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完人,沈誉仿佛才留意到阮昇的母亲、妹妹都在旁侧。他抬臂作揖,在阮夫人开口之前率先告罪,“儿郎间的玩笑罢了,不知晚辈可有惊扰阮夫人?”
那架势可以说是有模有样,唬得阮夫人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儿子,“昇儿与沈世子熟识?为娘怎不知此事?”
“我……”阮昇捂着伤处,火辣辣的疼让他根本难以集中精神去回忆,自己何时同沈世子有过交情。
阮夫人到底是长辈,即便地位不如对方尊崇,也还是要问一问沈誉,下手怎的不知轻重。
可沈誉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早就甩甩手,扬长而去。
“这,这这,简直不可理喻!”阮夫人面色发青,旋即左右看了看,好在阮家马车所停位置僻静,没什么人瞧见,不然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昇儿,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车厢里挤了五个人,原就不便伸展手脚,偏偏阮昇还要架着胳膊捂脸,阮夫人道:“手拿下来我看看,若是破相可怎么是好。”
阮昇要脸,这一车厢的妹妹都瞧着呢,他哪里肯听,只道没事,回去敷个药就行。
一路上阮昇倒是忆起一桩事,上个月他去行院吃酒,原想点老相好作陪,却听说早有一位贵人看中甜桃儿,花了大价钱为其赎身。
莫非这位贵人就是沈誉?得知他是甜桃儿的老主顾,吃了干醋,这才揍他?
“哥哥赶紧收声吧,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阮渝一脸不悦地打断。
即便是年纪尚轻的朝盈,听了这一耳朵也知道个大概,行院即是风月场所,那个什么甜桃儿便是妓子。
一向崇拜大哥哥的朝盈顿时像吞了半只苍蝇,恶心得说不出话来。听大哥哥的意思,他是行院的常客,那不知沾染了多少风月女子!也不知嫂嫂知不知道这事……
想到这里,朝盈瞄了眼母亲的神色,见其并不惊讶,看来早就心中有数。
朝盈又瞄渝姐姐。大哥哥说沈世子跟他争风吃醋抢女人,那不就是说沈世子也是行院常客……?这样的男子,配不上渝姐姐。
想着想着,朝盈的视线对上薛稚善,见她也是一脸吞了苍蝇的模样。朝盈心道,看吧,只要是未出阁的姑娘,谁能受得了这些?
殊不知,在薛稚善这儿,眠花宿柳之类的先放一边,左右也与她无甚关系,重要的是,她联想到在金金那里看过的话本子。
《他能听见我的心声》,一看就是胡扯,是幻想,是杜撰。
但,沈誉怎么好像真的能听见她的心声?!
薛稚善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往回推算。
在书院伙房吃饭的时候,她心中默念着别过来别过来,沈誉还真就没过来坐,并且是来到她们跟前,忽然,毫无征兆地转弯走了。
再有就是马球场上,沈誉和孟君虞是多年好友,配合默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沈誉都不认识她,怎会恰好猜到她想怎么击球?
回到小院时,薛稚善像是丢了魂,吓得榴香抱住她直问怎么了。
“姑娘,是不是淋到雨,身子不舒服?”
“姑娘你说话呀,别吓我……”
薛稚善软绵绵地挂在榴香身上,有点欲哭无泪,“榴香,你去点一点,我们存了多少银钱。”
“首先把话本子买回来,研究一下。”
“再找人调查为甜桃儿赎身之人到底是不是沈誉,若不是,沈誉和阮昇又有何纠葛,为何到了动手的地步。”
“等一下,如果沈誉和阮昇什么纠葛都没有,那他揍阮昇纯粹是因为听见了我的心声吗?我也和他非亲非故啊,听见我的心声就要听我的,给我出气?说不通。”
榴香点完银钱回来,见薛稚善直挺挺站在院子里,碎碎念的样子像极了中邪,榴香哇的一声哭出来,“姑娘——你别抛下我——”
“姑娘——”
“别嚎了榴香,我无碍。”
“这像是无碍的样子吗?姑娘不要逞强了,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我和你一起扛!”
薛稚善叹息,还真不是她客气,而是榴香扛不了。“你点清银钱了?”
“嗯嗯,二十三贯,还有些零零散散的铜板。”
“应该够了吧。”薛稚善不知行情,但再多的银钱她拿不出。
平时她和榴香做些女红,绘些花样子,由榴香拿去卖了换钱,算是她们俩的体己钱。如今要用来买话本、打探消息,怕是二十三贯会花得一干二净,薛稚善如实告知榴香。
榴香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说:“我本就是姑娘的侍女,二十三贯钱是姑娘的,姑娘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用特意和我讲。不过,听见心声之事……玄之又玄,姑娘怎会相信呢?”
