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小翠所说,山君顶着那张威风凛凛的老虎面貌慢悠悠上山,将两位守山弟子骇得不轻,险些拔刀相向,以为是什么妖物擅闯虎啸山。
山君无奈,只能化成人形,耐着性子解释了半天,这才得以通行。他沿着熟悉的石阶缓步而上,目光掠过山中万年不变的景致,那双总是热烈的金眸里,难得染上了一分深沉的怀念。
徒弟回山,首要之事自然是拜见师父。于是他又化成老虎,矫健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风驰电掣般极速登上霜锷山顶。结果峰顶空寂,哪来一丝人影?他扑了个空,巨大的虎爪有些失落地按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悻悻然回到山下,怕吓到山下弟子,所以又化成人形。辗转打听,才知羽见即将离山,云舒便常常呆在虎啸山,与羽见一同教导小弟子逢渊,希望他能接替管理事务的重任。
师父何时又收了弟子?山君听闻,带着几分好奇走到羽见所在的居所。
还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温和的讲解声。只见羽见正对着一名清瘦少年讲解卷宗,而他那师尊云舒,则慵懒的斜在一旁的小榻上,指尖拈这蜜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一双平时冷峻的双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忙绿,自己全然一副心安理得,乐的清闲的样子。
山君见状,心头一热,积压许久的思念一瞬间喷涌而出。他一时竟忘了收敛,一声洪亮又饱含情感的“师父”脱口而出。
云舒正听得走神,乍闻这中气十足的一声,还以为是羽见说的口干舌燥,连声音都变了个调,下意识抬头,却发现两人都齐齐望向门口。
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已大步流星地跨进来,不由分说地张开双臂,将他结结实实拥了个满怀。那力道极大,撞得云舒手里的蜜饯都差点掉了。
“师父您还是如从前一般爱吃零嘴。”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震得云舒耳膜嗡嗡作响。
云舒被这突如其来的熊抱勒得喘不上气,鼻尖萦绕着一股极为陌生的,属于成年男性的炽热气息,混杂着西陲霜雪的味道。他浑身一僵,脑袋空白,只觉得万分不适,下意识用手推拒那坚硬如铁的胸膛。
山君这才察觉自己用力过猛,连忙松开手,却不见半分尴尬,反而金光一闪,当场化作一头硕大的赤金色巨虎,兴奋地围着云舒打转,巨大的脑袋不住的往他手边蹭,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呼噜声,“师父!来,蹭背!”
这是什么老虎独有的打招呼方式吗?云舒招架不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那老虎见师父躲闪,也不气馁,竟伸出猩红布满倒刺的舌头要舔云舒的手。云舒这回警觉了,猛地将手缩回袖中,这才让手免于虎口。
“不对啊师父。”山君歪着巨大的脑袋,金眸里满是纯粹的疑惑,“您以前最喜欢了,还说这是天性,舒坦极了,拒绝不了。莫非是这人太多了?师父您老人家害臊?”他自顾自猜测着,不等云舒回答,又试图用毛茸茸的脑袋去顶云舒的腰,“上次您形色匆匆,又有要事,这惯例都忘了,现在补上。”
云舒忍无可忍,指尖微动,一道清光无声落下,将那躁动不安的大虎定在原地。
“你明知道我记忆全失。”云舒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无可奈何,“连同如何化形,也忘得一干二净。”
“怎会呢?这不是生来就知道的吗,就跟吃饭拉屎一样。”山君在定身法术中扭动,却只是徒劳,唯有眼神透露出焦躁,“不过幸好我之前缠着师父,磨着您告诉我您的秘法,想试试自己也变成白虎。”山君终于挣脱出来,晃了晃脑袋,直直地看向云舒。
我是白虎吗就给我秘法?
