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今天还去吃西餐吗?”顾不晚问着怀里的苏帘迟。
苏帘迟跳出他怀中,看着他,笑道:“你五年前的预约今天还有效吗?”
“去吃馄饨吧,老张那家还需要预约吗?”
“噗嗤”两人笑作一团。
虽然未知的恐惧会给短暂的快乐笼罩上淡淡的悲伤,但这份快乐,谁也不能剥夺。
老张馄饨和这家花店在一条巷子上。这条街算是老城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残余,从前二人上大学时,总爱偷偷溜出来吃宵夜,就是后来毕业,不能体验翻墙的危机感,二人也尤其钟爱这条街,或许是这条街总是弥漫着生活气息吧。
才刚过五点,巷子里红红火火的招牌已照得路面通红,吆喝呐喊声声不绝,缭绕的烟雾在冬日里透着深深暖意。
“哟,这不是…顾老弟吗?诶,苏老弟也在呢。”
两人从前最钟爱的就是老张家的馄饨,上学时不必说,几乎天天来,就是后来工作再忙也常吊着这一口。
顾不晚笑道:“张叔,你这生意还是这么好呢。”
老张端来两碗馄饨,笑着说:“那不得多亏了你们这些老客户吗?不过,你们俩我倒是见见的少了,在哪里发财呢?诶,小苏你当时不是做生意去了吗?”
顾不晚一愣,苏帘迟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打趣着说:“张叔,这不是亏太多,吃不起饭,不好意思出门了吗?”
苏帘迟笑着低下头,闷进一大口馄饨,嘟囔着说:“张叔,你这手艺还是一样的好。”
老张拍了拍苏帘迟的肩膀,柔声道:“小苏啊,没钱来找张叔,张叔给不了别的,包管你饭的,只不过……只能顿顿吃馄饨了。”
苏帘迟瞬间被这玩笑话逗笑,和老张笑着说:“行,到时候我来给你当店小二。”
老张笑着跑去厨房忙了。苏帘迟嘴角还带着笑意,却看见顾不晚在腾腾热气中望着自己,面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你胃痛?”
“你开公司之后呢?”
苏帘迟本是一愣,听了这话,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没开成呗。”
“那你爸呢?”
“住院呢。”
“你妈还好吧?”
“死了。”
轻飘飘的一句“死了”,却重重落在两人心间,气氛瞬间低沉得像是被抹了层黑墨。
苏帘迟从桶中拿出一双筷子,递给顾不晚,说道:“吃吧,冷了。”
顾不晚有些悲情,半晌才喃喃道:“阿迟,你……“
可苏帘迟却立即打断了顾不晚,故作潇洒地一笑:“顾不晚,你少可怜我,我哪有一点难过的样子?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妈早就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了,你还要她在这个世界继续辛苦吗?”
顾不晚这才放心地咽下一口馄饨。
只有那缭绕的雾气知晓,它们拂过了怎样含泪的眼角,那人又是怎样压下沉痛的悲伤。
事情都已经过去很久,苏帘迟早已从丧母的伤悲中走出来。初时,也总有人关心他丧母之痛,他早已能轻描淡写地接受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到了顾不晚这里,却那么悲伤。
可能是和顾不晚呆在一起的时候,感受到的幸福太多,想起悲伤的事,才会承受不住强烈的对比。
顾不晚忽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时就是在这里跟你表白的。”
苏帘迟噗嗤一声,笑着说:“也就只有你这么傻头傻脑的,说什么‘想把你的名字一起刻在墓碑上’,谁表白说这么晦气的话。”
顾不晚似是有些不服气,说:“诶,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出这么别处心裁的表白方式好吗?”
苏帘迟一边把一张餐巾纸摊开在桌面,一边说:“你就不会好好说一句‘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吗?”
顾不晚见苏帘迟的动作,有些失望地说:“你忘了,你以前都是把葱挑给我的。”
苏帘迟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却迟迟没有动。
他不是不记得,只是这五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自己把葱挑出来。可要他现在把葱挑给顾不晚却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么久没见,随便调侃几句还成,怎么能像恋人一样亲密无间地相处呢?身前那人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上已在回忆中离得太远太远。
不等苏帘迟思索,顾不晚却已经把碗推了过来,说道:“挑吧。”
苏帘迟有些迟疑地望了望顾不晚,也不好叫他失望,只好把葱一颗一颗挑了过去。
他心里只恨这葱怎么好像无底洞,怎么都挑不完。
人越是自认尴尬就越是尴尬。更何况,顾不晚不知用着什么眼神一直在苏帘迟脸上游荡。
苏帘迟终于忍不住,抬头问道:“顾不晚,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阿迟,我爱你。”
“啊?”苏帘迟整个人僵在椅子上,他感觉自己已经游离天外,灵魂不知所处。
他心想着:顾不晚这人是对表白有执念吗?不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语言,就是选个莫名其妙的时机。也是,他这个年纪,正是喜欢标新立异的时期。
顾不晚直瞳瞳地盯着苏帘迟,那眼中满是纯澈的爱意,强烈得叫苏帘迟抵挡不住。
可苏帘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呢?海誓山盟吗?他已经过了那个张口闭口就是承诺的年龄。现在的他,走不出对未来的忧虑,他给不起承诺,也不敢给,因为太容易落空。
所以他没有说话,接话的是顾不晚。
“我不知道五年以后的我是怎么样的,我简直不敢想我竟然会和你讲分手,那些话,我怎么说得出口呢?我不知道记忆什么时候恢复,至少让我在这段时间留在身边吧,就当是……弥补。”
这一字一句砸在苏帘迟的心上,反倒让他更清醒了。
“不,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愧疚才和我在一起的。”
顾不晚却忽然站起身,有些紧张到结巴地说:“不是,不是因为愧疚,我只是这样说,你懂吧,我只是…希望你能好接受。”
“我……”苏帘迟还想反驳,却被顾不晚掐去了话头。
“我问你,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苏帘迟沉默着,也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你想,我也想,那不就好了吗?你还在迟疑什么?”
