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稚善只能安慰自己,往好了想,只有沈誉一人能听见她的心声,旁人听不见。从前那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只管避开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回到学堂,见金金闷闷不乐地趴在桌上,薛稚善奇道:“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你家侍女,送你回去?”
金金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被邢九郎赖上了,怎么办?”
事情还要从那日马球赛说起,邢九郎辗转得知自己的身材遭到嫌弃,他私下找了金金,立誓即日起开展瘦身大计,请金金给他机会,等他彻底瘦下来。
“你也知道我脸皮薄,”金金道:“当着他的面,我怎好直言拒绝?瘦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都胖十几年了,能说瘦就瘦吗?”
薛稚善问:“你不是说要同家里讲,回了这门亲事么,令尊令堂是怎么说的呢?”
不说还好,一提起这,金金简直恼火:“他们哪里管我的死活,他们只会说这是从前就定下的婚约,轻易不得作废。”
薛稚善也跟着苦恼,她支颐想,其实打马球时,能感觉到邢九郎是个还不错的人,但马球归马球,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于是话到嘴边薛稚善又咽了回去。
“对了,善善,你托我的事,我问我爹了。”
金金记性一般,既然承友人所托,就认真地记在了纸上,她一边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边在自己的荷包里翻找。
“立女户所需条件并不苛刻。”金金握一支笔,说一项,划去一项,“家中无男丁,你符合。年已及笄,你符合。以田粮立户,即拥有田地或房产,且具备独立缴税的能力……这项,你有吗?”
薛稚善苦笑,她和榴香唯一的二十三贯钱,所甚无几,哪里能买得起田产房屋。
金金安慰道:“每到闰年户籍才会登记造册,若立女户,需递交申请。善善,明年才是闰年,你还有时间。”
见薛稚善面露难色,金金也跟着着急,跟着想办法,片刻后金金道:“立女户这事,除了官府条文,还可倚仗家族。绛州那边,你可还有亲属?”
薛稚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无意识地抚着衣角。
金金看的心中难受,后悔自己这么直白。若绛州那边还有人可以庇护善善,那她何必还要入京投奔舅家呢。
“哎,你们谁要立女户?”窗边,薛尚柔探出头,一脸好奇。
“你怎么在这儿!”金金捂着心口,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
薛尚柔自后门绕进来,毫不客气地往薛稚善边上坐下,挤了挤三人挨在一起。
“我们书院今日休沐,我来看看这仲英书院环境如何,若尚可,我就过来仲英书院念书。”薛尚柔以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看着薛稚善,“你要立女户?”
“嗯。”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薛稚善大方承认。
薛尚柔莞尔:“我可以帮你。准确的说,我爹可以帮你。”
金金抚掌道:“对哦,大小姐的爹薛尚书是家主,抬抬手就可以帮到族人。由薛尚书出面,我那个一板一眼的爹爹也要给几分面子。”
两人一合计,可以请薛尚书作保,把薛稚善的家产、藏书从衙门取出,这样薛稚善就有银钱购置田产,得以立身,届时再立女户,就与阮家脱离关系了。
“作为回报,你陪我练马球吧。”薛尚柔图穷匕见,此行目的正是如此,“什么表情,又不是要你日日陪我,一旬总要练个两次吧,行不行?”
有点随叫随到的意思……金金琢磨出意味,出言道:“大小姐,你这是拜师学艺,还是同好切磋?若是前者,束脩拿来,尊师重道懂不懂?若是后者,自然要两人商量着来,哪有你一个人说了算的道理。”
薛稚善想的却不是这一层。
她还是很介意薛尚柔说她爹爹的闲话。
“还是算了,我另想办法,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薛稚善想,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薛尚柔本身就是如此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的人,或许她本身没有恶意,但薛稚善不想替爹爹原谅薛尚柔。
况且,薛尚书不是等闲之辈,请他帮忙,便是欠了他们家一份人情,而薛稚善不喜欢欠人情。
散学时,金金见薛稚善神色郁郁,便提出与她携手逛逛市集。
对于立女户之事,金金主动说:“我回去问问我爹,是不是非得要田地或房屋,租赁的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而且我记得你女红很好,也通画艺,说明你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也就可以交上税啦……”
金金从未考虑过这类事情,现在也是为了稚善而开动脑筋。
薛稚善偏过头看金金。
下午时分独有的柔和光亮将金金的侧脸照得暖融融,头发丝都像浮光跃金,而金金本人也正如这股暖意一样,是个心地很好的姑娘。
从前只将金金当作吃饭时的搭子,可现在看来,不知不觉中她们已经成了可以分享喜悦和烦恼的亲密友人。
“欸?”金金忽然拉住稚善,两人齐齐避到果汤铺子里。
只见金金探出脑袋,好奇道:“那人好像是孟君虞,善善,你看是不是?”
