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发生了失典潮。”老陈的语气就像在聊天气一样平静。
“所有的书、文件、知识,一夜之间全没了。”
小满停下编织,也凑过来听。
“就像一台巨大的碎纸机,把人类几千年的知识撕得粉碎。”老陈指着墙上那些褪色的公式贴纸,“现在我们看到的,都是从垃圾堆里一片一片捡回来拼的。”
阿夜摸摸怀里的青铜铭牌。U=0,这个符号在她脑中总是引起微妙的共鸣。
“但是,幸存者发现了一个秘密。掌握科学理论,就能获得超能力。”
“怎么获得?”阿夜眨眨眼。
“通过认知接口啊。”小满举起手腕上的铜线圈,像展示新买的手表。
“我这个是神经纳米型,最普通的款式。还有声学咒标型、光刻皮纹型,还有最要命的气道咏唱型。”
气道咏唱型。阿夜想起昨天喊出的那个音节。
“每个人选择不同的学派。”老陈在桌面画着圈圈,“电磁、力学、热力学、信息论、化学材料、拓扑几何、认知神经、生物学派。这些是理科系。”
“还有哲学系和艺术系。”小满补充,“存在主义派能无视规则,现象学派能看破本质。音律学派控制情绪,色彩学派制造幻象。”
老陈点头:“我原来是热力学派的构象师。能控制温度,操控物质状态变化。”
“为什么是原来?”
老陈的表情暗淡下来,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深深的疤痕。
“因为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
“高阶熵计算出错,导致认知接口直接烧坏了。现在我一碰到熵相关的理论就会发烧。”
阿夜明白了。这就是老陈的“不”字。
“小满学的是电磁学派,现在是学徒级。”老陈看向孙女,“她想考印证师执照。”
“印证师是什么级别?”
“能力等级。”小满兴奋地解释,“见习生、学徒、印证师、构象师、律典师、代宗使、圣典者。越往上,权限越大,能用的技能也越厉害。”
老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证明债券。”他在阿夜面前晃了晃,“做实验成功了就能拿到,是我们这里的钱。买吃的买用的全靠它。”
阿夜仔细观察。纸片上印着复杂的数学公式和认证标章。
“知识就是金钱,理论就是力量。”老陈收回债券,“这是失典纪元的生存法则。”
雨停了。老陈走到窗边,指着外面灰蒙蒙的景象。
“我们住在锈带下层,最底层的地方。”他的手指向上指,“上面是穹顶城廓,企业学院控制的区域。玻璃穹顶里面冬暖夏凉,生活条件好。”
“再往上是云端档案城,漂浮的数据岛屿。那里存放着最珍贵的知识碎片,需要特殊执照才能进入。”
小满跑到窗边,兴奋地补充:“还有雷港53!常年雷暴的地方,是电磁师的圣地!”
老陈笑了笑:“电磁师们觉得那是圣地,其实就是个走私窝点,什么违**籍,危险法术都在那里买卖。”
阿夜走到他们身边。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穹顶城廓的底部散发着人造光。
“我们这个世界有三条铁律。”老陈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
“第一,不能造假实验骗债券。第二,不能随便洗脑别人。第三,不能用什么时光倒流的法术改历史。如有发现,执行者会立即处决违反者。”
阿夜想起追捕她的黑衣人,他们可能就是执行者。看来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阿夜回过神来,饶有兴趣地问:“竟然还能时光倒流?”
“是的,时光倒流叫回溯性构式。简单说就是用古语咏唱让时间倒着走。”
“失典潮刚结束那会儿,有个叫‘溯源会’的组织想用集体回溯把整个失典潮给逆转了。整个大陆的时间轴都开始抖动,有些地方时间快进,一天过成一年。有些地方时间倒退,死人都爬起来了。”老陈摇头。
“从那以后,任何跟时间回溯相关的理论都成了禁忌。执行者在全世界布置了时态监测网,只要有人动用时间魔法,不管躲在哪里都会被立刻定位。”
看着阿夜若有所思的样子,老陈沉默片刻,忽然想到她昏迷前说过的一句话。那似乎就是古语,还是最危险的古拉丁语。
“好了,说的有点远。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势力。”老陈继续介绍,“学院派维护秩序,启典集团垄断债券。方舟语库收容古语,街区联盟保护底层民众。地下电台对抗垄断,边缘学会研究错误理论。”
名词太多,阿夜感到头脑发胀。但有一个名字特别引起她的注意。
“方舟语库?”
