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渺坐了回去,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先是高楼大厦,慢慢的,楼房越来越少,树木逐渐变多。
此时阳光正好,但树木的阴影却将太阳都遮住了,阴影打在徐渺的脸上,她望着窗外。
行车的时间很长,车内的几个人聊了一会,也口干舌燥起来,一群人秉持着现代人的优良品德,都玩起了手机。
车辆行驶的声音和车内的空调声混在一起,景色是千篇一律的树林,徐渺本就困意正浓,又倚在窗边,不知不觉陷入了睡眠。
梦里,是故人。
徐渺的父母早早就外出打工,把徐渺放在外婆那里寄养。后来二人在外地又意外要了一个孩子,时间久了,没来由的,父母就把徐渺忘了。
不小心忘记了,尽管没有人和徐渺说这件事,徐渺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好像不被这个家欢迎。
外婆去世的时候,亲戚把徐渺送到城里,徐渺拎着行李箱站在父母家门口,摁响门铃。
开门的人是妈妈,她面上有些错愕。
“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徐妈妈围着围裙,有些微胖,但是笑容很和蔼。
于是徐渺抬着头,她那时多少岁了?大概十二岁吧,徐渺发育的慢,那时还没有长高。
于是她抬头说:“妈妈。”
“外婆死了。”
徐渺忘了自己是怎么说的这句话,大概表现的很平淡,因为妈妈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父母和外婆的关系并不好,妈妈总说,都是因为小时候把她给外婆带,外婆是个怪人,所以也把她带成了怪人。
和父母不亲热,和谁都好像不亲近的,奇怪的人。
徐渺曾经有一段时间很爱写日记,她安静的写:“或许我就是奇怪的人,不然外婆去世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哭。”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哭。”
围着白头巾,烧纸的时候,徐渺确实没有哭,她跪在团状的垫子上,一页一页的把黄纸丢进花盆里,望着屋里摆放的那樽棺材,心里只觉得很想念,很疑惑。
很想念,想念外婆用手抚摸她头发的温度。
很疑惑,疑惑为什么她躺下了就再也没起来。
外婆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但是却把老屋子留给了徐渺,还有一笔足够她念很多年书的钱。
徐渺成年了就搬出了那个家,她有时会坐很久的车回到老家,把带来的毛巾打湿,把那一方小小的墓碑擦干净。
徐渺觉得,那种想念的感觉像站在大海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潮起,什么时候潮落,但你知道,如果你站在海边,下一次的潮水总是会来。
淹没你的脚踝,打湿你的鞋子。
外婆总是很忙,乡里的人说外婆是出马了,和徐妈妈说的不同的是,在村里的人嘴里,外婆是造福一方的神婆,她能通鬼神,断因果。
不过徐渺从没看见鬼,在外婆嘴里念念有词,将水珠撒到其他人头上的时候,徐渺也从没看见鬼。
“外婆,我什么都没看见。”等人走了,徐渺这样对外婆说,她在一旁,双手端着一只白瓷碗,碗里盛着纸灰水,站在外婆旁边。
外婆就摸摸她的头,这个老人常笑,因此眼角的皱纹也比寻常老人多,但什么也不说。
或许外婆是骗子。
徐渺长大之后,有几次,想到了这件事。
就像妈妈说的,外婆是骗子。
这是外婆第一次出现在她梦里,徐渺还是没哭,她如今已经长的很高了。
在故乡的老屋里,微微佝偻着背的外婆拄着拐杖,老人笑眯眯的抬头看她。
“外婆。”徐渺说,“我好想你。”
徐渺半蹲了下来,从这个高度看,和她当初看外婆的感觉是一样的,就好像从没变过一样。
虽然外婆是骗子,但是在从前,每当外婆又“治”好一个人,听到那家人饱含感激的道谢,徐渺都觉得外婆是最厉害的大人。
妈妈说,死了是外婆的报应。装神弄鬼的报应。
但是徐渺不觉得,外婆只是太老了。
“你过的好吗?”她说。
外婆用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那只手已经很老很老了,像交错的老树皮,但是力度轻柔,只让人觉得很痒:“我过的好。”
