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于你不过解药,而我才是你的夫君……对么?”
护着她的手臂,在颤抖。
树叶籁籁作响,皎洁的月光落在树叶上,好比结了一层薄冰,晶莹剔透又脆弱不堪。
玉夭灼眉毛,极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虚搭在他臂膀上的手骤然使力,凌泉被她推得一个踉跄。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还未开口,便听玉夭灼严肃道:“师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发烧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早些睡下吧。”她的声音褪去了先前的羞怯,只剩冰凉。
她不喜凌泉这句话。
那轻飘飘的几个字,把师尊定义成一个物样般。
凌泉唇色一白,几乎是下意识想要道歉,可话到嘴边不知是少年傲气还是如何,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玉夭灼便继续道:“在我看来,师兄是师兄,师尊……也是师尊。你们对我而言都是重要之人,所以,我不希望再听到这种话了。”
玉夭灼低下头,她看到了凌泉眼中闪过的失落,可是没有同以往般软下语气去宽慰。
师尊乃至宗门众人都是她的底线。
她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最珍视的人被如此轻慢地物化。
尤其,这话竟出自另一至亲之人。
凌泉怎会不知夭灼底线?他心中有些懊恼,自己如何也不应在夭灼面前直言。
头传来清晰又剧烈的疼痛。
今夜,他有些奇怪。
异常的温度把他的头脑烫得迟钝,来自夭灼的这句话语如一桶冰水灌头,冰得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手在慌乱中已经从夭灼腰间松开,后者轻轻一推,他便一个踉跄。
玉夭灼心里憋着气,本想鼓气直接离开,可抬脚的瞬间,一个沙哑又颤抖的声音传到她耳内:“你走吧……”
月光从树梢落下,攀爬进屋里,蚕食下少年身上的阴影,忽明忽暗里他落魄退步的动作都像是月光下摇曳的树影,瑟瑟不已。
夭灼的脚步顿住了。
接着,脑子还没开始转,嘴巴已经叫住了他:“诶!”
她上前拉住凌泉的手臂,滚烫的体温却像一盆凉水浇灭了她的火气。
玉夭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我今晚还是留下来吧,师兄你发着烧我有些不放心。”
少年微微弯着腰,马尾在一天的奔波下已经有些松了,随着凌泉脖子的转动,发尾微微一晃,“不必了,不是说林小姐还等着你么。”
“她那边……”玉夭灼顿了顿,道,“我明日会和她说清楚的。”
凌泉没有看她,脸朝她反方向撇过去,玉夭灼只得看见他耳下的长羽,耷拉在少年肩上,可怜兮兮的。
“可是——”凌泉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有人在大喊。
玉夭灼被吓了一跳,仔细分辨出是在叫她,叫唤声中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踏步声。
“遭了,是林小姐。”她暗暗嘀咕,牵着凌泉的手不自觉松开,往门口瞧去,那声音顺着楼梯走廊越来越近:
“玉!夭!灼!你滚出来!!再不出来你信不信我一个屋子一个屋子敲过去!”
完了完了,这怎么行?!师姐他们已经够累了,怎能吵他们休息。
玉夭灼慌得两条辫子在脑袋旁一摆一摆的。
“那……”她面上有些尴尬,重新看向凌泉,“师兄你先睡着吧,我明日一早再来看你!”说罢,匆匆跑出房门。
房门一合,屋外的叫嚷消失,就连烛光也被门风吹得摇摇欲灭。
屋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啧。”唯余一声轻咋舌分外清晰。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忽地,窗外传来声响。
凌泉没有回头,一抹月光便自顾自地从窗外树梢落下。
玉羽涅悄然入室,宽袖一拂烛光再是一抖,却明亮了。
他看着凌泉的背影,又望了望门口,最终看向了有些凌乱的床铺,“处心积虑与夭夭成婚,可到头来只捞到个水中倒影。”
凌泉终于缓缓转身,烛火在他眸中跳跃,火光中包裹着眼前的白衣。
他死死攥了攥拳头,冷笑反讥:“我处心积虑,也好过师尊口是心非,欲断不断——您深夜造访,就为了说这个?”
听着那声冷笑,玉羽涅神情不改:“吾近日反复思忖,你求娶那夜所说,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
他向前一步,指尖轻轻拂去袖间尘埃,话音陡然转冷:“你赠她那对铃铛时,想的是以师兄身份护她无虞,还是……只是想借这铃音锁她一生?”
凌泉眸色骤沉,“师尊这是何意?”
“还要我说得更明白么?”玉羽涅倏然逼近,伸手点在了凌泉的心口处,“同心契——你从何处得来?”
凌泉呼吸一滞,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同心契,非死不可解。结契二人,生死相系,命数相连。”
玉羽涅忽地低笑,“我曾明言,绝不会将夭夭许配于你。而你告诉我,你是从何时起……便暗中筹划这场婚事?”
烛火噼啪一响,映得凌泉面色忽明忽暗。
僵持中,少年忽然退开半步,自顾自斟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茶盏落案,发出清脆一响。再转身时,他眼底已不见半分慌乱。
“师尊既知同心契的厉害,当初为何不阻止?偏要等木已成舟才来质问?”