“是吧是吧,就是很玄。”薛稚善拍案道:“这样,我们两手抓,买话本、打探消息照做,与此同时我试探一下沈誉,看看之前几次是否只是巧合。”
当晚,一份来自卫国公府的厚礼叩响阮宅大门。
礼单由五色砑花笺纸写就,卷草纹典雅,沉香味细腻,一扫阮宅萧瑟如秋的气氛。
“这,这,便是表达歉意,也太客气了。”阮夫人手持礼单,亲自点验,每读一行,她的眼前便欻的一亮。
如此一亮又一亮,也忒对不起负伤的儿子了,阮夫人遂缓缓收敛神色,命人将礼物箱笼暂收入库房,糕点等经不起放的吃食,则分与各房。
给阮渝的那一份,是阮夫人亲自送去。放下后,阮夫人不急着走,而是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嫁人并不是只与郎君过日子,还要看婆家为人处事如何。你瞧乾宁郡主,纡尊降贵地为儿子道歉,送来这许多佳品好礼,可见是大气宽和的性子。”
阮渝抽手,泼冷水:“八字还没一撇,阿娘就已经笃定我可以嫁入国公府了?依我看,沈世子既然出手教训阿兄,必定是看不惯阿兄为人的,恨屋及乌,也瞧不上我。”
阮夫人忙道:“何必妄自菲薄?我的孩儿,岂有差的?你模样好,才情佳,他为何瞧不上你?”
阮渝神色淡淡,“沈世子多半也是个眠花宿柳的主儿,我不喜这般男子。”
“傻孩子,沈世子才多大年纪,尚未及冠呢,待成了亲、立了业,心就定了。”阮夫人转念又想,“你既抹不开面与沈世子交际,那这样,我改日寻个由头,将郡主请到我们家做客,儿女亲事不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就算谈不拢亲事,那对外说出去,也是乾宁郡主赏脸来我们家做客,多有面子啊。”
阮夫人美滋滋地离开,寻管家商讨请客吉日。
可这请帖送出之后,如银针入海,不见踪迹,连个响儿都没有。阮夫人甚至疑心是否下人办事不力,好一顿发火。
“这些勋贵人家,最会捧高踩低!呵,谁稀得请他们登门!”
阮渝坐在一边剥松仁吃,咔擦咔擦的细响落在阮夫人耳中格外厌烦,阮夫人面颊带上薄怒,“若是你争气些,怎会需要阿娘出马?你瞧瞧善丫头,平时不声不响,到了品茶宴突然出个风头,我看她倒是比你机灵!”
说到稚善,这几日事忙,还未与她好生谈谈,阮夫人问:“善丫头近日在书院,可有什么异样?”
阮渝剥松仁的手一顿。
近几日稚善魂不守舍却又强自镇定,也不知心里装了什么事。但面对母亲,阮渝只是状若无事继续剥着松仁,语气淡淡:“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特别的。”
“那就好。”阮夫人没有怀疑。
-
这日中午,薛稚善风卷残云般吃完饭,瞧准了沈誉的身影,悄悄追出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做贼,心有惴惴。
榴香已经探得消息,沈誉并非甜桃儿的恩客,平素吃酒也只是去各大酒楼,连行院都不曾涉足,与阮昇更是不甚熟识。不光她在打探,据传阮昇也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沈世子。
至于话本子,买回来之后薛稚善一目十行将其读完。故事中的公子是通过触碰小姐的身体,例如肩膀、手背,这才可以读到小姐的心声。
薛稚善扪心自问,沈誉并未与她有过肢体接触,应是读不到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沈誉法力无边,技高一筹,可以隔空探得她的心声呢?!
太谨慎了——薛稚善如是夸赞自己,也是给自己打气,她马上就要对沈誉进行一番试探,此事涉及她的私隐,务必一击必中,马虎不得。
“薛姑娘。”
前方如常行走的沈誉忽然停驻原地,转过身来,挑眉道:“不知你一路尾随沈某,意欲何为?”
薛稚善:“!”
忘了此人是练家子,不仅腿脚好走得快,还耳聪目明,竟被他发现踪迹。
薛稚善直了直腰,一改跟踪时的猥琐模样,微笑道:“不知今日伙房膳食如何?我见世子只草草用了几口,下午怕是要肚饿。”
与此同时,薛稚善内心一反常态,如草莽土匪般嗬嗬冷笑:「我已经看透你了,别装了,世子!」
沈誉凝眸看了薛稚善片刻,脸上忽然可疑地飘起两朵红云。
薛稚善:“!”
被戳穿后恼羞成怒了?
他果然能听到!
薛稚善气结,但也不敢多想别的,只是以探究的眼神打量沈誉。上一次这般认真的探究,还是面对算术题。
几息之后,薛稚善豁出去了,一把抓住沈誉的手腕——当然隔着衣袖,她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沈世子?!再不说话,可就要小心了,小心我把你的嘴亲烂!!桀桀桀桀桀……」
“薛姑娘……你,你孟浪!”
沈誉整个人像熟透的虾子,红得只差冒热气了。他根本不敢多留,也不敢多看,拂开薛稚善的手,拔腿就跑。
薛稚善瞠目结舌,当场凝固成木胎泥塑,好半天才呢喃自语:“完了,他真听得到我的心声。”
完了,全完了。
这和在沈誉面前裸奔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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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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