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苏瑜见李嬷嬷哭得几近昏厥,她竭力抓向李嬷嬷镜中的手:
“嬷嬷不哭,去求王妃遣府医前来!”
“若再拖延,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具身子五脏六肺都不好受,总得先治好,再谈其他。
“哇…”的一声,李嬷嬷紧紧抱住苏瑜的身子,再度失声痛哭:
“小姐,老奴让您遭大罪了!”
“您且等等,待我服侍您更衣净身,再去求府医前来!”
“若是让外人瞧见小姐此刻的模样,世子爷只会愈加不待见您了!”
足足换下五桶温水,李嬷嬷与秋霜才将苏瑜身上的脏污洗净。趁着李嬷嬷为苏瑜更衣的空当,秋霜唤来了府医。
府医切脉之时,神情古怪,却不敢多言,沉默片刻后开出药方,嘱咐苏瑜静心调养数月,随后便匆匆离去。
调养数月?在这里吗?
可那个“挚爱”,明明恨“苏瑜”入骨!
当务之急,须得将眼前的困境摘掉,苏瑜沉默着将秋霜端来的药喝下,而后轻声问道:
“我往昔究竟做过何事?”
“他缘何如此恨我?”
李嬷嬷和秋霜对视一眼,皆露出讳莫如深的神色。
苏瑜面色凝重,缓声道:
“不敢说?难道我是那蛇蝎心肠之人,会将你们生吞活剥不成?”
“我忘却实情,不知全貌,如今身旁唯你二人,你们不说缘由,我怎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李嬷嬷急忙摇头,凝声说道:
“乱说,小姐哪是什么蛇蝎心肠之人?”
秋霜亦赶忙蹲下,覆在苏瑜床头,轻声说道:
“小姐,您莫要乱想!您可是这天底下最最善良,最最好看的主子!”
“等咱们将病养好,从前的事,您就会全都想起来了!”
苏瑜轻叹:“现下不是没好么?”
……
李嬷嬷沉默片刻,从旁侧取来一个杌子坐下,她伸手轻轻拨开苏瑜额角的碎发,轻声说:
“长安城内,人尽皆知,雍王府世子与兵部尚书嫡女林珠乃是天赐良缘,只差下聘了,
小姐啊,您横插一脚嫁入王府,想必世子是因着与表小姐的姻缘断了,
再者昨夜有所误会,故而他才将怨气发泄在您身上!”
“小姐,您既已患上失魂症,依老奴看,您不如将昨夜的事也一并忘了!世子爷出了名的风光霁月,龙章凤姿,长安贵女谁不想嫁?
而今您既然得偿所愿,便答应老奴,寻得机会与世子爷将昨夜的事情解释清楚,
往后咱们将从前的小女儿姿态收敛一二,好好修身养性,谨言慎行,
以世子的品行,即便他与小姐做不到伉俪情深,定也能相敬如宾,美满一生!”
什么“天赐良缘”,“表小姐”,苏瑜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苏瑜”,你怎做人家的小三啊?烂摊子又添一件!
她在现代的那个家,不就是因着小三横刀夺爱,才致母亲含恨自杀的么?苏瑜轻叹,忽的生出些愧疚之感。
听闻李嬷嬷推心置腹的一言,苏瑜大致能猜想到,“苏瑜”恐是言行无状之人,应是得罪过不少人!
“苏瑜”,我该如何破局?护你亲眷和挚爱?苏瑜思绪缥缈,心下茫然。
良久,她收回飘远的思绪,望向窗外,天光大亮,问:
“新妇可是要去正厅敬茶?”
李嬷嬷点头:“按规矩,是的!”
秋霜摇头:
“小姐,王爷已派人前来通传,您身子受损,今日不用去的!”
守规矩才能平安自保!她得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正好趁此探得雍王府众人,再者,也需呈上“元帕”不是?
苏瑜微微起身,这皇家府医当真好使,这才服药不过半刻钟,她已能下地慢走。
顾不得李嬷嬷与秋霜的竭力劝阻,苏瑜强撑病体,执意前往正厅。
李嬷嬷朝秋霜眨了眨眼,这才扶起苏瑜向荣和堂行去。
越过亭台楼榭,曲径回廊,花园木桥,未几便至王妃所居之处荣和堂。雍王府占地面积不大,想来人丁稀薄,关系应不复杂。
荣和堂外,有老妈子趋前行礼。
李嬷嬷附在苏瑜耳旁轻声道:
“小姐,那是王妃跟前的刘嬷嬷,对她客气些!”
