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你小心些小心些!!刀刀刀!!很锋利的，离我远点儿!!”
一边说着，小童下意识抬手去挪那刀刃，却被冷声警告道:“老实点儿!!”
小童一个哆嗦收了手，感受到那越来越近的寒刃，浑身都渗了一层冷汗。
“我告……告诉你啊!!我跟刚才揍你那人可是一伙儿的!你最好小心些，若是敢伤我，他定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小童屏住呼吸，闭眼哀嚎道。
趁众人不防，又有不少筱翎人捡回了刀刃，踉跄着站起，哼道:“芜茔迟早是筱翎的，至于你们……若是听话便留你们一命，若不听话，那便杀光你们芜茔人!!”
“不想芜茔人死绝的话，那就好好认清形式！！”
周遭一阵唏嘘，众人悲愤交加，却是不敢妄动。
被小童救出的那姑娘憋回泪水，缓步向前，试探道:“我来换他，可好?”
“滚一边儿去！！”
他这么一动，那刀刃又离脖颈近了几分，小童轻一抿唇，连连嚎道:“哎哎等等等等!我听话我听话!！这样吧，我……我给你们带路，你就放了我如何?”
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你也说了，你跟那人是一伙儿的，既然现在他跑了，那你就替他偿命！”
听得小童又渗了一身疙瘩，可哆嗦间，也不知他又瞧见了什么，微微一怔后，眸中的恍惚却是骤然一散。
“你没走啊！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快！！救命救命啊！！！”
一言激起千层浪，骚动之中，无数双眼睛循向望去。
“啊……”
说时迟那时快，小童反手摸了把粉末，向后“唰”地一洒，身后那人当即迷了眼，哀嚎出声。
等众人再次循声望来，只见那筱翎人面色惨白，双目圆睁，喉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下一瞬，又听一声脆响，他手中兵刃已是“哐当”坠地。闷哼未绝，他整个人已如断线木偶轰然倒地，激起一地尘埃。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见状，小童赶紧跑远了，面色微白，却终是压不住愤怒，又缓步过去，对着那人踹了几脚，这才罢休。
侧方的人群中，一道靛色身影缓步行来，小童嘴角微动，似哭似笑，小跑到伍常身前，一手拽他衣摆，一手拍着胸脯。
“吓死了，吓死了！你差……差点儿就见不到我了，知道吗?我说你出手能不能快……”
小童不说了，他注意到伍常面色不怎么好看。
“杀光……芜茔人?”伍常盯着刚才开口之人，冷声重复道。
“你们口中，那坚不可摧的西关口都被我们破了，芜茔又还有何惧呢?”
“本来，你们若是乖乖听话，让你们多苟延残喘一阵倒也没什么，不过你既动了手……”
说话间，周遭的筱翎人都悄无声息围了过来，那说话之人握紧刀柄，面色顿时一凛。
“上！！”
声落刀起!
数十名筱翎人暴起发难。凛冽刀光撕开暮色，残霞与血刃交相辉映，眨眼间便将伍常围困在了死亡刀阵中。
寒芒如电，与漫天飞沙共舞。刹那间，凄厉的惊叫声席卷四野。
数柄雪亮钢刀已将那靛衣少年围作铁桶。几个胆大的汉子攥紧拳头想要上前，却被刀光逼得连连倒退，终究是肝胆俱裂，无能为力。
眼见数团黑影越逼越近，又在瞬间陡然压低，小童屏住呼吸，心下狂跳，双眼紧闭，紧紧拽着伍常的衣摆。
“来了来了！！”
就在小童话落的刹那，四周骤然响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
围攻者的兵刃还未落地，喉间便已迸出半声凄厉的哀嚎。嚎声尚未出口，数十具身躯便如割倒的麦秆齐刷刷栽倒在地。
小童一睁眼，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面。
四下哗然，众人望向那少年的眼神是一变再变，精彩至极。
小童瞅了瞅面色泛白的伍常，又抿住干裂的唇，走向倒地之人，颤手去触那人脖颈，只一瞬，便唰地收了手。
一剑封喉！
周遭还有轻敌的筱翎人，未参与刚才的围攻，如今见了这场面，心神惧震，又见那少年持剑步步紧逼而来，面色更是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退了一截，他们自知不敌，四处张望，想要拿下几个人质。可不等他们动手，周遭顿时空了一大片。
“对，就是这样，退开退开！！”
“不想被反咬一口的就赶紧退开！！”
说话的正是那小童，明明上一刻还惊恐万分，如今竟已恢复如常，还不知何时溜进了人流中，引着众人一退再退。
“瞪什么瞪?你再……啊！”
西关口破，芜茔绝大部分兵力都在对付筱翎主力，而他们这些走小道混进来的散兵，嚣张了一路，何曾遇到过此等大辱?
