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把小翠往手上一缠,当做首饰,又顺了件半山腰上猎户的粗布衣服,动身前往浮沱镇。
浮沱镇喧闹非常,云舒和小翠左右观望,只觉得哪里都稀奇,哪里都想去瞧上一眼。
“一盏灯,照河梁,河神收灯回龙床;
十盏灯,顺水漂,灾病晦气全带走;
百盏灯,通天明,来年水稳好收成!”
墙头巷尾的小孩传唱着河神的童谣,神色天真无邪,咿咿呀呀,也不听懂里面对来年的期盼。
现在正值河神节最后一天,整座镇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浮沱河两岸篝火早已擂好,只待晚上起炮点燃篝火,人们就能放河灯。
镇上人来人往,路过一个算一个,全盯着云舒的脸不放,云舒搓了搓自己的脸,摊开手看,白白净净的,这也没脏东西啊?
“小郎君,你们是新来的吗?”几个少女红着脸拦下来云舒,轻轻柔柔,互相推攘着。
“是的,才从别的镇来。”云舒答的很简洁,害怕被看出来自己不是个人,而是根毛。
“今日是河神节,买个河灯吧,等晚上放进浮沱河,河神会看到的。”
【我想去看河灯,云舒。】袖子里小翠开始作妖,之前霄霄来的时候提起河神节河灯形状各异,图画栩栩如生,小翠听过就馋了很久。
云舒应下来,用手捻了捻小翠的叶子,真是一刻都忘不了玩。
俩人溜到了一个大户人家,云舒对小翠传音:【听说这个宅子是镇上最有钱的商贾人家,咱俩要看就看个最漂亮的。】
房内烛火幽微,中间摆放着河灯,那河灯以竹为骨,纱为衣,状如莲花,层层花瓣堆叠,正中间是六角宫灯,每个角都缀着琉璃珠,散发细碎光芒,六面剪纸贴花,各不相同。
【这贴的是什么?】小翠探出叶子,碰了碰云舒。
可惜云舒才从山上下来,只当了一天人,哪里懂得什么典故。
正准备回答,听到门口传来了人走动的声音,云舒把小翠塞回袖子,一下跳到了房梁上。
“大人,河灯节一切已准备妥当。”
两人推开进门,走在前头的人面庞圆润,手上带着翡翠扳指,满身锦衣却掩盖眉目间不住憔悴,估计是主人家。
那商贾一进门,目光便死死锁在那盏河灯上,嘴唇哆嗦着反复低语:“河神庇佑……河神庇佑……”捻着佛珠的手指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大人心诚,相信河神一定听得到。”下人满脸谄媚样,脸上褶子堆满了笑,“加上喜事将近,您必定心想事成。”
“这河灯,以荷花为形,寓意多子多福,灯笼六面,分别是观音送子图,张仙射狗图,婴戏图,莲生贵子图,麒麟送子图和百子图,全是好意图,您又是这次起炮的人,河神若知道您如此虔诚,定能如愿。”
商贾不理,只有手中佛珠愈转愈快,“知道了,下去吧。”
小厮退身,准备轻带上房门。
商贾叫住他,“上次的事,尾巴扫干净了吗?”
“干净了。”
房门合上,最大的光源被隔绝,只有烛台里的火光闪动,商贾死死盯着河灯,瞳孔深处映着被揉碎了的**。
*
晚上河神节。
“吉时已到,起炮。”
商贾走上木质高台,用火把点燃最高处的篝火,河边火架一次亮起,顺着河蔓延至看不见的尽头。
火光也点燃了人群,大家欢呼炸开,熙熙攘攘挤到河边,争要抢着要第一个放河灯,希望河神第一个看见自己的愿望。
云舒也用猎户那顺来的钱买了一个河灯,四角的,他和小翠各写一面。
【先活下去,然后要找到根好大腿。】
小翠看完云舒的,扭头开始写自己的,谁知道小翠一根草写个愿望还遮遮掩掩的,写完就死死扒在自己写的一面,云舒想看未遂,直骂死小气鬼。
之后俩人找了片人少的地方,一同放下手中的河灯,云舒出一只手,小翠出一片叶。
【你之前不是不信吗?】看着河灯渐渐飘走,小翠才开始问云舒。
【给你买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吗。】云舒随口唬小翠,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或许真的有河神吧。
不知道小翠当没当真,只是盯着河灯,也没刨根问底下去。
两人盯着河面千百盏河灯,河面相交辉映,静默无言。
浮沱河平时河面平静,无波无澜,此刻却挤满了河灯,像人喧闹的**,云舒的也在其中。
“火——火怎么变蓝了。”少女尖声惊叫打破两人间平静安详的氛围,一齐回头望去,只看见篝火底部一抹阴冷幽蓝渗出,接着所有篝火都变蓝。
欢喜热闹的氛围瞬间冻结,大家死死盯着篝火,噤若寒蝉。四下一片冷寂,连火星破裂的噼啪生都清晰得刺耳。
“不祥之兆!”主持的老丈神色惊惧,失声尖叫道,“河神大怒了!”
