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天峰秘境的血色阴影渐渐在身后淡去，青云宗与碧海阁的灵舟并驾齐驱，穿梭于云海之上，向着宗门方向驶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甲板上，暖融融的，驱散了不少连日来的阴霾与血腥气。
最大的那艘青云宗灵舟顶层，被特意安排了一间宽敞安静的舱室。室内布置简洁却舒适，窗外云卷云舒，灵气也比别处浓郁几分。
顾昭躺在靠里的一张软榻上，依旧虚弱，但脸色已不再那么苍白吓人。他身上的外伤在灵药和凌萧不惜本源的救治下已好了七七八八，最麻烦的是金丹的裂纹和本源的亏损，需要极长时间的水磨工夫慢慢温养，急不得。
林曦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端茶递水，喂药擦汗，忙得团团转，脸上却丝毫不见疲惫，只有满满的庆幸和藏不住的欢喜。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温热的灵药粥，吹了吹，递到顾昭嘴边。
“顾师兄，再喝一点，师尊说了，你现在需要补充元气。”林曦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哄劝的意味。
顾昭有些不自在。他自幼独立，修行刻苦，何曾被人这般细致地伺候过，尤其这人还是林曦。他抬手想接过碗：“我自己来。”
“别动！”林曦立刻躲开，板起脸，故作严肃，“师尊吩咐了，你经脉初愈，不可妄动灵力，要好好休息！乖乖张嘴！”
顾昭看着他故作凶巴巴却眼底含笑的樣子，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妥协地张开了嘴。温热的粥滑入喉间，带着灵药特有的清苦，却又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意。
喂完粥，林曦又拿起一旁温热的湿毛巾，极其自然地替顾昭擦拭嘴角。指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顾昭的下颌，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顾昭身体微僵，耳根悄悄漫上一点薄红，眼神飘向别处，不敢再看林曦那专注认真的脸庞。
林曦却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是故意的。他擦完嘴，又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顾昭的脸色，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顾昭的脸颊，呼出的气息温热：“嗯，脸色好像又好了一点。顾师兄，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让师尊来看看？”
“不用。”顾昭的声音有些发紧，往后微微挪了挪，“我很好。”
“真的吗？”林曦眨眨眼，忽然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顾昭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可是这里看起来还是有点白。”
指尖柔软的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顾昭猛地一颤，一把抓住了林曦那只“作乱”的手腕。
两人俱是一愣。
顾昭像是被烫到一般想松开，林曦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指，紧紧握住，不让他逃开。
“顾师兄，”林曦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和后怕，“以后……再也不准那样吓我了。”
顾昭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以及那深处残留的惊悸，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回握住林曦的手，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
“嗯。”他低声道，“不会了。”
无需更多言语，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彼此心意相通的暖流在紧握的双手间静静流淌。
……
与此同时，隔壁另一间更为宽敞的舱室内，气氛则有些……微妙。
云澈半倚在铺着柔软雪貂皮毛的榻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云丝被。他的伤势其实比顾昭轻得多，主要是灵力透支和之前旧伤反复，经过几日调养和凌萧的灵力疏导，已无大碍，脸色也恢复了往日的红润。
但他此刻正蹙着眉，捧着一碗黑漆漆、散发着惊人苦味的药汁，一脸嫌弃地试图讨价还价：“凌萧，我觉得我真的好了，这药……能不能不喝了？太苦了。”
凌萧端坐在榻边的椅子上，身姿笔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还拿着一卷古籍，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吐出两个字：“喝掉。”
声音冷淡，毫无转圜余地。
云澈撇撇嘴，桃花眼转了转，开始耍赖：“可是真的好苦啊，喝完嘴里能苦上好几个时辰，什么都吃不出味道了。”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凌萧——仙尊——师兄——”
凌萧翻动书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终于抬眸瞥了他一眼。
云澈立刻抓住机会，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甚至夸张地咳了两声：“你看，我嗓子都不舒服了，肯定是这药太苦给呛的。”
凌萧沉默地看着他表演，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绪。
就在云澈以为这次又要失败，认命地准备捏着鼻子灌下去时，却见凌萧忽然放下了书卷，起身走到了桌边。
桌上放着一个白玉小碟，里面是几块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桂花甜香的糖霜藕粉糕，是碧海阁弟子今早刚送来给师尊解闷的甜点。
凌萧用银箸夹起一块小巧精致的糕点，走回榻边，递到云澈嘴边。
云澈愣住了，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块突然出现的、以及拿着糕点的、凌萧那骨节分明的手。
“喝了药，吃这个。”凌萧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澈看着他那副“公事公办”却做出如此贴心举动的模样，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甜意瞬间涌了上来，比那桂花糕的甜香还要浓郁百倍。他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就着凌萧的手，乖乖地张开口，咬住了那块小巧的糕点。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柔软的唇瓣。
凌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迅速收了回去，背在身后，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点温软的触感。