那少年厉害也就算了，全当他们看走了眼，可那小童呢?他们竟几次三番被那个家伙戏耍！
有人当下便忍不住了，不管不顾要去抓那小童。眼见避无可避，小童干脆也懒得折腾了，就杵在原地等他来。
果不其然，没等来筱翎的弯刀，小童倒是先等来了伍常。银剑随着那靛影闪烁出阵阵寒芒，小童刚一眨眼，地上便又躺了一地人。
伍常收剑入鞘，朝小童道:“走。”
小童下意识点头，伍常都行出去一截了，他才猛然回神，撂下惊魂未定的众人，匆忙往前赶。
一路上，他们倒是遇到了不少筱翎流兵，不少还故意露出胳膊上的荆棘刺青，仗着身份为所欲为，嚣张至极。
伍常懒得多言，手起剑落，见一个杀一个。
一路无言，他就这么杀了一路，小童也这么跟了一路。
惊呼声再次随着疾风被远远抛到身后，小童注意到了伍常手中的银剑。
剑身上终于沾上了血渍，而伍常的手，似乎在微微发颤。
小童抬眼去望他，脸色泛白，神色凝重，他想说什么，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心下更不是滋味。
“快些。”
声音从前方冷冷落来，小童陡然回神，讷讷收了目光，追着伍常，专心赶路。
暮色渐沉，四野静得能听见枯草摩擦的声响。
不知行了多久，远处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东城的城墙，像位沉默的老者，静静伫立在天地交界处。
小童杵在原地喘着粗气，又瞥向前方的伍常，恍若隔世。
他们竟这么一路杀到了东城！
也是行到此处，小童才惊觉不止是南城，连距西关口更遥远的东城，也是难民遍地。
毕竟南城渡口虽大，却多是商船往来，战事一起，商贾们自是避之唯恐不及，何况对面还是以凶悍为名的筱翎人。
这几日来，南城与西关口的百姓拖家带口，潮水般涌入渡口，早已是舟楫难求，人满为患。
更西边的难民只得趁着夜色向东城逃去，那里尚有芜茔高墙可依，总归是筱翎铁骑一时难以踏破的安身之所。
小童亦步亦趋地跟在伍常身后，目光所及尽是形容枯槁的流民。
这些在故土扎根数十载的百姓，一朝城破，竟如飘萍流徙千里，昔日家园已成焦土，眼前唯有满目疮痍。
来不及细细感慨，小童低沉的神经又是猛地一提，他睁大眼盯着前方，心下咚咚咚咚狂跳不止。
他似乎看到了围坐在一起的……筱翎人，所过流民无人敢近，皆是闷头迅疾离去。
而与之前零散的流兵不同，这次竟是一群！
生怕被瞧出什么端倪，小童匆匆收了视线，垂着脑袋，暗暗在伍常袖上一拽。
伍常的声音从上方落来，简单道:“先卫。”
难怪！
这群人不如主力军那般声势浩大，亦不似游兵那般零落无章，而是静聚于此，默然察观。
“站住！！”
声音是从身后冰冷劈来的，小童一个哆嗦，差点儿没绷住。
果然还是被注意到了吗?