苏瑜微微颔首。
刘嬷嬷见苏瑜前来,略有惊诧,而后才不动声色的将主仆引入荣和堂的正厅。
厅内的嬉笑声瞬时停歇,数不清的惊艳目光跟随而来。
苏瑜举目观瞧,上首端坐的中年男人身着鸦青色长袍,其面色红润,神采飞扬,一圈络腮胡亦未能掩住他满身春风。
他身侧的妇人同是鸦青色锦缎长裙,头插金钗,妇人蛾眉如黛,秀目含春。
若是细心看,尚且能发现,案几下,两只手竟悄悄交握在一起。
瞧着那二人倒像是刚刚入过洞房一般。
李嬷嬷又俯耳轻声言道:
“那便是雍王与雍王妃!”
“雍王常年驻守漠北,因世子大婚,昨日才归得长安!”
难怪!
为着敬茶,苏瑜衣着素雅,一身月白色轻纱裙衫,如云的秀发挽成半髻,髻间斜插一支柳絮状头花。那张精致的小脸本就惨白,素淡的装扮更是凸显出她眉眼如画。
苏瑜端的便是那大家闺秀之态,她眉眼低垂,莲步轻移,哪能瞧见别人惊愕的视线?
李嬷嬷老脸上的皱纹险些惊开花,自家小姐失个魂,怎的连走路姿势也变了?竟是比从前端庄不少!!
雍王看着自家儿媳容貌姣好,举止端庄,心中不禁欢喜,缓声道:
“府医说你的身体需要将养,本王不是已派人去栖云居告知你的小丫鬟了吗?今日不必前来敬茶!”
苏瑜已趋步上前,跪地行礼:
“儿媳谢过王爷关怀,然古人有云‘国尚礼则国昌,家尚礼则家大,身有礼则身修,心有礼则心泰!①’”
“可见,礼,不可废也!”
“寒窗”苦读二十载,顶级学府工商管理硕士,引用几句古文,不过是信手拈来。
闻听此言,雍王大喜,正欲夸赞数语,刘嬷嬷已端来茶盏。
苏瑜恭敬接过茶水,双手呈上:
“王爷,请用茶!”
雍王正欲举手接茶,一侧的雍王妃冷不妨厉声言道:
“苏瑜,暻儿尚未前来,你急着敬什么茶?”
“你的元帕呢?”
苏瑜心下暗想,你的暻儿未必愿意前来与我一同敬茶呢,却是面色无恙,侧身抬眸。
李嬷嬷会意,打开手中捧着的木匣,取出一张褥单,恭敬言道:
“王妃,一张小小的元帕怎能装得下?”
随即,她轻轻展开褥单,甫一打开,众人便险些惊掉下巴。
有少年的声音大喊:
“血……好多血……”
苏瑜回身瞧去,有个人影已直直栽倒在地。
得,有人晕血了!
雍王妃盯着栽倒的人影,惊得呼了一声:
“昭儿……”
“将昭儿带回院内,传府医瞧瞧!”
下人入内将谢文昭扶出了正厅。
雍王妃凝视着褥单,强忍不适:
“苏瑜,昨夜你与暻儿发生了何事?”
“你们是在行凶还是在……行房?”
问得这般直白,雍王妃只觉自己老脸都不要了!可这褥单……不问能行么?
苏瑜垂首:
“王妃息怒,儿媳不记得了!”
雍王妃瞥向李嬷嬷,李嬷嬷赶忙跪地叩头:
“昨夜,老奴与秋霜谨遵周管事之命,在栖云居外院当值……”
“今早察觉我家小姐似已忘却前尘往事,想必是患上失魂症,如今,或许唯有世子爷知晓昨夜之事!”
话音未落,谢文暻已迈入正厅。
他踏步至苏瑜身旁,冷眼斜视地上跪着的人:
“嗯?果真如此?”
“世子妃昨夜神思恍惚至此?竟患了失魂症?”
苏瑜本就对前尘往事一无所知,她已然打定主意要失忆到底,流这么多的血,就是绝佳的托词。
否则,她将这东西拿来众人观赏干嘛?
