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阵中波及而出，千军万马呐喊而来，燎原般扫向四周，一瞬，又万籁俱静。
三人下意识抬手，不等抵挡便霎时被那股力量穿透了，待他们慢慢放下胳膊，齐刷刷看向正堂。
好像什么都没变，没有强大的力量波及，没有翻天覆地的轰炸，三人还都好好的站在原地，可似乎又什么都变了，周遭空气充斥着强大的压迫感，温度也被掠夺至刺骨的冰凉。
头顶的阳光分明还在，却让人感觉仿佛置身寒窟，吸一口气都浑身凛冽。
无尘指尖无意识抵着掌心，盯着阵中缓缓起身的人，腾腾的心跳似有千斤，砸的他身子发晃，脚下不受控制的朝后退了两步。
“无尘！”潇洒连忙抓住他的胳膊。
“他，不是北冥。”无尘声音极轻，带着孩子般的委屈，话音落下，眼尾才透出一丝湿润。
北冥风光霁月，温文儒雅，即便天塌下来也都是超然物外的淡定。
眼前这人却不同，虽容貌未变，浑身也并无残暴的戾气，可他双眸幽且深，如千尺寒潭，静的毫无波澜，一旦对上，又感觉那人眼底有千军万马杀伐而至，一眼也难以招架。
他，是半月歌。
苏醒的人在原地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几乎消失的法阵，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开口，磁性的音色中带着一丝冰凉，“聚魂阵？”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一身白色衣衫破破烂烂的不知道划开了多少口子，又被血浸湿了大半儿，都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显然经过了一场激烈的对决。
有人把他复活了？可他分明记得自己肉身已毁，重塑谈何容易。
半月歌目光一一扫过院子里的人，眼底静如深渊，直到最后落在无尘身上时，才有了几分跳动。
他看着无尘，四目相对时，眼底的目光，加速的心跳，让他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自己的确是复生了。
半月歌手掌情不自禁的扣在心脏处，缓缓朝无尘走去，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杀气翻涌的呵斥，“魔头！还我师傅命来！”
幻幽月闪现在半空，人剑合一，魔气如携雷霆之势，直面半月歌而来，只是任她身上魔气再强，速度再快，一声怒喝过后，整个人便僵在半空了。
下一息，她手中剑连带着翻涌的魔气，像是融进熊熊烈火中的纸老虎，未见一瞬绚烂，便已然化为灰烬。
她瞪大的双眼中，映着消散殆尽的魔气，翻身以灵力抵地，掀退出老远，嘴里登时跟着喷出一口血来，再难动弹半分。
无尘和潇洒眼见半月歌朝他们走来，翻涌而来的压迫感，足以让他们忽略那张熟悉的脸，纷纷抬手抵挡。
半月歌似乎并未受到什么阻碍，一步步朝他们走近。
潇洒脸上肌肉被镇压而来的力量压迫的极尽扭曲，脚下擦地已朝后退了一大截儿，他抬着手，艰难的开口道：“无尘，再不撤咱们就没命了！”
无尘整个人也好不到哪去，只觉得浑身筋骨随着半月歌靠近，疼的寸寸尽断，眼前一片漆黑。
他第一次打心底里感受到了高深莫测的力量，感受到其带来的深深地，难以撼动的恐惧感，想要撤，又谈何容易。
半月歌走到无尘面前，歪了歪头，抬手间一身魔气散了个干净，“你，是谁？”
就在对方手掌快要触碰到无尘时，一人一龙身形却忽然凭空消失了。
半月歌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愣怔一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似乎是空落落的，几分憋闷，几分酸涩，又似乎不是。
收回半空中的手，他下意识扣住闷疼心口了，他低头看了看，片刻才道：“归邪剑伤？”
半月歌拧眉间，脑海里断断续续闪过一些残破的画面，却想不起自己何时被归邪刺伤过。
被归邪刺中，轻则血流不止，灵力消散，重则当下殒命，此时他身上的伤口虽愈合了，灵力不再流失，但那股疼还在，显然是刚愈合不久的伤。