见二人停下了，身后那人又沉声下令道:“转过来！”
生怕背后被捅一刀，小童摸着鼻尖，立马照做，余光仍在伍常身上，见他不动，本想动手去拉，可又生生忍住了。
好在沉默一瞬，伍常便转了过来。
以二人为中心，此地又顿时空出一大片，好奇归好奇，却是人人绕道走。
那筱翎人眯眼瞅了这二人一阵，竟又开始绕着他们踱步，一手负后，一手扶刀，就是不说话，唯有身上的酒气悄然弥漫。
在此饮酒，竟如此闲散?看来这群人来此时日已是不短。
也是，都行到此地来了，该打探的消息都打探清楚了，再远处可就是芜茔东城了，他们又过不去，干脆便原地等待，正好也盯着些此地。
而东城虽市井繁华、地势平衍，田畴广布，可终究是赶不上北城的磅礴气势、通衢纵横，又缺了南城舟楫往来之便，终难匹敌。
烽烟四起之时，北城尚且左支右绌，就更不要说东城了。所以此地一旦被围，怕是拖不到援军前来。
也难怪这些先卫敢在奔波数日后饮酒，这是料定此地已是筱翎的囊中之物，才这般有恃无恐。
小童越想越不妙，面上的慌张不受控制地外泄而出。
心神飘忽间，一道黑影当空罩下，如山压顶。小童脸上霎时血色全无，他真怕这酒鬼疑他是做贼心虚，不由分说地给他一刀。
好在很快又有人过来了，仍是酒气萦绕，啧道:“你又怎么了?一天到晚的，一惊一乍做什么呢！”
“我瞧这二人鬼鬼祟祟，很是可疑。”
他这么一说，来人也顿时清醒了几分，盯着二人瞧了一阵，顿时警惕起来。
“这个方向，是要去东城……”
“身无行囊，不像是去逃难的，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小童脑子顿时浆糊了，本想趁着他们醉酒随口敷衍过去，可一时竟找不到借口，只得暗暗咬牙干着急。
伍常仍是垂着眸光，不发一言，却是在几不可察间覆上了剑柄。
如此一来，小童更不会相信他是在瞎编什么理由了。也是，憋闷了一路，那家伙早就不痛快了，这些家伙也真是会挑时候。
只不过，这一旦动手，可就要与这一群人打了。
对面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你一刀我一刀的，躲都够呛，何况还不知道要牵扯进多少人。
小童捏着衣角，余光瞥着那越逼越近的身影，心下跳个不停。
怎么办，怎么办……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只能打了吗?那他还是赶紧想想要往哪儿逃！
见伍常要动手了，小童身子一缩，脚底抹油便想溜之大吉。
岂料身前的筱翎人突然抱头，口中一阵痛呼。
“干什么呢?！”身后传来一声暴喝，随之而来的还有头顶的阵痛。
那二人当即戒备，躲到一侧，朝着身后拔刀而出，怒道:“放肆！”
“放肆的是你们！！”来人不慌不忙冷哼道。
那声音被压得低沉粗糙，即便如此，小童还是听出来了，心下悄然一松。循声望去，他果真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墨色的衣，高束的发，还有蒙面的……铜钱?
还当真是铜钱，被那家伙用红线串起，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很好地遮挡住了面容。
“知道这是谁吗?你们就敢胡乱动手！！”萧无序故意提高了声音，步履从容地绕开那刀刃。
那二人饮了些酒，本就有些不清醒，如今被萧无序这么严肃地一忽悠，当下更是摸不着头脑，却是再次沉声道:
“腰悬兵刃，衣上沾血，格外可疑！”
“铜钱蒙面，动手动脚，你也很是可疑！！”
眼见那刀刃顿时逼近了，萧无序背着手，冷哼一声，佯装淡定地行到伍常身边，转向那二人，啧道:“这是芜茔的地盘，再可疑，有你们可疑吗?”
伍常凝视着眼前的身影，神思凝滞，久久无法抽离。
“蠢是蠢了些，倒是还知道来迎接本相师，不错！这是给你们的赏钱！！”说罢，萧无序抬手一扔，还真送了两袋钱出去，看得小童眉尖直颤。
对面拆开一看，果真是银两，心下虽喜，却听得更是糊涂。
“相师?”
“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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