稚善一瞧,确实是孟君虞,不过为何见到孟君虞要躲起来?
“你看他进书坊了!”金金忽然激动起来,两手扒着果汤铺子的门柱,恨不得飞过去瞧个仔细。
此举引起铺子掌柜的不满,稚善赶忙掏了银钱,对掌柜说:“我们要一碗漉梨浆,一碗杏酪。”
掌柜这才眉开眼笑,“姑娘请稍候。”
那厢,孟君虞独自一人,并无小厮随从。他臂弯里抱着几册书卷,进去书坊再出来,不过半柱香时间,书卷不见了,反而手中多了钱袋,那钱袋鼓鼓囊囊的,格外显眼。
金金惊讶地都快叫出声来,张口结舌道:“他,他不会是给书坊抄书吧,我听说那些囊中羞涩的读书人都是这样赚钱的,但他不缺钱啊……”
稚善盯着孟君虞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幽幽道:“也许是给书坊供稿呢?抄书不会有那么多报酬。”
“对哦。”金金挠挠脑袋,好奇心驱使她追上去看看,但又有点不好意思。她回身,扭扭捏捏道:“善善,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多管闲事?”
稚善笑了一下,“我帮亲不帮理。”
“好耶,那我们去看看。”
金金拉着稚善,平静中带了些许鬼祟,信步闲庭进了书坊。
她是常客,书坊伙计眼尖,见她带了新客,忙放出一堆吉祥话。
“咳咳,先不忙吉祥。”金金掏出一枚银锭,低声问:“方才那位男子,是来做什么的?”
伙计的手都放在银锭上,准备往回拿了,听见这话,又缩回去,讪笑道:“小的不好随便透露。”
“嫌银子少?”
“不是不是,岂敢啊。”伙计又看了眼银锭,再瞄向不远处的掌柜,面露难色。
这时,稚善道:“我们问你,你只管回答是,或不是。”
伙计眼睛一转,“行!”
稚善示意金金。
金金:“那位男子是来交稿的。”
伙计点头。
金金惊讶地看了稚善一眼。忽然,她脑海中跳出一个不可能的事情,欲言又止,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我平时常看的那本《他能听见我的心声》,莫非就是刚才那位男子写的??”
伙计一愣,继续点头。
“什么?!”金金和稚善异口同声,齐齐看向对方。
“怎,怎么了吗?”伙计反倒被她们吓了一跳,复又看向银锭,眼馋但知道规矩,主人家没松口,他不好直接拿。
金金摆摆手,“给你了。”
随后挽着稚善回到果汤铺子,挑角落坐下。
清甜解渴的漉梨浆和杏酪摆在面前,她俩也毫不在意,关注点全被孟君虞吸引走了。
在仲英书院,孟君虞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不似沈誉那般纨绔脾气爆,孟君虞出身好,读书好,脾气也好,无论与谁说话,都是笑眯眯很有耐心的样子,可谓真正的翩翩君子。
现在却告诉她们,孟君虞写话本,讲的还是男女之情!
仿若惊雷。
稚善和金金都被惊雷劈中。
良久,稚善捧着一直未动的杏酪,说:“其实写话本不拘男女老少,就算是出自孟君虞之手,那又如何,不是照样可以看么。”
金金点头,“是我太狭隘了,总觉得风月话本都是女子写的。”
她搅了搅漉梨浆,尝了一口,却食之无味,“可是这一本与众不同,很细腻啊,善善,你没看过你不知道,它是以闺阁小姐的口吻写的,对于小姐的心理实在拿捏得太到位了,不然我怎么会熬夜看它呢!上次写到两位主人公吵嘴,太会写了,看得我心里酸酸涩涩的……”
薛稚善想,她可太知道了。
《他能听见我的心声》这个话本,现在市面上有的内容,她全都看过,怎会不知其中情节呢。至于文风……还真不好说,毕竟对于孟君虞本人,她不是很了解。
等一下。
薛稚善惊得差点打翻瓷碗。
孟君虞怎会忽然想到创作这个题材?
莫非,拥有听别人心声这一项能力的沈誉,把自己的能力告诉了好友孟君虞,后者灵光一闪,决定以此为蓝本,创作出一个全新而引人入胜的故事?!
天塌了!救命!
沈誉不会把她心声的内容,如数告诉了孟君虞吧?
有可能,太有可能了。
怪不得有时候碰到孟君虞,总觉得他似笑非笑,好像勘破一切……
“金金。”稚善快被自己的猜测逼疯了,再也坐不住,她现在就要采取措施!
“怎么了?”
稚善颤着声音,痛定思痛,破釜沉舟道:“你有没有雇佣刺客的路子?”
一想到自己心里的各种想法被人探听了去,稚善就要崩溃了。
而且还不止一人,是两人,更是每日都能碰到的同窗……她受不了了,她要灭口,灭口!统统灭了!
[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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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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