“语言哲学派的大本营。”老陈看了她一眼,“专门收集和修复失典潮中破碎的古语文字。”
阿夜的心跳快了几拍。她昏迷时说的那句古拉丁文,老陈肯定听到了。
“昨晚你说的那句话,”老陈果然开口了,“应该来自方舟语库的典藏。”
小满好奇地看向阿夜:“什么话?”
“没什么。”老陈没有详细解释,“那只是很古老的语言碎片。”
阿夜摸着怀中的铜牌。对她而言,这些知识感觉不像是后天学的,更像是与生俱来的。
但为什么会刻在骨子里?她到底是谁?
老陈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他拍拍阿夜的肩膀。
“别急着想起来。在这个世界,有时候遗忘是种保护。”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窗外又开始飘雨。
小满收拾好铜线,准备出门。
“我去街区合作社打工,明天有一批证明债券要审核,忙死了。”
“路上小心。”老陈叮嘱。
门关上后,屋内只剩阿夜和老陈。老人重新坐回折叠椅,开始拆解一个陈旧的电路板。
“你的认知接口很特殊。”他头也不抬地说,“气道咏唱型,而且是高纯度的古语绑定。”
阿夜的手不自觉地摸向喉咙。
“这种接口威力巨大,但极易失控。”老陈放下工具,“一个发音错误,就可能造成语义溢出,扭曲自我认知。”
“什么是语义溢出?”
“语言是有魔力的。当你用古语施法时,那些词汇的含义会渗透进你的意识里。控制不好的话,你可能会忘记自己是谁,变成古语描述的那个人。”
“古语施法威力极为强大,但失控的后果也非同小可。”
阿夜想起昏迷前在空中比划的手指,还有那句连自己都不懂的拉丁文。
当我爱祢时,我究竟爱着什么?
“所以气道咏唱型的能力者一般都需要特殊装备。比如巴别面罩,能过滤语义干扰。”
巴别面罩。
“我需要找到一个完整的面罩。”
“难啊。”老陈摇头,“正品巴别面罩只有方舟语库出品,很贵。黑市上的仿品多数不可靠。”
阿夜沉默地坐在硬板床上。她需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需要找到防护设备,还需要学会控制那种危险的力量。
但现在,她连自己的真名都不知道。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顺着玻璃流下,像泪水一样。
“阿夜。”老陈突然叫她,“明天跟我去一趟黑市。是时候给你弄套合适的装备了。”
黑市。
阿夜点点头,也许在那里,能找到一些关于过去的线索。至少,她很幸运地遇到两位对她很友善的人。
夜里,阿夜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
老陈的鼾声从对面传来,小满睡得很熟。只有她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些锈迹斑斑的管道。
U=0。
这个符号在她脑中反复出现。她知道这是拉普拉斯方程,描述无源场的数学表达式。但为什么她会知道?
她坐起身,小心地从怀中取出青铜铭牌。
月光洒在铭牌表面,那些刻痕在光影中显得更加深邃。她用指尖轻抚那些符号,心跳莫名加快。
“当我爱祢时,我究竟爱着什么?”
这句拉丁文又在脑中响起,阿夜按住太阳穴,努力回想这句话的来源。良久,模糊的记忆碎片浮现: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温柔而悲伤。是男声还是女声?她想不起来。
铜牌突然发热。
阿夜吓了一跳,差点将铭牌掉在地上。她急忙用衣服包裹住它,但热度已经烫到了手心。
“阿夜?”老陈的声音响起。
“没事。”阿夜压低声音,“睡不着。”
老陈坐起身,借着月光看向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阿夜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只是一些模糊的片段。”
“别勉强自己。记忆有时候是保护机制。也许你的潜意识认为现在想起过去还太危险。”
太危险。
阿夜握紧铜牌,老陈可能说得对,她能感觉到那些破碎的记忆背后隐藏着巨大的恐惧。
第二天一早,小满就背着工具包出门了。
她綁著雙馬尾,对阿夜挥挥手,笑的张扬。
“今天要去核算一批化学材料派的实验报告,顺利的话能赚三张证明债券!”
