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天峰顶，死寂笼罩。
曾经邪恶喧嚣的祭坛化为一片冰冷的废墟，弥漫的血腥与怨气被凌萧那最后一击的毁灭性能量涤荡了不少，只余下刺骨的寒意和能量肆虐后的焦灼气息。
凌萧半跪于地，怀中紧紧抱着昏迷的云澈。他周身的气息极不稳定，冰蓝色的灵光与幽冥死气的漆黑如同两条恶龙，在他体内疯狂缠斗、撕扯。他的脸色苍白透明得近乎诡异，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时而凝结成冰晶，时而又化为污黑的毒血。那双曾经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眉宇间凝聚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仿佛正在与某种无形的可怕力量进行着殊死搏斗。
冰魄玄功的反噬，加上强行吞噬炼化的大量幽冥死气，正在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走火入魔边缘！
“师尊！”林曦踉跄着扑过来，看着凌萧这般模样，又看看他怀中气息微弱但脸色似乎稍稍好转的云澈师尊，再看向另一边依旧被冰封在玄冰中的顾昭，心急如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修为尚浅，根本无法插手化神期修士的功法反噬。
“凌萧……凌萧！”云澈在昏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令人心悸的混乱与挣扎，艰难地睁开一线眼帘，映入眼帘的便是凌萧痛苦压抑的侧脸和周身那交织的可怕气息。他心中一痛，瞬间明白了凌萧做了什么。
这个傻子！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
云澈强撑着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试图帮凌萧疏导那狂暴的能量，但他的灵力甫一探入，就被那冰与死气交织的混乱力量狠狠弹开，甚至引来更剧烈的反噬，让凌萧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黑血更多了。
“别……别动……”云澈虚弱地阻止他，脑中飞快思索。强行疏导不行，凌萧此刻心神失守，道基动荡，最是危险。寻常方法根本无用，除非……
除非能唤醒他深埋的本心，以极强的外部情绪牵引，助他镇压心魔，理顺气息！
云澈深吸一口气，不再尝试输送灵力，而是用尽力气，抬起颤抖的手，轻轻抚上凌萧冰冷的脸颊，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凌萧那被心魔和痛苦充斥的识海：
“凌萧……听我说……” “我没事……你看，我好好的……” “顾昭也没事……他被你护住了……我们都活着……” “你说过……要护着我……护着青云宗……护着这天下苍生……” “你不能食言……你不能先倒下……” “你答应过我的……记得吗？在映雪湖畔……你第一次没有推开我……” “你说……‘嗯’……” “你说……‘别闹’……” “你说……‘烦人’……” “可你……从来没有真正赶我走过……”
云澈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却如同最温暖的涓流，试图融化那万载寒冰。他诉说着那些只有他们两人才知的、微不足道的过往，那些被凌萧冰冷外表掩盖下的、细微的纵容和默许。
凌萧身体的颤抖似乎轻微了一些。
云澈眼中含着泪光，却努力笑着，继续道： “你不是冰块……我知道……” “你会因为我受伤而生气……会因为顾昭遇险而害怕……” “你会偷偷给我房里放暖玉……会在我喝醉后把我背回去……” “你会……在乎……” “凌萧……回来……” “我需要你……顾昭需要你……曦儿也需要你……” “别被那东西控制……你是凌萧……是青云宗的凌萧仙尊……是我的……道侣……”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识海！
凌萧紧闭的眼睫剧烈一颤，周身疯狂冲突的能量猛地一滞！
那些被心魔和死气掩盖的、深藏的记忆碎片汹涌而出——映雪湖畔那一抹锲而不舍的灿烂笑容，无数次“烦人”的纠缠，受伤时他压抑不住的怒火，看到顾昭决绝冲向她坛时那撕心裂肺的恐慌，还有……方才抱住他冰冷身体时那灭顶的恐惧……
他在乎。
他一直在乎。
冰冷的道心之下，早已被那缕阳光般的温暖渗透，生根发芽。
他不能失去他们。
绝不能！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凌萧喉间溢出，他猛地睁开双眼！
眸中的漆黑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虽然依旧冰冷，却重新恢复了清明与属于“凌萧”的意志！那冰蓝的光芒大盛，开始强行压制、净化体内的幽冥死气！