半月歌回过头，再次看向正堂中的聚魂阵，又抬起双手看了看，手腕儿清瘦，皮肤白皙，指骨纤细修长，显然，不是他的身体。
心口那股疼似乎已经侵蚀进他的骨头里了，甩不开，挡不住，在他挥散魔气时，瞬间放大，他捂着心口，拧眉自语，“这到底是找了一副什么肉身！”
说完这话，半月歌自己也愣住了，缓缓抬手，掌心凝聚出一簇闪烁的异能，淡蓝色的火焰映进瞳孔，让他禁不住眯了眯眼。
归邪剑伤，连他都难以忍受，这人是如何挺过来的，更何况，一副被归邪刺中的躯体，却能承受住他近一半的异能，区区一个修仙者，这绝无可能。
被掀出老远的幻幽月，见半月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师傅一眼，本就怒意升腾的内心如燃了一把火，将骨血都燃着了，只恨她不能持剑将他杀了。
“半月歌！我师傅为复活你，动用禁术，失了正途，又散尽仙力，如今你终于复活了，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吗！”
幻幽月胳膊撑着半边身体，堪堪爬起来，眼底已无泪，只剩一腔仇，字字句句血海深仇。
半月歌闻言，转身看向到躺在正堂门口的女人，闪身来到她身边，缓缓蹲下身子，终于看清了女人的容貌。
“怡悦？”他愣了愣，渊眸微敛，一丝凌光划过眼底，“是你将我复活的？”
他说着，指尖捻出一抹淡蓝色异能，弹入霓寻眉心。
不出片刻，人便悠悠转醒了。
霓寻缓缓睁开眼，此时她浑身仙力尽散，再无半分修为，与凡人无异，虽感受不到面前这人是人是魔，但她还是认出来了。
他的身体是北冥的，但那坐拥一切的王者之风，高高在上的目空一切的气场，如当年她初见他时一样。
霓寻闭了闭眼，泪湿当下，此刻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跳太重太沉，以至于千言万语到了嘴边的只剩简短几个字，“你终于醒了。”
“果真是你，”半月歌眼底几分薄凉，缓缓起身，“为何要将我复活？”
霓寻仰头看着半月歌，看着那个背影遥不可及，眸中点点湿润转而添了几分悲伤，“复活你，是因当年之事我有愧于你，是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误会……”
“当年的事？”阳光下，半月歌脸上仿佛敷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只简短一息便抛开了脑海里的画面，“时间太久，本尊已记不清了。你动用禁术，如今仙力消散，不能抵抗其反噬，我亦无法保你性命，走好。”
霓寻仰头望着半月歌，眼底悲痛和不甘交织着，泪珠子顺着脸颊滑落在地，身体渐渐灰飞烟灭。
数万年的处心积虑，牺牲了无数条人命，搭上了她的一切，终于如愿以偿，换来的却是一道冷冰冰的背影，还有一句“走好”。
果然，他还是怪她的，直到最后，那人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也不肯听她一句解释。
“师傅——”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偌大的后院，幻幽月连滚带爬的冲过来，飞身扑向那个已残缺不全的身体，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掌心的化作青烟，握不住，抓不着。
她低着头，眼泪砸在空空如也的掌中，冰凉的触感渗进心头，浇灭了她心底唯一的温暖。
“师傅，你为什么这么傻，怪我，怪我当初不该帮您找躯体，我只是为了让师傅开心一点，”幻幽月泪眼婆娑。痴傻了一般，自言自语的说着，“可是，鬼柳烟诀死了，七怒佛死了，徒儿不想让你再陷进去了，所以徒儿想杀了北冥，这样半月歌就不会复活了，可为什么师傅，为什么您还是要丢下徒儿……”
半月歌并没有再继续听幻幽月断断续续重复的话，弓着身，闭眼捂着心口站了片刻，身形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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