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屿的小猫脑袋上,一下子具现化出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东西——一只赤色狐狸,一只玳瑁老猫,一只黑猫警长,还有一个顾瑾蓝小人。
赤色狐狸皮笑肉不笑地趴在陈屿头上:“小鱼,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呢。”
陈屿欲哭无泪:“苏先生,对不起……”
玳瑁在旁:“苏先生别生气,哪有小猫看到猫薄荷不眼馋的。”
“就是,就是。”奶牛猫。
小人模样的顾瑾蓝却气鼓鼓抱胸:“那也是我的猫薄荷,不是他陈屿的!”
他的,他的……
陈屿眼冒金星。
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打我,求求你……
陈屿不停地发抖,他缓缓蹲下.身,眼眶里面已经积累泪水。
天黑的是那样快,快到故意要欺负陈屿一般,要告诉他此夜漫漫无绝期,此夜长如三甲子。
趴在陈屿头上的赤色狐狸瞥了眼:“你不再多按几下吗?”
“苏、苏先生?”
“万一是开关不灵了呢?”
听罢。
陈屿缓缓抬起头,一条狐狸尾巴挂在他眼前。
摇了摇。
小猫儿恍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哆哆嗦嗦地动手,从衣服里拿出椭圆形玉吊坠。这是十八岁生日那天,苏怀玉送给他的护身符,他一直带在身上,只是今日着急揣在了兜里,给忘了。
赤色狐狸哼哼几声。
陈屿的泪珠顺着鼻尖就往地板上点:“可是我、我……”
狐狸眯眼。
“苏先生,我动不了……”
陈屿的呼吸突然加快,他狼吞虎咽地吸取屋子里的氧气,手心长出一层层酷似青苔的冷汗。他开始不停地吞咽口水,好像要把落日最后一点的光吞下去,吞到肚子里,这样的话,他的小肚子就可以发光了。
这样就能在夜晚,随时随地往前走。
有光,不必在害怕没有路灯的浓夜,哪怕孤身一猫。
赤色狐狸在陈屿头上挪了下,开口:“别怕,苏先生在你旁边。乖,去试试开关,就试一次好不好。”
陈屿:“我,可是我……”
“僵住了?”
“是,我僵住了,我……”
小猫的眼泪大概是买一吨送一吨,流干了也不心疼。
“我动不了了!动不了了……和上次一模一样,我的手不停地哆嗦!是不是过一会儿就要看不到了?苏先生?苏先生!你还在吗,你还在我头上吗?”
赤色狐狸维持着幻术。
陈屿:“先生你看。”
猫儿用尽力气把手举起。
手在黑夜里颤抖,抖豆子般,试图抖下黑暗。
“抖成这样,我也按不了开关……”陈屿忍不住眼泪,“先生别走好不好。先生神通广大,多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嗳。”
听到叹息声,陈屿立马警觉,心跳加快,溺死的感觉闷住鼻腔。
苏怀玉:“就应该在毕业前给你安排脱敏训练。”
“对不起!”陈屿想要伸手擦眼泪,可惜他已经瘫坐在地上,“是我太没用了……”
狐狸不说话,藏入浓重不着边际的夜。
这栋楼在小区的最里边,平常夜晚近乎死寂,除非是往来住客弄出声响,不然长久的,只剩落叶低语。
所以陈屿连声音都无法捕捉。
苏怀玉从陈屿头上跳下,他担心地看向陈屿,两猫一人的幻觉早已消散。
“我已经给刘秋华打电话了,她和王平川有事出门,马上过来。”狐狸说。
黑暗里,陈屿眨眨眼。
急促的呼吸回应赤红色的狐狸。
苏怀玉:“但留在玉吊坠里的灵力有限,上午还给你驱散了猫薄荷,眼下再变亮一点,恐怕会撑不到秋华赶来。”
陈屿已经失语。
“小鱼?小屿?”
陈屿蜷缩在地板上,像一颗毛栗子。
“我本来想引导你去走出这一步,没承想……”
狐狸皱眉,本微弱的身子,开始发出酷似夜灯的暖光。
暖光折落陈屿脸上,那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因为哭泣的声儿小,误让苏怀玉以为没事。
陈屿不敢把眼睛闭上,他怕闭上了就真的看不到了。
面前只有狐狸夜灯,其余所有的感知都在抽离。
雪融冰川,川逝无人。
陈屿的一只手半捂嘴巴,他还在尽量小声地遮盖抽噎。他记得十年前,尚未逃离魔鬼手下的他,就因喵的太大声,挨了一顿毒打。
“你……”苏怀玉默默走到陈屿面前。
“苏先生……”
“嗯。”
赤色小暖灯正欲坐下陪着陈屿,狐狸屁股还没沾到地板,陈屿就一把手将他拉了过去,当抽纸。
苏怀玉:“……”
陈屿拍了拍赤狐的尾巴,擦擦擦,揉揉揉,试图擤鼻涕又被苏怀玉拽了回来。
“先生我、我够不到桌上……”
苏怀玉:“不行。”
“呜呜呜……”
“……好吧,”苏怀玉黑着脸,“就因为这样,我才没忍心叫你脱……”
忽然,一声破门声从头顶传来,苏怀玉的幻术因声响扑哧消散。
陈屿倒吸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赤色狐狸变成一团虚无缥缈的粉末。
粉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下子,是真的没有光了。
此时屋内比屋外更加黑暗,一点星辰配蓝夜。
陈屿躺在地板上,好像背着一整个夜空,而大地的呢喃由地板传来,传出一阵子不属于这栋楼的人声鼎沸。
手指死死掐着肉,陈屿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多想,想象黑暗是刀,刀在头顶……
突如其来的砸门声,击碎了陈屿的想象。
刀片散落一地,化成晚空星子。
陈屿吓一大跳,连着骨骼都战栗不停,他听到熟悉又渴望的:“陈屿?陈屿!你在里面吗!”
