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渊两个字出口，宋知鸢不由得瞪大眼睛。转念一想，又的确有这种可能。
“但若是如此，她该如何出来?”
祝清方眼睛微眯:“妖尊不杀她，显然是要利用她。他既能带师妹进去，自然也能离开。”
他眉眼一笑，“何况师妹一定会想办法。”
宋知鸢点头，她在床边坐着，眼角余光忽然瞥到桌上的冷光，她一时想到什么，伸手触上桌上摆放的剑。
是祝清方的剑，剑身没什么特殊之处，唯有剑柄刻着繁杂的纹路。与他送给许芳晴的剑外形一致。
宋知鸢问道:“你如今练剑时，感觉如何?可还跟从前一样?”
祝清方无奈:“你见过了，师姐，我只能斩杀一两只低级妖物。上次在虚渊，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能力阻止妖尊。”
“只能确定，跟师妹有关。”
“那师妹呢?”宋知鸢又拿出她的吟雪:“之前注意过，却一直没觉得奇怪，师妹能用我的吟雪。池师兄的颂风也不会伤她。”
“剑尊……还有御万剑的实力么?”
此话一出，祝清方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宋知鸢自顾自沉思，室内逐渐归于沉寂。
窗外寒风凄厉，白雪簌簌。山里落了厚厚一层雪，反射的月光将整片密林映照得惨白一片，看起来阴森渗人。
许芳晴冻得直发抖，她喘着气，痛骂江宿雪:“你是不是有病?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宿雪没出声。
江宿雪刚带着许芳晴从虚渊爬出来没多久，全身没一块好地方，走到哪都会留下一片刺目的红。
虚渊罡风制造的伤口不同与其他伤，即便江宿雪是妖物，那些伤口也不会缓慢愈合，反而会一直折磨他。
也折磨许芳晴。
许芳晴闻到那血的味道脑袋就嗡嗡作响，她觉得她要变异了。
从虚渊爬出来之后，江宿雪就仿佛疯了，什么话也不听，背着她埋头一直走。
江宿雪偶尔会停下看一眼她的情况，若是看她在发疯边缘，就接一点伤口的血喂给她。
许芳晴全吐了出去。
江宿雪冷笑着仰头灌了一口他的血，说要喂许芳晴。
许芳晴恶心死了，她真怕了，不得已屈服了。
她觉得是妖物也喜同性相食的原因，总之她一喝下江宿雪的血，意识会清醒一点。但等闻到他身上的血气，她又会难受得要死。
江宿雪跟她拉拉扯扯，一直拉扯到半夜。
夜深人静，冬雪凛冽。
江宿雪终于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带许芳晴进了破庙，把她放好，又将沾满血的外袍兜头扔给她，便窝到墙角靠在墙边，一声不吭。
许芳晴被他身边的黑雾绑得死死的，跑不了，她又不敢睡，睁着眼环视一圈破庙。
月光从塌了一半的屋顶泄进来，许芳晴如今能夜视，将破庙看了个仔细，突然认出这是她和宋知鸢她们在望月坡下歇脚的地方。
她一怔，目光落到旁边没点动静的江宿雪身上。她安静一会，剧烈挣扎起来，刚一动弹，又有几根触手缠到身上。
许芳晴冷笑一声:“还活着装什么死。”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低笑:“小师姐心疼我?”
许芳晴呸了一口:“你有病。”
雾气忽然绞进许芳晴，将她朝角落带了带。夜色里她看得清楚，江宿雪惨白着脸，唇边勾着一抹笑。
江宿雪笑得牵动伤口，他吸了口冷气，朝许芳晴凑了凑，有一丝丝暖意扑到身上。
“我有病，才会带小师姐出来。”
许芳晴只呛他几句发泄几分心底的怨恨，终于严肃起来，她看着江宿雪，问:“为什么带我来这?”
尚且存活的望月坡，江宿雪记忆里本该灭亡的村子，如今却存活着。
许芳晴不知道他想去干嘛。
报仇，杀人，还是……
她定定地望着他，踟蹰些会终于开口:“那个红衣女人……”
江宿雪眼里戏谑的笑意骤然消失。他没说话，许芳晴摸不清他的意思，执意说下去:“你娘不是——”
她正说着，却想被人禁了声，再说不出一个字
江宿雪笑了，他嘲笑许芳晴:“小师姐，你现在是妖物。”
“妖物，可是在妖尊掌控下，他不想让你说什么，你是说不了的。”
许芳晴眨了下眼:“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江宿雪点头。
“你想说，那个女人，”他没有称呼母亲，“并非死于庆云之手，而是妖尊。”
许芳晴目露震惊:“凭什么你能说出口?”
“我跟你不一样啊，”江宿雪勾着嘴角，“我是他的子嗣，你只是血脉同化的妖物。”
他注意到许芳晴嫌恶的目光，忍不住讥讽:“小师姐，说话要讲证据的。”
“所以呢，”许芳晴无语:“妖尊给了你什么证据?你这么信他?”
