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地面冰得要命,她却一动不动,长发散开来,乱糟糟的,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酸雨混合着霓虹灯的光,落在她**的手臂上,激起轻微的刺痛。
这感觉就像被人拿着绣花针扎,疼是疼,但也没到要命的程度。
她慢慢张开眼睛。
我是谁?
她低头检视自身。一件破损的深色长风衣,布料内侧织入了某种纤维,在霓虹灯下泛着微光。
身上没有致命伤,但肌肉酸痛,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高强度的追逐。
风衣的内袋里有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块冰冷的青铜铭牌,只有半个手掌大,上面雕着一行字:U=0。
第二样,是三张纸片,被血浸透,已经变得僵硬。
第三样,一块不明碎片。
巷道深处传来脚步声,沉重整齐,不止一个人。
“目标就在这附近!封锁A7出口!”一个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命令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些人的瞬间,腿就不听使唤地开始跑。
女孩跃过散发着热气的管道,侧身滑过生锈的金属墙壁,像是一只优雅的灵猫,轻盈得几乎没有声响。
奇怪的是,这些高难度的动作做起来竟然如此自然,仿佛身体早就知道该怎么做。
身穿黑色制服的执行者出现在前方拐角处。他们没有脸,被统一的战术头盔覆盖。其中一人抬起了手臂,掌心的装置亮起电弧。
危险!
她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做出反应。喉咙干涩,一个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音节被强行挤了出来。
“——Stasis——”
空气似乎凝滞了0.1秒。
前方的执行者身体一僵,抬起的手臂出现了一个不自然的停顿。
就是现在。
她借着这个机会,不要命般撞向旁边的垃圾管道,从管道和墙壁之间那条窄得只能侧身通过的缝隙滚了过去。
管道内壁的铁锈蹭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痕迹。脑袋疼得像被人拿锤子敲著。那个音节抽空了她所剩无几的能量。眼前阵阵发黑,她几乎要栽倒在地。
她咬着牙强撑着着身体继续向前。
但追兵的脚步声再次逼近。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了。
绝望之际,侧面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干瘦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用力拖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狭窄的房间,堆满了旧书和无法识别的电子元件。
空气里弥漫着尘埃、旧纸张和臭氧混合的气味。
拉她进来的是一个干瘦的老人,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旧的护目镜。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递来一杯温水和一块干硬的合成蛋白块。
“先补充能量。”老人的声音沙哑,“外面的人暂时找不到这里。”
她也顾不上客气,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食物干得像木头屑,但这时候有得吃就不错了。
吃完就头疼得更厉害了,她倒在地上,感觉脑袋要裂开。
昏迷前,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在空中无意识地划动。
老人扶了扶护目镜,凑近了看。
“...Quid autem amo, cum te amo?...”(当我爱祢时,我究竟爱着什么?)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撼。
这孩子……
锈带下层第七层,空气里总是飘着铁锈味。
老陈的小屋夹在两根大管道之间,墙是回收铁板拼的,贴满褪色的公式贴纸。
她在硬邦邦的床上醒来,身上盖着粗布毯子。她摸摸腰间,那块刻着符号的铜牌还在。
小屋角落堆着废电子件,一台破收音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噪音。
老陈坐在折叠椅上,拆着生锈的电路板。
“醒了啊。”老人头都没抬。
“小满出去打水了。”
门一推,女孩端着铝盆进来。她扎马尾,手腕缠铜线,看见她坐起来就咧嘴笑了。
“脸色好多了,我奶奶说过,失语症要补铁。”小满把盆往地上一放。
女孩盯着盆里的水。水面映着头顶LED灯,滴答声在小屋里特别响。
“我叫小满,学电磁的,叫我爷爷老陈好啦!”她掏出小装置,“看,指环初版!”
她手指一弹,蓝色的小电弧在装置之间跳来跳去,空气中立刻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臭氧味。
“别玩了,会吓到客人的。”老陈这才放下手里的活儿。
“先吃饭。”
老陈从柜子里端出两个搪瓷碗。一碗是灰色的糊状物,另一碗漂浮着几片干菜。
小满很贴心地介绍:“这是合成蛋白粥,用废料发酵做的。配菜是雨港菜,从码头那边捞上来的。”
要不是老人,估计她已经躺在某个堆填区。
她拿起勺子开始吃。粥烫得要命,但她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
“明天带你去街区合作社。”
“领张临时身份证。得有个名字。”
“叫阿夜怎么样?”小满突然插话,“昨晚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说这个词。”
阿夜的勺子停在半空。
“阿夜。”她重复一遍,声音很轻。
第二天一早,老陈就带着阿夜出门办手续。
锈带下层的街道又湿又暗,墙上到处都是涂鸦,有完整的句子,也有看不懂的符号碎片。
“看那些字。”老陈指着墙壁,“都是古语碎片。有人靠收集这些过活。”
阿夜抬头往上看。能隐约看到穹顶城的底部,但那里只有人造光,真正的太阳光早就被下层密密麻麻的管道和建筑挡住。
回到小屋的时候,小满正兴奋地翻着背包。
“你猜我今天用工作券换到什么了!”
她献宝似地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极光鱼罐头!听说营养价值特别高!”
深蓝色的金属罐头上印着会发光的鱼形图案,看起来就像高级货。
阿夜的身体突然紧绷起来。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金属烧焦了一样。
“不要。”她本能地推开小满的手。
“怎么了?”小满一脸困惑。
阿夜已经退到了墙角,紧紧抓着衣角。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那个罐头散发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发疼。
老陈看出了端倪,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另外拿出一罐普通的食物。
“小满,以后别拿带光字的东西给阿夜。”
“好的,对不起阿夜姐。”小满吐了吐舌头。
看着新罐头上的标签:铁皮菇炖肉,阿夜这才松开手指,慢慢坐回椅子上。老陈递给她一勺食物,她机械地吃着,避免再看小满手里的罐头。
三天后,小满拉着阿夜来到屋顶平台,指着上方,兴奋得像中了彩票。
“阿夜姐快看!”
“今天运气特别好,居然有真正的阳光!”
阿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微弱的光斑穿透了锈带下层最上方的金属网,洒在平台的角落。
她本能地后退,直到背脊抵住冰冷的管道。
“阿夜姐?”
阿夜踉跄着后退。她的眼睛开始流泪,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疼痛。阳光像针一样扎进视网膜。
“不行。”阿夜捂住眼睛,“太亮了。”
小满立即把她拉进阴影里。
“有些事,不是想就能做。”老陈走上平台,拍拍孙女的肩膀,“回屋里吧。”
回到小屋,阿夜躺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的裂缝。裂缝的形状像一条河流,又像某种符号。
老陈坐在她旁边,递过来一杯温水。
“这里的人,”他说,“都有各自的‘不’字。”
阿夜捧着水杯。
“我的‘不’字是,”老陈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不能碰任何与‘熵’有关的东西。一碰就会发烧。”
小满从里屋探出头:“我的‘不’字是不能看红色!但我偏偏要学电磁,天天跟红色过不去。”
阿夜喝了口水,水温刚刚好,没有奇怪的味道。
“我的‘不’字,”她慢慢开口,“应该是光。”
老陈点点头,也没多问什么。在这个奇奇怪怪的世界里,每个人身上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毛病,大家都习惯了。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
酸雨打在金属屋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小满坐到墙角,开始用铜线编织新的电极。
老陈放下手中的工具,靠在椅背上。
“既然你要在这里待下去,有些基本情况得跟你说说。这个世界啊,跟一百年前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阿夜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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