虽然过程依旧痛苦万分，他的七窍甚至都开始渗出血丝，但方向已然不同！他不再是被动承受和吞噬，而是开始主动地、艰难地掌控、驱逐！
云澈感受到他身上气息的变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脱力地靠在他怀里，疲惫却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最危险的关头过去了。
林曦也看出了好转的迹象，激动得捂住嘴，不敢出声打扰。
良久，凌萧周身的混乱气息终于渐渐平复下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虚弱了不少，但那股令人心悸的疯狂与毁灭感已经消失。他成功地将大部分幽冥死气逼出体外，剩余的则被暂时镇压在丹田深处，留待日后慢慢化解。
他首先低头查看怀中的云澈，发现他只是灵力耗尽、心神疲惫加上旧伤未愈陷入昏迷，并无性命之忧，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将一股精纯平和的冰魄灵力缓缓渡入云澈体内，帮他稳固伤势，滋润干涸的经脉。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起头，目光看向被冰封的顾昭。
“师尊，顾师兄他……”林曦连忙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和焦急。
凌萧抱着云澈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玄冰前。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冰面上。玄冰瞬间如同活过来一般，层层消融褪去，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甚至连表情都凝固在决绝那一刻的顾昭。
冰封解除，顾昭周身那狂暴欲燃的气息早已平息，但他脸色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金丹布满裂纹，本源亏损严重，经脉寸断，情况比云澈要糟糕得多。
凌萧的眼神沉痛而复杂。他这个徒弟，性子最是像他，认定的事便一往无前，甚至不惜其身。他既心疼又后怕，若是他再晚上一瞬……
他小心翼翼地将云澈交由林曦暂时扶住，然后双手结印，指尖凝聚起极其精纯柔和的冰蓝色本源之力，缓缓按在顾昭的丹田之处。那本源之力蕴含着化神期修士对天地法则的感悟和生机，小心翼翼地渗入顾昭破碎的金丹和经脉之中，如同最精细的绣花，开始缓慢地修复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温养他近乎枯竭的本源。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和本源，凌萧刚刚镇压下去的反噬又有隐隐躁动的趋势，但他眉头都未皱一下，全神贯注地引导着力量。
林曦扶着昏迷的云澈，看着凌萧师尊不惜自身为顾昭疗伤，看着顾昭惨白的脸色渐渐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好转，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时间一点点过去。峰顶幸存下来的修士们开始相互搀扶着救治伤员，收敛同伴遗体，看向凌萧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敬畏。今日若非凌萧仙尊与云澈仙尊及时赶到，并以雷霆手段摧毁祭坛，他们所有人恐怕都已化为幽冥镜的养料。
终于，凌萧收回了手，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气息也萎靡了不少。顾昭的情况暂时稳定住了，金丹裂纹不再扩大，本源也挽回了一丝，但距离苏醒和恢复，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和珍稀的灵药。
“师尊，您怎么样？”林曦担忧地问。
凌萧摇了摇头，示意无碍。他重新接过云澈，打横抱起，对林曦道：“带上顾昭，先离开这里。”
虽然祭坛已毁，但此地死气和怨气依旧浓郁，不利于伤势恢复。
林曦连忙点头，小心地背起依旧昏迷的顾昭。
凌萧抱着云澈，率先向峰下走去。幸存修士们自发地跟随着他们。
回到临时营地，早已收到消息的两派长老和弟子们立刻迎了上来，看到四位尊长皆是重伤模样，无不骇然失色，慌忙将他们迎入最好的营帐，各种疗伤圣药如同流水般送来。
凌萧将云澈小心地放在柔软的床铺上，亲自为他检查伤势，喂服丹药，又以自身灵力为他疏导药力，动作仔细而专注，那冰冷的侧脸在营帐夜明珠的光晕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林曦也将顾昭安置在一旁，细心地替他擦拭脸颊，守在一旁。
待初步安顿好两人，凌萧才走出营帐，面对围上来的各派长老和弟子。