江宿雪垂眸:“我看到了。”
许芳晴嗤笑:“照往镜还让我看到了。”
“眼见为实，”江宿雪眯起眼睛，“我们亲眼去看看。”
许芳晴第二天懂了他的意思。
江宿雪知道直接带她去了新的望月坡村。
她不知道江宿雪来这里有什么用，他又不现身。望月坡的人对当年那事有了阴影，所有人闭口不提。
江宿雪想眼见为实，他见不了。
江宿雪说:“小师姐知道人在应激后会产生自我保护，也许会忘记某些事，也许会闭口不提。”顿了顿，他笑出声:“如果再刺激她一次呢?”
许芳晴后背发凉，问他想干嘛。
他笑而不语，在夜里抓了当初收留许芳晴几人的老妇人。
老妇人被抓时还有些摸不清状况，一待看到江宿雪的脸，注意到他那双颜色不同寻常的眼睛，登时便大叫起来，哭着窜到墙角，抱着脑袋，直喊着:“别吃我……”
许芳晴在一边被江宿雪的雾气捆得死死的，不能上前帮老妇人，只能骂他。
“你疯了，江宿雪，结果到底如何，你早就清楚了。
“当年她收留了你和那个女人，你怎么敢对她下手的！”
“你有什么不敢信的，你就是神经病！”
老妇人这才注意到江宿雪身边还有一人，她用浑浊的眼睛定睛一看，登时大哭。
“你们这群妖物害死人了！我早知不收留你！让你们死在外面算了！”
江宿雪偏偏不听，铁了心要跟许芳晴作对。
他控制着雾气把许芳晴绑到一边，然后伸手摸上老妇人的额头。
顷刻间，茫茫雾气从江宿雪身上溢出，尽数攥紧老妇人脑中。
许芳晴只见老妇人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呼吸也愈发微弱，竟像是死了。
她喊叫起来，扑腾着，简直恨不得杀了江宿雪:“江宿雪你疯子！你去死吧！”
江宿雪却站定原地，毫无反应，一向闪着诡异光芒的眼睛同样没了光泽。
许芳晴便安静下来。
她没安静一会，忽而察觉到不对，低头看了一眼，竟发觉束缚着她的雾气在颤抖。
像是激动，又像是恐惧。
许芳晴心头一跳。
她抬眼看着江宿雪干瘦的背影，咽了口口水，身体挣扎了几下。
那雾气竟没有越缠越紧，反而有松动的迹象。
许芳晴一瞬间喜上眉梢，她努力平复心绪，环顾四周，思考如何能逃出去。
江宿雪身边的雾气与之前的不同，凝实了许多。
上次在阴山，他对她毫无防备，她尚且能用门栓将他的雾气打散，如今却难了。
再者，她也碰不到门栓。
脑中灵光一闪，许芳晴心神微动，方才好端端的手忽而变得细长，指尖锋利如刃。
妖物相食相克，她便尝试用指甲斩断江宿雪的雾气，然而耗费半天，只在寒风里出了一头热汗，雾气没有一点消失的迹象。
她叹了口气，刚要收起爪子，转而瞥到手腕，心一动，尖锐的爪子就划开手腕。
温凉的血直接流出来，顺着手掌低落。她鼻子动了动，闻了下，觉得她的血还挺香的。
但有江宿雪在，别的妖不敢造次。她只要能挣开缠绕在身上的雾气，就能离开这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芳晴心头焦灼，是不是看一眼江宿雪，怕他突然回神。
好在江宿雪始终没有动静。
手腕处的伤口一旦凝固，她就会再次划开。已不知道多少次，她眼前发黑，虚弱到站不住，只觉得自己要血尽而亡。
终于，那一抹带着暖意的光线又出现在眼前，亮得惊人。
许芳晴眯着眼适应了会，才看向手腕上的光。她紧张地咬牙，一只手触碰光线。
霎时，她全身动作僵硬。
握住光线的一瞬间，她竟觉得握住一只温热的手掌，掌心粗粝，有许多细小的伤痕，像是刚出现的伤痕。
许芳晴没敢浪费时间多想，她随着心底的指引，用力握住那只手掌，然后用力往外抽。
光芒愈发盛大。
直至最后，她竟凭空掏出一把剑……的虚影。
虽是虚影，握在手里却如有实体，沉甸甸的。
许芳晴低头一看，不出所料，雾气开始瑟瑟发抖。
她冷笑一声，提起剑，用力刺向自己。纠缠的雾气瞬间被斩断，尖叫着爬回江宿雪的身体。
剑的虚影也在同一时刻消失。
她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她头也不敢回，匆匆跑出破庙，一脚深一脚浅地踏上厚厚的雪面，身影隐匿进沉沉夜色。
身后的破庙始终沉寂无声，唯余绝望，将江宿雪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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