阿夜含笑看着小满走远。
老陈等小満走远,才对阿夜说:“走吧,去黑市。”
他们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楼梯往下走。越往下,空气越潮湿,霓虹灯越刺眼。
“锈带下层分为十三层。”老陈边走边解释,“我们住在第七层,算是中等区域。再往下就是真正的底层,那里聚集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
在第九层,墙上用荧光漆写满了破碎的公式和古语片段。角落里坐着个穿破实验服的男人,嘴里念念有词。阿夜仔细听了听,全是乱七八糟的数学方程。
“语义溢出的受害者。”老陈压低声音,“他以前是拓扑几何派的学徒,研究高维空间理论时出了错。现在他的意识被困在四维几何体里,回不到三维现实了。”
阿夜看着那个男人,心中升起一阵寒意。她再次回想起那一夜,她曾咏唱的古语。
如果当时发生语义溢出,被“Stasis”这个词给困住的人,可能就是她自己。
第十一层有守卫。两个肌肉男坐在通道口,桌上摆着改装的麦克斯韦指环。看到老陈和阿夜,其中一个站起身。
“老陈,好久不见。”守卫点点头,“这次来买什么?”
“给她弄套装备。”老陈指向阿夜,“基础防护就行。”
守卫打量了阿夜几眼:“新人?哪个学派的?”
“还没确定。”老陈回答得很巧妙。
守卫似乎习惯了这种模糊回答,摆摆手让他们通过。
第十一层的景象让阿夜大开眼界。
狭窄的通道两侧摆满了各种摊位。有人在兜售改装的认知接口,有人在出售来路不明的票据,还有人在修理各种奇形怪状的科学装备。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味道、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还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电磁场扰动感。
“这里叫理论巷。”老陈领着她穿过人群,“专门交易知识装备。价格比正规商店便宜,但风险自负。”
他们在一个破旧的摊位前停下。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只眼睛上戴着复杂的光学放大装置。她正在修理一个损坏的方程刃,电焊的火花不时溅起。
“老张。”老陈打招呼。
女人抬头看了看他们:“老陈?稀客啊。”她的目光落在阿夜身上,“这小姑娘……”
“需要一套基础装备。”老陈开门见山,“防护为主。”
老张放下工具,仔细打量阿夜。她的独眼在光学设备帮助下闪闪发光。
“气道咏唱型。”她直接说出了结论,“而且是高纯度绑定。”
有趣,这个女人竟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认知接口类型。
“巴别面罩有现货吗?”老陈问。
老张摇摇头:“正品没有,仿品倒是有几个。但是……”
她指向阿夜的喉咙,“她这个级别的古语绑定,普通仿品根本压制不住。”
“那有什么建议?”
老张想了想,从摊位后面拿出个银灰色项圈。
“临时方案。”她举起项圈,“声学抑制器,能减弱古语咏唱的功率输出。虽然不如巴别面罩,但至少能防止轻微的语义溢出。”
阿夜接过项圈。金属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声波方程,摸起来冰凉凉的。
“多少钱?”老陈问。
“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十五张证明债券。”
老陈皱眉:“太贵了。”
正在这时,巷子深处突然传来尖叫声。
紧接着,一道蓝白色电弧从人群中窜出,击中附近摊位。金属零件满天飞,有人大喊:“失控了!快跑!”
人群开始慌乱。
老陈一把抓住阿夜的手腕:“走!”
但已经晚了。
一个全身包裹在电弧中的身影从人群里冲出来,直冲他们这个方向。那是个年轻男人,眼神疯狂,嘴里不停重复着麦克斯韦方程组。
“电磁学派失控!”有人喊道。
阿夜感到喉咙深处有股力量蠢蠢-欲动。那句古拉丁文在脑中回响。
她知道,只要开口,就能制止这个失控的电磁师。
但没有巴别面罩的保护,这样做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失控的电磁师离他们只有十米距离。阿夜看着那些惊慌逃散的人群,一个小女孩摔倒在地,眼看就要被电弧击中。
她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