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领着裴詺穿过山林,脚下的枯枝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绷紧的神经上。
天色渐暗,山雾漫上来,模糊了远处的轮廓。
梨凰山的雾气向来古怪,尤其是沼泽这边,白日轻薄如纱,入夜后便浓稠不堪,让人难以视物。
燕昭走得很快,衣摆扫过灌木,带起一阵窸窣的声响
她极力想要把这个裴詺甩开,可每当她感受到男人的脚步声消失时回头一望,却见总能看见一直跟在身后的那张脸。
这让她深有一种被鬼缠上的感觉,甚至在她刻意绕路时,仍能准确跟上。
这样来来回回十几次,燕昭实在没招了,索性与他并肩而行。
“师兄以前来过梨凰山?”燕昭状似随意地问。
“未曾。”他答得干脆,目光却扫过四周,像是在确认什么。
燕昭不再多言,只是带着他往更深的山坳走去。
那里有一片常年被雾气笼罩的沼泽,传闻误入者会迷失方向,最终沉入泥底窒息而亡。
“前面就是了,不过要穿过这片雾,”她指了指雾气最浓处,“我听山中老人说这里面有一只红色大鸟,还会喷火,说不定就是那传说中的凤凰。”
裴詺停下脚步,侧头看她,面上带着不明的微笑:“师妹确定?”
燕昭迎上他的视线,笑得毫无破绽:“当然,山里的妖怪们都知道,只不过从来没有往凤凰上联想过罢了,如今一想,好像确实是凤凰。”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力道不重,却让她瞬间绷紧了背脊。
“那师妹带路吧。”他的声音依旧温和,眼底带笑。
燕昭心头一跳,面上却不显,她从地上捡起一根长树枝,转身就往雾里走。
沼泽的湿气黏在皮肤上,带着腐朽的味道。脚下的泥土渐渐变得松软,每走一步都像要陷进去。
雾气越来越浓,几乎遮蔽了视线。燕昭小心翼翼地撑着树枝探着前路,仔细地听着周边的动静。
裴詺的脚步声依旧稳定,仿佛丝毫不受浓雾的影响。
不对劲,这个妖怪,貌似不是普通妖怪。
普通人,哪怕是修士在这样的雾气里也该迷失方向了,可他却像是能看穿一切,始终跟在她身后三步之距。
燕昭咬了咬牙,她刻意地绕进一条岔路,猛地一呼,“啊,有蛇!”
借着雾气的遮拦,燕昭加快速度,猛地往旁边一闪。
不知跑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能成功甩掉裴詺时,才停下脚步,躲到一棵歪斜的老树后。
望着四周的一片浓雾,她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几息过去,沼泽里一片死寂,只有偶尔的水滴声——裴詺的脚步声消失了。
她几乎是松了口气,小声道:“应该没了吧。”
可随后一声师妹从耳后传来,燕昭浑身一僵,猛地回头,正对上裴詺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他就站在她身后,唇角微扬,像是早料到她会躲藏。
“你——”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只见裴詺一步步朝她靠近。
“师妹是在躲我吗?”昏暗的光影下,男人的面容难以看清,却依稀可见他微笑的唇角。
燕昭连忙解释:“不是的,师兄,方才只是有一条蛇罢了,我向来是害怕蛇的。”
“真的吗?”他的语气颇为无辜,“刚刚师妹突然丢下我,我还很伤心呢。”
“真的,”燕昭欲哭无泪,“刚刚只是太匆忙了。”
“那好,师妹,”他的手捏住燕昭的脸颊,“我相信你。”
燕昭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裴詺的手一点人的温度也无。
裴詺在身旁轻唤,凑近的一双眸子满是戏谑:“师妹,快带路吧。”
带路,燕昭咬唇,不免有些欲哭无泪。
根本没有路,她怎么带呀?
她只好硬着头皮一直向沼泽深处走去,还要时刻专注脚下,以免落入沼泽中。
不知走了多久,裴詺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打着哈欠问道:“师妹啊,你到底知不知道凤脉在哪里?”