云澈细细咀嚼着口中清甜不腻的糕点，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吃了蜜糖的狐狸，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嫌弃药苦的样子。他心情极好地端过那碗药，这次不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虽然苦得他眉头紧皱，却愣是没吭一声。
喝完药，他立刻朝凌萧伸出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意图明显。
凌萧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等着投喂的样子，沉默了片刻，还是重新夹起一块糕点，递了过去。
云澈心满意足地再次咬住，舌尖甚至“不小心”地轻轻舔过凌萧的指尖。
凌萧整个人瞬间僵住，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握紧，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薄红。他猛地转过身，走回桌边，将整碟糕点都端了过来，有些粗鲁地塞进云澈怀里，声音硬邦邦的：“自己吃！”
说完，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回椅子边坐下，重新拿起书卷，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云澈抱着那碟糕点，看着他家师尊那罕见的、几乎算得上是狼狈的反应，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愉悦而畅快，像春风拂过风铃。
原来冰块脸害羞起来，是这般模样。
真是太……可爱了。
……
灵舟平稳地飞行了数日，终于抵达了青云宗地界。
巍峨的山门映入眼帘，云雾缭绕间，仙鹤清唳，灵气充沛，一派仙家气象。得知仙尊和师兄们归来，留守的弟子们早已等候在山门广场，看到灵舟降落，纷纷激动地迎了上来。
当看到凌萧仙尊率先步下灵舟，虽然面色似乎比往日更冷峻几分，但气息沉凝，并无大碍时，众弟子松了口气。接着，看到云澈仙尊也跟着走了下来，脸色红润，笑意盈盈，甚至还在偷偷对凌萧仙尊说着什么，引得凌萧仙尊冷冷瞥了他一眼，却并未反驳时，弟子们更是放下心来。
最后，当顾昭被林曦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走下灵舟时，人群微微骚动起来。顾昭师兄显然伤得不轻，脸色依旧苍白，需要人搀扶。而搀扶他的那位碧海阁的林曦师弟，更是小心翼翼，眼神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有细心弟子发现，顾昭师兄虽然虚弱，但看向林师弟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而林师弟耳根微红，却依旧坚定地站在顾昭身边，寸步不离。
这……看来秘境一行，发生了不少事情啊。弟子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凌萧简单对迎上来的长老交代了几句秘境后续和伤员安置事宜，便径直带着云澈回了他的清修之地——寒潭峰。
而顾昭自然也被林曦扶着，跟了过去。寒潭峰灵气最为纯净浓郁，且安静无人打扰，最适合养伤。
寒潭峰巅，终年积雪，寒气凛冽，却有一处温泉眼，氤氲着暖雾，周围被凌萧以阵法笼罩，温暖如春。
凌萧将云澈安置在温泉边的一处精舍内，丢下一句“好生休养”，便欲离开去处理积压的宗务。
“诶，你去哪儿？”云澈叫住他，倚在门框上，“我这伤还没好利索呢，一个人在这里，万一旧伤复发怎么办？”
凌萧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眼神分明在说“你看起来好得不能再好了”。
云澈立刻捂住胸口，蹙眉咳了两声：“咳咳……可能是方才御空回来，有点岔气……”
凌萧：“……” 他沉默地看了云澈片刻，终究还是转身走了回来，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拿出玉简开始处理事务，竟是打算就在这里守着他。
云澈得逞地笑了，也不再打扰他，自顾自地在温泉边溜达，一会儿看看雪景，一会儿又凑到凌萧身边，给他倒杯热茶，或者递上一碟点心。
另一间收拾出来的厢房内，林曦正仔细地帮顾昭换药。看着顾昭身上那些已经开始愈合却依旧狰狞的伤疤，林曦鼻子又是一酸。
“很快都会好的，”顾昭察觉到他的情绪，低声安慰，“师尊给的药很好。”
“嗯，”林曦用力点头，动作更加轻柔，“我会每天帮你换药，直到一点疤痕都不剩下！”
换好药，林曦又端来热水，拧了毛巾，仔细地替顾昭擦拭身体。顾昭起初十分不自在，浑身僵硬，但在林曦坦然而专注的照顾下，也慢慢放松下来。
温热的毛巾擦过皮肤，带来舒适的感觉，而林曦轻柔的动作和近在咫尺的、带着淡淡清香的呼吸，却让顾昭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擦到后背时，林曦的手指不经意地划过顾昭紧实的腰线。
顾昭猛地吸了口气。
“怎么了？弄疼你了？”林曦立刻紧张地问。
“……没有。”顾昭的声音有些低哑。
林曦松了口气，继续擦拭，嘴里还絮絮叨叨：“师尊说了，你这次伤及根本，最近三个月都不能动用灵力，要好好静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去给你做……虽然可能没师尊做的好吃，但我可以学！”
顾昭听着他充满生活气息的念叨，看着他在眼前忙碌的纤细身影，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和充实感填满。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林曦的手腕。
林曦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他。
顾昭看着他，眼神深邃，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曦儿。”
林曦的心跳漏了一拍。顾师兄很少这样叫他。
“等你好起来，”顾昭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我们……这道侣大典。”
林曦的眼睛瞬间睁大，随即，巨大的惊喜和幸福如同烟花般在心底炸开，漫上眼角眉梢，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他反手紧紧回握住顾昭的手，重重点头，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好！说定了！”
窗外，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寒潭峰，将积雪染上暖色，也将屋内一对有情人相握的手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而在院中，凌萧处理完最后一份玉简，抬起头，恰好看到精舍门口，云澈正捧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枝寒梅，笑着对他挥手。
冰雪虽寒，却终有暖意消融时。
甜甜的一章来啦！喂药喂糕点的师尊组，和小心翼翼照顾终于捅破窗户纸的徒弟组~寒潭峰的养伤日常正式开始，接下来就是甜甜的恋爱和慢慢养身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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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晨光熹微与糖霜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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