凌泉步步逼近,那碗清茶没有浇灭他心中的那团火气,反倒愈来愈烈,“因为您也在犹豫。您既希望有人能护夭灼周全,又怕那人真将她从您身边带走。”
玉羽涅袖中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一派胡言。”
“是吗?”凌泉轻笑,窗外月光流转,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墙上形成对峙的剪影。
玉羽涅表情不变,窗外忽然起风,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胶着之际,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素纸。
凌泉的目光下意识被吸引。
他见玉羽涅手腕一振,“唰——”帛纸应声展开,轻飘飘落在他脚边。
凌泉垂眸。
目光触及卷首的瞬间,他耳内传来一阵嗡鸣——
和离书。
三个墨黑的大字,扎进他的眼底。
“签了它。”玉羽涅的声音压垮了凌泉摇摇欲坠的理智。
他骂了一句脏话,怒而拔剑而出!寒光出鞘,直指玉羽涅!
“嗡——!”剑鸣未绝,玉羽涅已然扣住他执剑的手腕。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永远学不会克制情绪。”玉羽涅逼近一步,“同心契,吾自会为夭夭解开。而这桩婚事……”
寒光在夜空中一闪而过,街上来往人群并未察觉这陡然的剑风。
玉羽涅生生压下这抹戾气,可说出的话却让少年目眦欲裂:“若你对她尚有半分真心,就签了它,放她自由。”
“自由?”凌泉赤红的眼瞪着玉羽涅,左手狠狠攥住压在他剑柄上的手腕,猛力一甩,“师尊所言,究竟是放夭灼自由……还是别有所图?”
喉咙疼得像被撕扯,从窗户透进来的热气像是万万根针刺入他的皮肤。
热,全身都在发烫。
气血攻心,凌泉压抑不住,狠狠垒了玉羽涅一拳。
孰料,后者没有躲,生生接下这一拳。牙齿磨过口腔,血腥气在口中蔓延。
凌泉没想到玉羽涅完全不躲,神情有一瞬间的愕然,但很快恢复正常。
到此,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就在剑拔弩张之时,凌泉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日他与夭灼外出归来,在玉羽涅的庭院门外,瞥见的几片零落的茉莉残瓣。
若非此景,他在察觉真正救下夭灼之人时,或许还不至于如此心慌意乱。
若不在意,何故毁去他送她的花环?
若不在意,何故在此深夜掷下这一纸和离?
分明是他都看得出的在意。玉羽涅仍端着那副看不透神情的样子。
他到底在装什么?
凌泉几乎想狠啐他一口。
玉羽涅舔过口腔中的伤口,刺痛感却让他平静下来。
他清晰地看见,少年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憎厌与鄙夷。
他知道凌泉在想什么。
可他怎会如他揣测那般,因惧怕“药罐”真相暴露、损及自身清誉而应允他们婚事?
他惧的是仙界那帮人——他们于生灵涂炭漠不关心,却爱在这些风月上倾注大做文章。
他怕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会化作最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剜在他悉心呵护的小姑娘身上。
他玉羽涅可以承受世间一切污名,独独不能忍受她因他而沾染半分尘埃。
故而当初,他许了凌泉的提议。
可,为什么现在他却反悔了呢……
再不敢多想。
玉羽涅强行压下心绪翻涌,依旧是那句:“签了它。”
他知道后果会是什么。
再也无法遏制脾气的少年死死揪住他的领子,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
他没躲,一下也没躲。
□□承受着冲击,却仿佛获得了某种扭曲的平静。
只在最后一拳挥来时,他猛地抬手,掌住了那携着风声的拳头。
只因前一瞬,凌泉对他道:“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装多久的圣人。”
-
客栈楼梯旁。
玉夭灼匆匆跑出门,一眼就看到那个蒙着脑袋,和贼一样的姑娘。她又急又想笑,赶忙上前拉过林揽月的手臂。
“呀!”林揽月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顿时松了口气,“你去哪了!不是说很快就回来的吗?”
玉夭灼:“有事耽搁了。”
林揽月眼中闪过一丝不相信,她观察了下玉夭灼的神情。
夭灼不会说谎,被她这么一瞅顿时眼神乱飘。
“你这里咋回事啊?”林揽月伸手指了下她。
玉夭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摸向自己的脖颈,卡壳了两秒后脑袋“腾”一下红到冒烟,急急道:“没!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
林揽月狐疑地瞥她一眼但没再多说,哆嗦了一下环住她的胳膊,边走边小声对她说:“你知不知道,我刚刚见鬼了!”
玉夭灼:???
“真的假的!?”
“还能是假?”林揽月翻了个白眼,她缩在玉夭灼身边左看右看,终于来到自己房门外,一个闪身窜到屋里,“是一个白衣服白发的鬼,突然从窗子外飞过去!”
白衣服?白发?
玉夭灼踏入房门的脚一顿。
“吱呀。”木地板被挤压,发出连绵的叫声,混杂着那远去的,树叶摇晃的声音。
可是,方才没有风啊。
“你干什么?”林揽月见玉夭灼突然停下,伸手要去拉她进屋。
玉夭灼却稍稍侧身躲开了女孩的触碰,急促道:“那,那个!我突然发现我有东西落下了!抱歉,我很快回来!”
话还没说完,少女已然忍不住转身,朝凌泉房间赶去,余下的话音被悦动的马尾一扫而去。
啾咪[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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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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