“可是,以后呢?等你恢复记忆以后,这些回忆算什么?我又算什么?你当时甩了一句‘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转身就走。你是走得潇洒,可我呢?我花了多久才走出离开你的悲伤,你为什么又忽然闯进我的世界?” 苏帘迟的声音逐渐从小声询问到控诉,不禁引来了旁边几桌客人的侧目。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街上嘈杂的背景音衬托着这份寂静。
良久,顾不晚才轻轻开口,哑着声说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只想着自己。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你爸爸的病……”
苏帘迟却打断:“等会,我说要赶你走了吗?”
别说顾不晚,就连苏帘迟自己也被这句话吓到。有的时候人最看不懂得的就是自己。
苏帘迟只知道,听到顾不晚告别的那一刻,他的心像被紧紧嵌住,放在火上烤。
错过了一次,就想等下一次,可是下一次是多久呢?他已经等了五年,这已经足够让他改变。
从前的他任由一切逝去,可一次次失去的悲痛总会让他学到些什么。
他想要顾不晚留下。他想每天清晨看见他的懒懒笑容,他想每天傍晚和他漫步江边,他想每天和他共度余生,他想他永远都不会离开。
他望着顾不晚那双闪着星星点点的眼睛说:“你可以留下。你能忘记我们分手,却不会忘记和我共度的这段时间。但是,如果有天你恢复了记忆,你依然想要离开,你的坟墓上不能刻上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连你自己的也不行!”
分明说自己给不起承诺,却要求着别人承诺自己。分明自己说别人幼稚,自己却能说出这么稚嫩的话。苏帘迟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硬是相信自己能改变结局,或许吧,在潜意识里,他依然认为,当年的事只是由于命不好。
矛盾发生的起因,是苏帘迟的母亲突然病重。胰腺癌来得古怪,毫无征兆,人已经病卧在床。
可偏偏,那时候,苏帘迟的公司正在资金周转的时期。他白天在公司忙,晚上还得在医院照顾母亲和父亲轮班,而他的父亲也是在那时候落下了病根。
最终,苏帘迟只好拜托名为“朋友”的顾不晚帮自己照顾母亲,才得以缓过劲。
可纸总是包不住火,他们的关系很快被父母知晓。
“阿迟,既然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不如就直接承认好了,要是再遮掩下去,他们反而更忧心。”
“我怎么承认?这只会导致更多争吵,让他们更不能好好治病。我知道你一直不爽我遮遮掩掩,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苏帘迟,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在你父母病重的时候,趁虚而入,顺势让你承认的人吗?”
……
争吵毫无休止,直到有一天,苏帘迟收到了顾不晚冷冰冰的一条消息:
我想了很久,我们分手吧。
没有理由,没有情感,没有留恋,没有争吵,没有前兆。
然后,苏帘迟就赌气地删掉了顾不晚所有的联系方式。
他明白顾不晚向来是那种想明白后,便决然选择的人。只是他不敢相信,他深爱的人竟会冷漠到这种程度,偏偏在自己最难受的时候,选择离开。
生活没有时间给他喘息,接二连三的挫败、生离死别浇灭了他的愤慨,而那句“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了一样”算是把他彻底淋成了灰。
也算有始有终了吧,从刻在墓碑上相连的名字到空空的坟头。
其实,这么多年,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如果有一件事情不一样,结果会不同吗?
从前他或许会说一切都是命,可现在,他望着眼前那个和从前一般炽热的眼睛,他会说:我愿意试试。
顾不晚根本没犹豫,他就像抓住了希望的火苗,说道:“好,我要是离开你的话,我直接挫骨扬灰,不要人给我立碑。”
苏帘迟看着顾不晚嘴里呼哧呼哧向外冒白气的样子,忽然大笑起来,直到笑得直不起腰。
“顾不晚,你真的够傻冒的。”
到底是在说顾不晚呢还是自己呢,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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