老人说:“把碗给婆婆吧。”
徐渺这才发现,她的手里又出现了那个白瓷碗,像从前一样,她伸手,把这碗纸灰水递给外婆。
外婆把一条带着嫩芽的柳枝泡进水里,来回蘸了蘸,这回没什么“病人”,她将柳枝浸了水,又说:“闭眼。”
徐渺闭上眼。
冰冷的水滴洒下来,像是头上下了雨,淌过她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下巴。
又是毛绒的温柔的触感,外婆用毛巾把徐渺脸上的水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说:“好了。”
睁开眼,老人温和的注视着她,说:“渺渺,你该走了。”
周围突然起了雾,它撞开了这间小屋的门,把两个人都裹在这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徐渺看着外婆和蔼的脸庞,心里突然有点委屈。
她去拉老人的手,却没抓住,雾带着外婆越走越远,她才发现一眨眼她们之间就拉开了这样远的距离,徐渺跑起来。
前面的路很长,周围白蒙蒙的都是雾,好像有什么一直在推着她向后,拽着她的衣服头发四肢向后拖,她身后伸出了无数只手。
徐渺不甘心,挣扎着往那个老人的方向移动。
……
“砰!”
巨大的响声响起。
车身剧烈的晃动起来,一时间天翻地覆,巨大的疼痛将她唤醒,徐渺本就坐在最后排,没系安全带,此时更是一脑袋撞到前面人的座椅上,不由得皱起眉。
“哎哟。”刘小云揉着脑袋坐起来,她也栽了个大跟头。
紧接着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前排的几个男人都下车了,现在天黑了,徐渺扶着座椅想站起来,她个子不矮,在车里行动不是很方便,车盖一直在打她的头。
两个女孩往外瞧,却只看到车灯和男人们的背影,男人们停在那,四处走动,几个人都眉头紧缩。但是没多久,又都一个个上来了。
“方涧,怎么了。”刘小云好奇的厉害,拽了拽方涧的袖子。
方涧脸色惨白。
“没事,”胖子听到她的话,他也吓坏了,说,“刚好像撞到什么,下去看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石头吧?”胡向导说,“这一块石头很多。”
“吓死了,还以为你们撞了人…”刘小云拍拍胸脯,脸上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舒服了不少。
石头的话,声音没这么大吧?
徐渺狐疑的降下车窗向外看,外面黑漆漆的,除了明亮的车灯照着前方,其他地方都模糊不清,此时夜虫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四面八方也格外空旷,徐渺打着手电筒,旁边确实没有什么东西。
伴着“嗡嗡”的发动机声,车子再次启动了。
司机怕空调风漏出去,又把她这边的车窗升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一行人心惊肉跳了一会,确信了只是撞到了石头,都睡了过去。
女人闭上双眼。
吊坠静静地垂在胸前,水晶亮起了幽幽白光。
……
“醒醒。”
身体好像被强烈的摇晃,徐渺睁开眼,面前是一张圆圆的脸,这张脸离她非常近,她刚要是抬头,几乎就要撞上了。
圆脸拉远了距离,说:“渺渺姐,到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刚怎么喊你都不醒,他们都下了,我才……”
徐渺看出刘小云脸上也是遮不住的疲惫,眼睛下一团青乌,毕竟路程颠簸,是个人都很难休息好。
司机这时候催起来,徐渺揉了揉太阳穴,清醒不少:“没事,谢谢你。我们下车吧。”
就是奇怪,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怎么一眨眼就到了。
徐渺以前也坐过十几二十小时的车,感觉都没有这么快。
落地,是一股水的咸湿味。不知道哪儿来的风,裹着这股水的腥味,直扑上每个人的脸。
或许是在山里,又近水的原因,这里气候不像夏天,甚至可以说有些冷。
脚才踩到地上湿润的土地,徐渺打开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就看见远处村口站着的几个人。
方涧他们正和导游讨论着什么,周围还有几个村民打扮的人。