“凌萧仙尊，今日多谢您与云澈仙尊力挽狂澜！”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躬身行礼，他是此次仙盟带队的长老之一。
“魔修猖獗，竟敢行此血祭之事，此事绝不算完！”另一位长老怒声道。
凌萧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幽影阁余孽，剿。秘境善后，交由仙盟。今日之事，详查。”
言简意赅，却定下了基调。
众人纷纷领命，各自忙碌去了。
凌萧返回营帐，坐在云澈床边，闭目调息，同时也守护着两人。
夜深人静，营帐内只剩下几人清浅的呼吸声。
云澈率先醒转过来，睁开眼，便看到守在一旁的凌萧。他动了动，发现身上的伤势好了大半，只是灵力依旧空虚。
他的动静惊动了凌萧。凌萧睁开眼，看向他。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半晌，云澈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声音沙哑：“差点……就被你吓死了……”
凌萧沉默地看着他，伸出手，轻轻擦去他唇角之前干涸的血迹，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轻柔。
“下次……别再做这种傻事。”他低声道，语气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带着一丝后怕和……不易察觉的温柔。
云微微一怔，随即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些许狡黠：“那得看情况。要是你再敢乱来，我肯定还得傻。”
凌萧：“……”
他看着云澈那虽然虚弱却依旧明亮的眼睛，许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妥协般道：“……不会了。”
他不会再说“与你无关”，不会再推开他。
经此一劫，有些东西，早已冰消雪融，清晰无比。
云澈心满意足地笑了，轻轻握住了他放在床边的手。
凌萧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抽回。
帐内气氛静谧而暖融。
这时，另一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顾昭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 initially 有些茫然和空洞，随即记忆回笼，猛地想要坐起：“曦儿！”
但他身体太过虚弱，根本无力动弹。
“顾师兄！你醒了！”守在一旁的林曦惊喜万分，连忙按住他，“别动！你伤得很重！”
顾昭看到林曦完好无损地就在眼前，紧绷的心神才猛地一松，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血丝。
凌萧和云澈也看了过来。
“师尊……”顾昭看到凌萧，挣扎着想行礼。
“躺好。”凌萧走到他床边，探了探他的脉息，“本源受损，需静养。”
“是弟子无能……”顾昭眼中闪过愧疚和后怕。
“若非你二人拖延时间，我等亦无法及时赶到。”凌萧道，“做得……不错。”
能得到师尊一句“不错”，已是极高的认可。顾昭微微一怔，垂下眼帘：“谢师尊。”
林曦在一旁红着眼眶，却笑着道：“顾师兄你吓死我了！下次再也不准那样了！”
顾昭看向他，目光柔和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云澈靠在床头，看着徒弟和徒婿（他单方面认定的）的互动，又看看身边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明显气息缓和了许多的凌萧，桃花眼中漾起温暖的笑意。
虽然历经大劫，伤亡惨重，但好在，最重要的都在。
夜色深沉，营帐内却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平静与淡淡的温情。
然而，谁都知道，幽影阁的威胁并未完全解除，幽冥镜的本体不知所踪，更大的风暴，或许仍在未知的黑暗中酝酿。
但至少此刻，他们得以喘息。
呼——终于暂时安全了！凌萧师尊差点入魔太吓人了，还好云澈师尊懂得怎么撩（划掉）唤醒他！顾昭师兄也醒了，就是伤得重，需要曦儿好好照顾了~接下来是养伤和追查幕后黑手的阶段，也会有很多温馨互动和感情发展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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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以情入心与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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