恐惧侵袭蔓延着,不安笼罩在人们心头,周围嘈杂不安,
“这好像是头一次吧,之前从来没有过……”
“就是西边那大院的,今年非要起炮……”
“今年的收成怎么办啊……”
商贾眼神一空,旋即恢复狠厉,厉声喝道:“拿下那几个嚼舌根的!”他猛一转身面向众人,声音陡然拔高,斩钉截铁:“此灯来得古怪,定是有人暗中构陷!此事我必追查到底,还我清白!”
大家似信非信,有的人愤愤不平,但商贾势力庞大,无人敢惹。
河神大怒,全镇的人都要遭殃。
从传料到制作,前后一个多月,接手的起码百人,想要彻查说的简单,实际推行却实在是太难。
【之前看他就不像好人,这次估计想推个替罪羊出来,洗白自己。】小翠看不过去,气鼓鼓的,叶子边边都卷曲起来。
【你觉得真的有河神吗?】云舒不应,反倒问起了小翠。
【肯定有啊,自水而生,孕育河神,自土而生,孕育仙草。】小翠故意拔高自己,把自己和河神放到了同一水平。
【若河神是真的,那这次河神大怒,估计就是他触怒河神。若河神是假的,那这次蓝色篝火,必定就是人为。】云舒远远望着商贾,只见他满头大汗,神色阴鸷,蓝色篝火在他眼底跳跃。
*
第二日商贾就下令彻查,上到买卖商人,下到制作工人,凡涉案人者,全部下大狱。
【看来他是真的要查,闹这么大。】小翠和云舒都觉得商贾看起来阴鸷疯癫,不像好人,难不成真被人陷害了?
浮沱镇为了这个河灯节,上个月半就要开始准备,家家户户拿出自己最好的棉花、柴、油,收集到一起,以供点燃河灯。
镇上再推选四名能工巧匠,制作各种河灯架子,灯芯是浸泡了麻油的棉花,表面是色纸剪成的图案。
平头百姓用普通河灯,商贾乡绅用典雅精致的,还会派专人送到各府上。
河神节准备前前后后一个月,经手整整150人全被抓了。
【官人饶命吧,现在正是春耕,离不了人的啊,求求您了。】云舒站在客栈窗子往下望,商贾侍卫来抓人了,带走的基本上都是男丁,现在又正值农忙,所以各家各户哀嚎不断。
云舒去逛街的想法被搁置,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哪里来的小摊闲逛。
呆了几日百无聊赖云舒再一次溜进商贾家,与前几日尚存的节日余温不同,今日宅子死气沉沉,透露出一股衰败感。
宅中仆役虽多,却如游魂般悄无声息地穿行,正匆忙地将鲜红绸缎悬挂各处。
“挂红绸?莫不是……驱邪?”云舒心下嘀咕。
费了些周折,他终于寻到商贾所在。悄悄揭开 一片屋瓦,只见那商贾孤身独坐,双目紧闭,气息竟比前几日衰弱,枯瘦的手指仍死死攥着那串佛。
【好似老了许多,这才几日,估计是上头有人施压了。】云舒对小翠传声。
浮沱镇再小也不能是商贾一家独大,人全关起来,哪来的活水钱粮?
“大人——大人——有眉目了。”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到门口,胸膛剧烈起伏。
商贾眼皮微掀,终于从长久闭合状态中透露一丝缝隙,声音干涩:“说。”
小厮扑通跪倒,语速极快:“查清了!是有人将硼砂,硝石碾成细粉,塞进掏空了的柴火芯子里,再用泥土封死。那俩东西一掺和,火焰就非变蓝不可。”
“人呢?”商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条紧绷的弦。
“还……还没……”小厮的头重重磕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捻动的佛珠骤然停滞,商贾猛地起身,当胸一 脚狠狠踹去!
小厮惨叫一声,口鼻溢血,连滚带爬地逃出门外,地上只余一道刺目的猩红拖痕。
商贾胸膛起伏,闭目深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户气,指尖才又重新机械地拨动起冰冷的佛珠。
这一切又被藏在暗处的云舒和小翠听了个真切。手段既已拆穿,离真相大白……怕也不远了。
【居然真是人为!我还当他亏心事做尽,河神显灵遭了报应呢。】小翠气愤道。这商贾为求子已然疯魔,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腌臜勾当,云舒觉得小翠这猜测,倒也在理。
*
又过了几天,被拘的男丁才陆陆续续放归,可是春耕已近末尾。
云舒估摸着人估计是找到了,走到房中水缸旁,捞出泡得正欢的小翠,【走,咱俩再去商贾宅子瞧瞧。】
第三次踏入这深宅,云舒才惊觉商贾姓杜 ——满目所见,尽是刺目的红绸高挂,门窗上鲜红的“囍”字刺眼。
这杜老爷,竟是要办喜事了。
河神歌谣是从网上找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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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河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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