得过去打听打听。
徐渺拉着行李箱准备往那边走,就听到一旁砰的一声,她扭头去看。
刘小云从车厢薅出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一手一个拖在地上,轮子在松软的土地里拖出一条印。
“……”
“你拿的下吗?”徐渺说。
“没事的,渺渺姐,我可以。”
刘小云才一米五几的个子,拖着她半身的两个行李箱,她力气不大,控不住两个如此沉的箱子,左右轮子直打架,走的东倒西歪。
徐渺实在看不下去了,伸出空的一只手帮她拉着,但意外的没那么吃力,索性直接帮刘小云拿了一个箱子。
她得到一个感激的目光。
“女生们也到了,”胡向导看到她们,说,“今晚都早点休息,坐车辛苦大家了。”
“这儿没什么旅馆。就住在村民家。”
男女是分开的,但都住在同一家,胡子好像在村里有什么关系,说起方言和一旁的几个村民沟通,这儿的方言很偏,徐渺听着却很耳熟,能大致听懂几句。
有个老人抽着旱烟,和胡向导说话,不时转过身看他们,点着头。
他们说这几天就在村长家住。
胡向导又嘀嘀咕咕的说了几句后,就带他们找落脚的地方,他说,村长家离这有一段距离。
徐渺几个人就跟着走,那个叫张启鹏的胖子力气很大,人也似乎很不错,看两个女生走的吃力,就自告奋勇帮忙拿了行李。
这里的房子都是倚着湖建的,从每个屋子的后面都能依稀看到那银光闪闪,清澈见底的水面。
水面泛起波纹,偶尔有几只惊飞的水鸟。
“这哪里像湖,这么大。”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村子不大,徐渺看着两侧的屋子,并不是用木头建的,也不是泥巴,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材质。
也对,在水边,这些材料都容易被腐蚀。
好容易到了地方。屋内还算宽敞,一进门就是摆着香炉的神像。
金色的香炉中插着几根燃着的香,一缕一缕的白烟在空中打着转,神像双手作托举状,四肢和衣服雕刻都尤为细致,但奇怪的是,这樽神像却并没有脸。
神像的脸部是一个平滑的面。好像一个人的脸被完整的削下。
徐渺细看片刻,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房屋正中是一张巨大的木桌,胡向导张罗几个人坐下。
“你们很幸运,”胡向导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笑容,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似乎要看清每个人的神情,“这个周正赶上灵沼村的龙神祭……”
徐渺总有一种被凝视的错觉,她左右看了看,却并没有人。大家都笑意盈盈,等着胡向导的后文。
是谁呢?
“意思是要我们参加祭祀?”方涧问。
“不是,”胡向导笑意更深了些,“你们是游客,负责游览就可以了。这些都不需要你们参与。”
听起来很轻松。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刘小云本就坐在她身边,这时候更是凑过来,低声和徐渺说:“渺渺姐,恐怖小说都这样写的。”
大概是熟络了一些,刘小云说话声音大多了,也不结巴了。
“什么?”
“就是那种…一行人误入恐怖村庄,什么的。”刘小云用手比划了一下。
徐渺点点头。
“真的很吓人。”刘小云补充说,她胆子小,更害怕这些恐怖的东西。
“没事,那些都是骗人的。”徐渺说,她本就穿着长袖,这时候觉得冷,加了一件外套,正在低头拉拉链,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递给刘小云。
“这是什么?”
“防止虫子咬的。”
刘小云也带了,但是还没拿出来,她摸了摸这个驱虫药,里面还有很多,她就开了瓶子抹了,刘小云心里很高兴,小脸红扑扑的:“谢谢姐。”
说话时,几个小孩端着盘子走过来,把菜放在桌子上,菜品精致,菜盘也很有讲究。
盘边的花纹繁复,青色的黑色的金色的条纹交织在一起,徐渺看了,只觉得有点眼花。
这不知道用的什么工艺。
她突然凑近看了一下。
条纹斑驳,一条一条的…
总感觉……
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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