是顾瑾蓝。
顾瑾蓝用手拼命砸门:“刘奶奶已经找人去修电路了,你要是在门口就退开一点!”
做什么?
退?又退到哪里去?
陈屿来不及胡思乱想,他的喉咙还没有回应顾瑾蓝。那头顶一声重击,硬生生破开了他已经堵塞的咽喉。
榔头?
锤子?
还是什么?
陈屿的眼瞳放到了最圆,他能察觉门另一头焦急的情绪,还有顾瑾蓝一瘸一拐来回走动之声。
“啊……”陈屿想起了,“你……”
你不是扭到脚了吗?
门那头刹地停了动作。
“陈屿,你能说话了?!”顾瑾蓝。
“我……我……”陈屿还不能。
“退开点!”
顾瑾蓝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和陈屿唠家常,他手里拿着个生锈榔头,用尽了力气往门锁处砸。
要不是他瘸了腿,也不至于现在才到陈屿屋前。
一声。
两声。
三声。
最不合时宜的破门而入,在第十二声榔锤后,由一个被砸坏的门锁告一段落。
陈屿捂着头,他以为光会刺伤他的眼睛,或是什么木头碎片会变成利刃,割掉他的耳朵。直到一股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倾倒在他面前,小猫儿才聚焦视线看清倒下来的,是顾瑾蓝。
顾瑾蓝没忍住痛,倒在陈屿旁边:“要命,榔头砸脚上了……”
陈屿:“……”
顾瑾蓝“嘶”了一口气,他忍着痛,撑起身子。
随后手电筒的光,在顾瑾蓝手掌些许的遮挡下,变成另一盏夜灯。
陈屿哭得难看,鼻涕的痕迹干巴在脸颊上,成了荆棘的河床。
小猫儿知道自己丑丑的,有点不愿意面对才认识第一天的陌生人,他伸手要去挡住脸,顾瑾蓝却立马捂实了手电。
“对不住,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你怎么样了?需要我一直说话吗?还是一点点把光放开?陈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是不是我声音太小了?陈屿?”
陈屿:“……”
顾瑾蓝没等到小猫儿回答,更加揪心地说:“我回小区的路上遇到了刘奶奶,她和我说你有幽闭恐惧症,再加上最近这几天楼里在修电路,怕一下子断电后你没人照顾晕倒,所以……”
吞咽声。
“所以我拿了手电筒就来找你了。”
“你现在怎么样了?有好点没?”
“不用担心,维修的师傅比我要早过来,很快就能修好,我去看看开关是不是开着。”
顾瑾蓝想站起来,但扭伤实在不宜再动了:“我……”
陈屿不说话。
顾瑾蓝:“对不住,我忘记和你说,我前几天捉猫的时候扭到脚了,现在还没好。”
“嗯……”我知道。
终于听到陈屿的回答,顾瑾蓝才敢将捂住手电的手,松开些。
一丝丝光亮将手指的暖色,变成束束光缝。
横光一道,斩开了陈屿的脸颊。
顾瑾蓝继续开口,试图吸引陈屿的注意:“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个女生,是隔壁楼的,她应该去找矿灯了。”
矿灯?
小猫耳朵动了动。
“她家老是有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听说你怕黑,就折回去拿了,”顾瑾蓝在慢慢挪开手,“他是我学妹,虽然我们不是在学校里认识的。”
那又为什么……
“她爷爷小时候教过我读书,我就是在她爷爷家看书认识的她。”
像是引导,将陈屿的思索从漫长黑夜剥离。
顾瑾蓝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有没有用,只是临走前刘秋华告诉他,陈屿小时候最喜欢听人讲故事了。
因为陈屿的身体不好,总不能出去玩,加上童年的虐待让想象变成了陈屿最坚实的后盾。
想象的朋友,想象的天空。
顾瑾蓝轻声细语:“她小我七岁。因为学了同一个专业,填报志愿的时候她联系过我,所以我才和她有了联系。她这个人也喜欢猫。”
陈屿:猫?
“昨天她和我一起捉猫呢。”
陈屿:就是昨天想把我阉了的那个?!
“可惜她首战大败,一只猫都没抓到,她还说看到了公三花,我是不信的。”
陈屿:……
顾瑾蓝说着说着,带了些笑意:“要是真有公三花,我也想养,我还没正儿八经养过猫呢。”
“……为什么。”
久久不说话的猫儿,嘴巴里蹦出三字。
顾瑾蓝一愣:“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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