逃过了天庭没逃过山君,云舒心底哀嚎,自己千算万算,没料到这大猫还知道这种秘辛。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白虎一脚踩在脚下,反复揉虐的样子。
三双眼睛——羽见温和、逢渊深沉、山君灼热——此刻都聚焦在云舒身上。望着自己,云舒头皮发麻,思绪飞转,急中生智道,“此处人多眼杂,不便施展,你且先告诉我,容我自行参悟,之后再……”
老虎渐渐靠近,脑袋低垂在云舒耳边,一边说话一边吐出沉重的呼吸,带来一阵难以言语的麻痒。
云舒强忍着推开那大脑袋的冲动,硬着头皮记下。幸好得知了秘法,云舒此刻只想想回到霜锷山,找个清静地方,试试能不能成。
那山君却不依不舍,非要跟着云舒,自己瞧上一眼。
“山君。”羽见的声音不大不小,却震慑住了那只躁动不安的老虎。他的双耳耷拉着,下一秒就变成了人形。云舒几乎是落荒而逃,独自一人回到霜锷山。
云舒临走回头看了眼,其他两人看着都挺正常的,唯独那逢渊,眼神幽幽地望着白虎,似是要把虎皮剥下来。
哦对,这也是个有毛的。都要掌管山务了,嫉妒心竟还是这般重。云舒无奈地摇摇头,将这点小曲抛之脑后。
*
寂静的房内,云舒反复默念着山君告知的秘法口诀,一次又一次凝聚妖力,冲击那层看不见的屏障。
一次,两次,十次……几十次……毫无反应。体内的灵力如同死水,任凭他如何催动,都没有半分改变形态的迹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渐渐淹没了最初的烦躁。云舒谈坐在小榻上,连指尖都懒得动弹一下。即使知道了秘法口诀,自己终究不是上古神兽,天庭那次也只是凑巧罢了。之前的侥幸心理,此刻化作沉重的锁链,勒得他喘不过气。
日后又该怎么办?那山君看来与白虎极为熟稔,一旦别发现是假的……云舒简直不敢设想那后果,他召山君回来本是为了逢渊,谁知竟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情绪从高处跌落,只剩下无尽的疲惫沮丧。
他瘫了许久,几乎要自暴自弃,或许到时只能继续扯谎失忆,这借口不知能拖到几时。最后,几乎是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他再一次机械地,不报任何希望地运转了那个口诀。
骤然间,刺目的金光从他体内暴射而出。云舒惊愕地抬头,只见自己的双手在光芒中扭曲变形,覆盖上雪白柔软的毛发,锋利的爪子悄然弹出。一股古老的力量顺着经脉奔涌流淌,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取代了人类的虚软。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一只前爪,又试探性地伸出锐利的指甲,玩了又玩。接着,他尝试走了几步。四足踏地的感觉沉稳有力,重心低的令人安心,他下意识地一窜,竟瞬间越过殿门!
狂喜淹没了云舒,他几乎想要仰天长啸,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快步奔至殿后那一抹清泉边,急切地想看看自己如今的模样。
泉水倒映出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通体毛发如初雪新落,光滑蓬松,在山风中微微摆动,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威严气度。云舒仔细端详,这发色……似是和自己山洞中所见一致?当时位于颈下,只看得见白虎下巴,后来化作人形,又仓促下山,哪还记得白虎长什么样。
他转动脖颈,特意看颈下,原本显眼的那根逆毛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届时若被问起,只需推说记忆全无,一概不知糊弄过去。
云舒忍不住抬起前爪,用柔软厚实的肉垫轻轻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感奇妙无比。
狂喜之余,天庭那一夜的记忆突兀闪现,若真需要秘法,当晚自己又是如何化形的?这念头盘旋心头已久,如今更是让云舒疑窦丛生。
“师父——!”
一阵熟悉的,洪亮得地动山摇的呼喊自身后炸响,紧接着便是地面微微颤动,一股劲风扑来。
云舒还未来得及回头,两只毛茸茸的,强壮有力的前爪便亲昵地从后方环住了他的脖颈,一个热烘烘的虎头搁在了他的肩上,布满倒刺的舌头带着湿漉漉的热气,开始乱蹭,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推进泉水里。
又来?!
云舒下意识想推拒,自己为师,山君为徒,成何体统!
可是竟然……如此舒服。
被同类精心舔舐毛发的感觉,远超云舒的想象。那粗糙而湿润的触感划过皮毛,带来一阵阵奇异的酥麻和痒意,蔓延至全身。
怪不得连神兽都无法抗拒本能。
他挣扎的力道渐渐弱了,最终彻底放弃抵抗,甚至不由自主放松了身体,安逸的趴卧在一旁光滑的大石头上。那赤金色的巨虎极为卖力,从师父的头顶一路细心舔到背脊,再到那根不自觉最右摇晃的白色长尾。
云舒舒服得尾巴尖都卷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他自己未曾察觉的呼噜声。
“师父。”
一道清冷平静的声音,如同冰落玉盘,骤然响起,云舒摇晃的尾巴猛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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