燕昭被这措不及防地一问吓得一抖,连忙颤声回道:“知道,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哈哈,”她面上露出勉强的微笑,“我小时候还经常来这里玩呢。”
“真的吗?”裴詺显然不信。
“沼泽里没有凤脉,对吗?”他轻声问,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
燕昭的指尖微微发抖,“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凤脉呀,只是有一只很像凤凰的鸟。”
“师兄,”她继续说道:“你若真论起来,我也不知道凤脉在哪里,我只能猜测一下。”
“真的吗?”男人的指腹猛地探上燕昭的后颈,言语戏谑,“看不出来,师妹竟然这么会撒谎。”
燕昭心一凉,一把挣脱了身后攀上来的手。
尽管浑身发抖,她却依旧极力地抽出腰间别着的短剑对着身前之人说道:“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燕昭皱着眉,心中畏惧却还是强装镇定。
雾气骤然翻涌,前方的人脸微微一笑,面容仍是裴詺的模样,可眼底却泛起一层妖异的金。
“聪明的丫头,”他的声音变得冷冽,"可惜晚了。"
沼泽突然沸腾,泥浆中伸出无数枯手般的藤蔓,朝燕昭缠来。她旋身悉数斩断,一个劲地往回跑。
可无论她怎么躲,甚至到自己都有些迷失方向了,身后的藤蔓都如影随形。
燕昭跑得气喘吁吁,直至一根藤蔓偷偷缠上她的脚腕,她方才停下,低着头望着脚下不断攀爬的藤蔓,一时间有些崩溃。
她弯下腰想用短刀斩断那藤蔓,却发现如何也是砍不动的。
一股凉意袭来,浸透她的全身,让她的手都有些发抖。紧接着,那藤蔓动起来,将她狠狠拖倒,在地上拖行了数十米。
直至她再次感受到裴詺身上的那股妖气,这藤蔓方才停下。
头顶传来的一声轻笑让她全身冰冷,燕昭缓缓抬头,只见裴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面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师妹这么做什么?”他明知故问地慢慢蹲下来,和燕昭平视。
燕昭怕得全身发抖,她闭了闭眼,打算把那什么凤脉的事情一股脑告诉他,求他饶自己一命。
男人冰凉的手一瞬间攥上燕昭的脖颈,面容有些龟裂:“师妹不听话呀。”裴詺大笑一声,他的皮囊如蜡融化,露出原本的妖怪模样。
这要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是如马陆一样。
“你不是裴詺,”燕昭尽量让自己的声线不颤抖,“凤脉的事情,我——”话还未尽,燕昭感受到一股热浪袭面而来。
几乎是瞬间,冷刀截断了那只掐着燕昭的手臂,断臂垂在她胸前,流出诡异的黑血。
“我的剑呢?”一个长着和裴詺一模一样脸的人从雾中走出来,染血的剑尖拖地,划出低哑的声响。
诡异的山风带着血腥味灌入燕昭的衣领,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扒开那妖怪攥在自己脖间的手,往远处一扔。
想要跑起来,一双腿却软绵绵的,根本站不起来,燕昭只好一点点爬到树后,偷偷窥视着面前两人的纷争。
隔着一段距离,只听那妖怪惊异道:“你竟然没死在那。”说罢,他便一掀手,拔地而起的藤蔓瞬时包裹住来人。
藤蔓不断收缩,留给里面人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燕昭瞪大眼睛,心觉这人定然是活不了了。
谁知下一秒男人冷漠的嗓音响起。
“剑柄不在你身上。”
一时间,剑光从藤蔓中溢出,让人短暂地失去视线。
只听血肉撕裂的闷响,燕昭再次看去,那妖怪已经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叫。
燕昭害怕地捂住嘴,完蛋,这个比刚刚那个还厉害……
她心存希冀,希望这个男人没关注到自己,随后便听见男人冰冷的声音:“出来。”无疑是对她说的。
燕昭心如死灰,慢吞吞地从树后爬出来,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这位大侠,是在找我吗?”
她现在已然顾不上难堪,仰头与那张和妖怪一模一样的脸对视。
男人的眸子冷地骇人,眼中不是厌恶,不是憎恨,而是一种打量死物般的平静,就像屠夫看着砧板上的肉,考虑从哪里下刀最省力。
虽然十年光阴过去,但年少时的恐惧已然成为了一种冰冷的麻痹,像被毒蛇死死盯住了,让她浑身冰冷。
此时此刻,燕昭能够十分笃定地说——这个人,就是真正的裴詺。
“能站起来吗?”这句话不像关心,更像审问,似乎下一秒就要劈头盖脸地骂过来。
燕昭浑身一抖,仿佛幼年那柄寒光凛冽的剑还悬在头顶,下一秒就要把她一劈为二。
“能,能。”她扶着树干起身,双腿却抖得厉害。
那妖怪的尸体就躺在三步开外,断肢处流着浓稠的黑血,燕昭忍住呕吐的**,她挪开眼睛,只一个劲地对面前的男人展示自己僵硬的笑容。
“哈哈,”燕昭几近讨好地看着他,“你一定是掌门师兄,对吧?哈哈。”
裴詺并不回应她,审视的目光从头审视到脚:“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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