴着她的背,有力地将她按向自己。程雅音感觉到他身体越发蓬勃的热度,似惊醒一般推开他,跳起来说道:“不行。”
怀中骤失香暖,裴颂声难以自拔似的,带着情迷的表情看向她。程雅音瞥了一眼,别过头难为情地说:“你还受着伤呢……”
裴颂声低下头,如玉的面庞微微发红,默不作声地整理了一下衣摆。二人一坐一站,方才还亲密无间,现在倒都有些不大敢看对方。
片刻后,裴颂声调匀气息,起身说要去书房处理些事情。程雅音点头,目送他出了屋子,进了对面那间房。过了一会,她耐不住,也提着裙摆跟过去了。
书房的门没关,好像就在等人自投罗网似的。程雅音靠在门口,见裴颂声坐在书案后,周身气度沉静,又恢复了从前芝兰玉树的样子。见她来了,对她笑了一下,示意她坐到窗台边,他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程雅音没坐过去,而是走到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会不会觉得我老是拒绝你啊?”她问。
裴颂声淡笑一声,摇摇头:“你做得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程雅音伸头去看他写的东西。一张阔大宣纸上,孟瑜的名字书于正中,以他为中心,网列所有受害者的名字及案件的详情,始末完整,条理清晰。
“你已经想好要怎么对付他了吗?”
裴颂声搁笔,转过身面对她,“我虽不认同父亲的处事准则,但他有一句话是对的。津安王再荒唐也是皇子,对陛下而言,跟自己的儿子、皇室的尊严相比起来,十几个女子的冤屈实在微不足道。就算他迫于压力不得不给津安王定罪论处,也只会是雷声大雨点小,过后若无其事,根本伤不了津安王的根本。他本人也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
“所以直接揭发这一招根本行不通,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裴颂声沉默片刻,忽然执起程雅音的手,郑重问道:“阿筝,如果你发现,我未必是一个多高尚的人,为了达成目的,我甚至可以不择手段,你会失望吗?”
程雅音一愣:“什么意思?”
裴颂声:“我要做一件事,这件事不光彩,不正当,甚至悖逆天威,但只有这么做才能触帝王之逆鳞,让他绝无容情的可能。可这件事风险极大,一旦败露,整个裴家都会覆灭,你若跟着我,程家也会受牵连。我不想把你卷入这么凶险的事情当中,所以如果你想离开……我绝不阻拦。”
他口吻严肃,程雅音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叹口气说道:“你这是又要跟我提和离了?”
裴颂声垂下眼,嘴角轻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程雅音点点头,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抱胸睇着他,说道:“真行啊你。等事情办成了,夫人却气走了,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哭着挽回我吧。”
裴颂声立刻不安起来:“阿筝,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程雅音无奈说道,“你忘了吗,我说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再说了,我对津安王的仇恨不逊于你,我还想亲眼见证他是怎么伏法的呢,可别想让我置身事外。”
裴颂声动容道:“好,是我不对。无论做什么,我们都一起。”
他伸手欲将妻子揽入怀中,程雅音却一矮身从他臂弯下钻出来,扬首说道:“你刚刚又想推开我,这次我可不轻易饶你,罚你独守空房几天,我回程府住。”
裴颂声无奈一笑:“阿筝,不是说没生气吗?”
“是没生气,但不代表你不该罚。”程雅音理直气壮说道,转身唤来揽月和移星收拾行装。裴颂声倒也没挽留,因为知道自打他们在乾川遇险,岳父日夜忧心,人都消瘦了一大圈。程雅音见父亲如此,自然是愧疚万分,早就有意回去小住一段时间,陪父亲调养身体。
妻子要回娘家照顾父亲,裴颂声自然赞成,唤来简烛,嘱咐他打点好车马,亲自送夫人回程府。
*
半个月后,津安王入盛京。
这位闲散王爷一向喜好在外游历,行踪不定,此次回盛京,倒是一反常态地排场高调。许多百姓都看见了他纵马穿越长街的英姿,无不感叹果然是天潢贵胄,果真气宇轩昂。
裴颂声下朝之时,正好与准备入宫的孟瑜打了个照面。
与其说是碰巧,不如说孟瑜恰是为了等他。见他走出宫门,便一夹马腹,慢悠悠地策马过来,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懒散地说:“裴大人,好久不见,伤势可好了?”
裴颂声向他拱手,淡淡地说:“劳王爷挂心,早已无碍。”
二人寒暄之时,周围走过好几个下朝的官员,见他们攀谈的架势,纷纷在心中好奇他们是何时有的往来,细看之下又觉古怪。二人虽都一脸平和,周身却环绕着不同寻常的气场,似有对峙之感。
官员们借着像孟瑜行礼的机会悄悄抬眼打量审度,孟瑜不咸不淡的眼神扫过去,虽未露不悦,官员们却都有不寒而栗之感,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孟瑜看着威仪的宫门,嗤笑一声道:“还以为裴大人是什么不畏权势的直臣呢,原来也怕引火烧身。我在乾川等了你半个月,你丝毫没有动静,真叫我失望。”
裴颂声淡笑一声,并不言语。
孟瑜乜斜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得罪了本王,可别想着还能明哲保身。本王的侍妾可还都被关在大理寺,等她们回来了,本王要亲自检视身体,她们就算是少了一根头发,武断办案的大理寺,构陷诬告的裴家,我都不会放过。”
裴颂声并无触动,颔首道:“王爷自便。”说罢,缓步离开。
孟瑜望着他稳健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握紧了手中马鞭。
裴颂声的马车停在程府门口的时候,程雅音正在陪父亲练字。
管家陈伯前来通报姑爷来了,程雅音研磨的手未停,神色也如常,眼神却止不住地频频飘向门口,眼里藏着雀跃。程宏祎将女儿的神情尽收眼底,点点头,欣慰说道:“默行这孩子,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程雅音微讶道:“父亲这么说,难道早知道他对我有心?那您怎么不早告诉我。”
“心意是用嘴说的?那是要用眼睛看,用心去体会的。你若对他无心,我便是日日耳提面命也没用。”
程雅音被父亲说的脸颊微红,不服气道:“父亲说的好像我以前好没良心一样。”
父女说话间,裴颂声已经入了书房,进门先向程宏祎见礼。程宏祎说道:“默行来了,今日便把这小丫头接回去吧。整日在我跟前吵吵闹闹,扰得我头疼。”
“父亲!”程雅音娇嗔道。
程宏祎留夫妇二人吃过午饭再走,裴颂声应下,说话时,眼睛却一直看着程雅音,笑意荡漾。小夫妻两个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程宏祎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嘴上却嫌弃地说道:“这般讨嫌,自找个地方眉目传情去,我一把老骨头了,吃不得这么甜。”
程雅音立刻应了一声,欢欢喜喜地拉着裴颂声的手去了她从前住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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