她缓缓抬眸望去,眼前的男人身姿挺拔,温润如玉,犹如不染尘埃的山间白雪,全不似新房内的疯批模样。
不过,“张口不骂陪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向来是苏瑜在商场与人斡旋的法宝。
她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短兵相接,看清他眼中的冷漠疏离,苏瑜微微颔首浅笑,而后柔声说道:
“世子爷,妾身委实不记得了!”
“妾身只知惹恼了世子,原本以为世子爷不会与我同来敬茶,这才逾举独自前来,正好您来了,不如一起跪下敬茶吧!”
谢文暻怔愣在原地,一时语噎,她这辈子说的话怎么不一样?莫非,她也……重生了?
见谢文暻迟迟没有跪下,苏瑜抿唇:
“世子不肯与新妇一起敬茶,莫不是嫌我?”
“您放心,自今日起,妾身定会严修己身,宽厚待人,
府医言及我须得休养数月,世子想要纳妾或是在房里放人,但凭您自个儿做主,妾身绝无怨言!不知这样可否?”
闻此一言,众人皆惊,李嬷嬷急得险些跺脚。
上首的雍王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暻儿啊,世子妃贤淑,是我雍王府之幸!”
“瑜儿你放心,暻儿不管是纳妾还是通房,他的长子,都记在你的名下!”
毕竟,适才府医回禀,世子妃元气大伤,日后恐难生养。
苏瑜暗自思忖:生存在这个时代,着实艰难,若不能生育,便如那不会下蛋的母鸡,遭婆家弃置一旁。
然而,谁让别人家有王府需要承继呢?
身后有茶盏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脆响,苏瑜回头看去,一个绿衣姑娘正忙不迭的收拾地上的碎瓷。
“珠儿失礼了!”那姑娘一边收拾,一边温声言道,声音可真好听啊!
珠儿?那就是世子的相好,林珠吧!
雍王妃忙的扯一把雍王的衣袖,靠在他耳旁:
“王爷刚回府,许多事情您不知全貌,莫要添乱,让暻儿自己做主就好!”
雍王瞧了瞧站着的谢文暻,又看看跪着的苏瑜,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看便知,这两口子,关系不好!
雍王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圆场,苏瑜已然缓声答道:
“儿媳谢过父王厚爱,只是瑜儿尚且年轻,不懂教养,如今又患了失魂症,他日世子有了孩子,孩子由其亲母教养更好!”
谁稀罕别人家的孩子呢?
倒是有些想念哥哥了,哥哥的智力仿若孩童,如今妹妹尸骨无存,不知他会哭成什么样?
想起哥哥,苏瑜的眼眶不禁泛红。
雍王妃以为苏瑜因着子嗣之事神伤,遂不再刁难,面容缓和不少,她挥手示意李嬷嬷将褥单收好。
失忆之事有了托词,暂时的困境也好收场,苏瑜微微松了口气。
“雍王府莫不是觉着我定远侯府无人?竟将我儿欺辱成这样?”一道凌厉的女声携着凉风卷入荣和堂。
尚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何模样,苏瑜已落入一个柔软的胸膛,
那人啜泣道:“我的儿呢,母亲来接你归家!”
归家?尚不知春/药是何人所为,此时归家,岂非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苏瑜蹙眉,却瞥见李嬷嬷和秋霜正看着自己挤眉弄眼的笑,那样子像是邀功,瞧,我们替您找靠山来啦!
苏瑜不由轻叹,这两猪队友,恐是将事闹大了!
妇人却是哭哭啼啼的放开苏瑜,朝雍王望去:
“吾儿昨日欢欢喜喜嫁进你王府,今日便失了魂,岂能善了?妾身已进宫求得陛下主持公道,今日在场的人一个也不能走,淑妃娘娘已奉旨前来,即刻就到!”
我去!本以为拿着褥单为自己失忆找个完美无瑕的理由,而今竟闹得惊动皇室来看老娘的“元帕”?
不知道那公道是否讨得回,但自己这长安衰名是肯定跑不掉了!
苏瑜抬眼望向自己的队友,却见李嬷嬷和秋霜趾高气扬,好不傲娇!
正在此时,厅外传来宫人的声音:
“淑妃娘娘驾到,三皇子殿下驾到!”
wc,唯有国粹能解心塞!
苏瑜心下一横,社死不如装死,而后,她两眼一闭,便“不省人事”了······
①清代思想家颜元曾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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